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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起,夜色迷人醉。
炊烟升,炊烟袅袅烟雨里。
雨雾未散,风拂面,诗画难描柳絮乱。
释道安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斜风细雨炊烟飞。
窗外有一个老和尚坐在廊檐下,闭着眼睛,听着这雨落无声轻风不追。
释道安来到房外,也来到廊中,靠着廊檐下的柱子,看着老和尚。
“糊涂方丈?”
“这儿没有方丈,倒是有一个糊涂老僧。”
“糊涂老僧?”
“老僧又不糊涂,施主为何在此说老僧呢?”
“那我该说什么呢?”
“你该说糊涂方丈!”
释道安笑了笑,不在言语,可老和尚却又话多了起来。
“施主从何而来?”
“三十六天外。”
“所为何来?”
“看这世间纷扰红尘乱。”
老和尚猛然睁开眼睛,看着释道安。
眼睛明亮,仿若天际的星,闪着寒光。
“施主贵姓?”
“释,隐佛陀讳。”
“释道安?”
“正是在下。”
“施主知佛?”
“不知。”
“学道?”
“亦未曾。”
老和尚双眼依然明亮,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
释道安也笑了起来,道:“我也没想到会是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乡遇故知,何等幸事。
禅房内,檀香飘,飘散在每个角落。
老和尚煮着蒙顶石花,缓缓地做着这一切。
蒙顶石花产自剑南,据传乃是出自佛教寺庙,许多僧人都爱饮这蒙顶石花。
释道安轻轻饮了一杯,问道:“禅师可与平西王府的管家相熟?”
“略知。”
“禅师能否细说。”
“可以。”老和尚道:“老僧认识管家大概是十几年前吧。当年平西王发生惨事,一夜之间惨遭大变,柴郡主母子离世,每年都是老管家陪同三世子来禅寺为柴郡主母子烧香。后来三
世子又成婚另娶,之后每月都会差老管家来这儿上香。”
释道安忽然问道:“禅师也认识当年的老管家?”
老和尚道:“认识。”
释道安问道:“那老管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和尚想了想道:“是个高瘦的老人,面貌普通但是却很随和。不过却是个话不多的人,沉默寡言,但是很能干,处理任何事情都是井井有条。”
释道安点点头,道:“那老管家可曾会武功?”
老和尚道:“会,但是究竟如何却没有人知道,好像很少人见过他动手。”
释道安道:“原来如此。请禅师继续接着刚才的事情讲。”老和尚道:“当年都是老管家来这儿上香,后来老管家病逝,就是现任的管家来这儿为柴郡主母子上香。一来二去,也就相熟了。管家有些像他的族叔,也是话不太多,但
是却很能干。每次来这儿上香,事情都办得妥妥的,没有一次遗漏,没有一次失误。”“管家每次来到山上,有时会当天下山,有时也会住一晚。当他住下时也总是一个人住在房间,很少外出。偶尔也会到老僧房间来聊些佛经,说些旧事。此人虽不善言辞,
但是却精研佛经,很懂佛理,甚是机辩。不过……”
说道这儿,老和尚停了一下。
释道安道:“不过怎样?”老和尚道:“老僧曾与管家十多年来往,可此人却从未说过来平西王府之前的事情,有几次老僧无意间也会问道其早年经历,可是却总被此人躲开,似不想谈及往事。老僧
想,也许此人早年间也曾有些不为人知的过去,也许正是如此,此人才能看透这红尘,心无旁念,才能对我佛之事有所精通吧。”
释道安道:“又有谁会没有故事呢,就像你我,不是也一样也有很多故事吗。”
老和尚道:“老僧也有故事吗?忘记了,失去了,成佛了。”
释道安道:“禅师真能忘记过去?”
老和尚道:“忘亦忘,不忘亦忘。佛说,不可言,不可言。”
释道安道:“言不可言,道不可道,何言?何道?”
老和尚道:“非言,非道,佛陀不笑,拈花而已。”
释道安道:“禅师果然有佛心,我不如。”
老和尚道:“那施主为何不放下呢?”
释道安道:“身在红尘,心在红尘,红尘迷惘,恩怨难离。”
老和尚摇摇头,叹道:“有些仇恨即便身在佛门,亦不会遗忘。佛陀亦有降魔卫道之心,凡夫俗子又岂能例外。老僧只是希望施主少些杀戮,已成七级浮屠之心。”
释道安摇摇头,道:“佛陀有杀机,乃是心怀天地,悯众生。我愿成魔,扫尽世间恩怨。”
老和尚道:“施主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点未变。若有需要,老僧也会除魔卫道。”
释道安道:“放心,我怎么会忘了禅师呢。”
禅房内,檀香已尽,又加了少许。
窗户开着,外面夜色更浓,细雨已停,渐渐起了轻雾。
释道安问道:“别院内是否住着一个女子?”
