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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苑在电梯里遇到思源时吓了一跳,那么帅气阳光的大男孩瘦了一圈不算,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辛苑试探着问了句小娅还好吗?安思源的眼睛变湿了,好半天,他说:“辛苑姐,能跟你聊聊吗?”
坐在咖啡馆里,辛苑做了最耐心的倾听者。原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么恩爱的思源与小娅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
“你还爱她吗?”
“爱!”安思源回答得很笃定。
“那就不要放手!父母的人生他们自己负责就好了。小娅母亲和你父母的情债是他们自己的。没必要牺牲你们俩个。儿女亲家,好就可以多联系联系,不好,他们可以不必见面的。思源,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执著一点。不然,你一松手,你们一辈子可能就错过了!”辛苑想起自己和袁明清,当初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执著一点,也不会……
安思源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娅是个好姑娘,不要错过她!”辛苑很喜欢小娅和思源,她不希望他们也像自己跟袁明清一样有遗憾。
辛苑说了狠话之后,袁明清再没有快递东西来。辛苑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准备要上班了。这段日子在家休息人胖了一点,辛苑找了衣柜里的衣服出来试,何素秋从外面进来,脸色不大好。辛苑急忙把衣服收进去,问婆婆是不是哪不舒服。
何素秋一句话没说,转身进了卧室,“咣”地把门关上。
门铃响,辛苑去开门,进来的是骆雷,他提着个大果篮进门就给辛苑一个大大的拥抱。
何素秋卧室的门开了,何素秋走出来,刚好看到。辛苑尴尬地推开骆雷,她说:“不是说不让你来了吗,怎么还来,你又不挣钱,买这个干嘛?”
“瑞风还真就是只傻狍子,自己天天累死累活在外面挣钱,这个家都快被野男人踏平了……”何素秋阴阳怪气地扔了一句出来。
“妈,您说什么呢?这是我学生,您又不是不知道?”辛苑的火气冲上头来,她真的受不了婆婆天天像看贼一样看自己了。自己做错什么了,婆婆动不动就旁敲侧击的。
“阿姨,我……我是喜欢我们辛老师……”骆雷本来就是情痴类型的,为情自杀之后,辛苑多劝了几次,移情到年轻女教师身上,但他说的喜欢也仅限于喜欢而已,在何素秋听却是不可思议,辛苑这有一个袁明清还不够,这又整出来个学生,这把她儿子瑞风当成是什么了?
辛苑心里急,这傻孩子说的都是什么啊?他这越解释越是一笔糊涂帐。这不火上烧油呢吗?她赶紧说:“你先回去,我下周就回去上课!”
打发走骆雷,辛苑没打算再跟婆婆掰扯什么,何素秋倒没打算放过辛苑:“辛苑我跟你说,瑞风听你哄,愿意跟你做什么周末夫妻,我可不信你这套。夫妻夫妻,天天不睡在一张床上,那能叫夫妻吗?你别想着一边花着我儿子挣的钱一边勾三搭四不清不楚地给我儿子戴绿帽子!”
辛苑极力压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冲上了房,她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污辱。
“您跟我说清楚,我怎么就勾三搭四不清不楚了?我怎么就给葛瑞风戴绿帽子了?您也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您说话得讲个证据!”辛苑气得浑身发抖。
“你还真别跟我大呼小叫的,我知道我在这碍眼。你很快就会如意了,我就走。不过,想骗我儿子,也没那么容易!你以为那些快递是谁发的我不知道吗?你以为你看着手机发呆我都看不出来吗?辛苑,我知道那个姓袁的有钱,现在的女孩都想嫁高富帅,你要是后悔嫁给我们瑞风,你大可以明说!”
“妈,我叫您一声妈,您不能瞎说。您心情不好,我理解,但您不能把邪火都发到我身上。我跟袁明清的事,要问,也只有瑞风有资格问,您没有!”
辛苑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长这么大,没跟谁这样正面冲突过,也没想要跟谁这样针锋相对过。可是,情势如此,怎么办呢?她的目光落到房间里的某一个地方,她不想展示自己的软弱与怯懦。她有她的底线。
“我不需要你管我叫妈