老和尚一愣,显然未想到释道安会有这么一问,道:“女子?什么女子?”
释道安将晚间所看到的女子说了一遍。
老和尚道:“原来你说的是希蕴。”
释道安道:“希蕴?”老和尚道:“正是,这话说来就长了。这事情也应该有快二十年了,应该是当年平西王府的惨事之后的某一年,老僧在庙门口捡到一个女婴,想来当是被遗弃的孩子。老僧
曾寻访多日,却没有任何女婴父母的消息。佛有好生之德,所以老僧就在寺内喂养孩子。”“可是寺内毕竟是一些僧人,念念经,拜拜佛倒还可以,哪懂的喂养之事,而且寺内也不许有女人生活,即便那是个女婴。所以老僧就将女婴寄养在山间的一家猎户那里,
那家猎户只有一对夫妻,没有孩子,他们曾经来寺内多次向佛祖许愿,希望能有个孩子,可却一直未能如愿。”“他们听说老僧想寄养,两人很开心地就同意了。当时两人问女婴的名字时,老僧才给她起了希蕴这个名字。希蕴从小就在那对猎户家里长大,直到几年后,猎户夫妻在一
次围猎中不幸遇难,于是小希蕴又成了孤儿。”“后来,也曾有人想将小希蕴领养,可是小希蕴死活不跟别人走,就待在寺内。老僧也无法,就破例在北禅寺内的别院内专门腾出了一间小院,所以小希蕴也就一直在别院
长大。可是随着小希蕴年纪越来越大,尤其是在这样满是僧侣的寺内,也很是不方便。”“十年前,老僧出游,恰好遇见西海流洲聚窟山昆吾院的慧果师太,于是就想小希蕴托昆吾院代为照顾,所以这十来年小希蕴都是在昆吾院生活。不过聚窟山离此也不过三
百里,所以小希蕴也是隔个月份也会回来住几天。今日你看到的女子或许就是赶回来的希蕴。”
释道安道:“原来这名闻天下的北禅寺还有这等事。”
老和尚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寺内有是有难念的经啊。”
释道安忽然答非所问地说道:“你出手还是我出手?”
老和尚道:“老僧是出家人,怎能有杀心。”
释道安道:“那就是我出手了。”
老和尚道:“施主是客,主人不动怎么能让客人动呢?”
释道安道:“那禅师以为如何?”
老和尚道:“老僧也是佛门护法,降妖伏魔分内之事。”
说完此话,老和尚手一甩,一点银光飞向窗外,随即飞身跃出。
其身法之快,身法之矫捷,完全不似一副刚才那个平静祥和的老僧。
就像一只猫发现了老鼠,狮子发现了群鹿。
释道安也紧随其后,也飞身来到禅房外。
就在禅房对面的屋脊上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紧贴着瓦片。
这个人一身夜行衣,已经有些湿了,显然已经在这儿待的时间不短了。
夜行人在这儿看什么,听什么,还是为了什么东西而来呢?
双眼微眯,就像已经睡着,只有那偶尔的闪现的寒光显示此人精神状态极佳。
对面禅房内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和尚,一个年轻人。
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远的原因,夜行人听不太清楚。
甚至都把耳朵竖起来了,可依然听不清到底两人在窃窃说些什么事情。
他本可以选择禅房上面的屋檐,可是里面的两人都不是一般的人,无一不是高手。
他只能在对面看着,一动不动地爬在房顶上。
雨早就已经停了,只是起了薄薄的雾。
夜行人眨了下眼睛,可却忽然发现屋内少了一个人,那个老和尚不见了。
忽然夜行人翻身一滚,纵身一跃下了屋顶。
就在夜行人趴着的地方,有个老和尚站在那里,看着翻身下去的夜行人。
院内夜行人和跟出来的释道安对站着,双方谁也没有动。
后面老和尚已经飞身下了屋顶,站在夜行人的后面。
忽然释道安往旁边一闪,靠在禅房外的屋檐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夜行人转过身来,看着老和尚。
老和尚施了一礼道:“施主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夜行人道:“早晚赶路,错过行头欲借宝刹住宿一晚。”
“既然如此,施主何故蒙面而来,不已面目示人?”
“相貌丑陋,恐惊了大师。”
“为何身着夜行衣而身卧屋顶上?”
“不知寺庙深浅,恐有贼人。”
“既然如此,老僧亲自给施主安排客房,可妥?”
“不牢大师,我还有事,还是赶路要紧,就不打扰了。”
“施主果真要走?”
“非走不可。”
“那么老僧也就勉为其难了,请吧。”说完,老和尚一伸手,摆出了佛陀降魔的架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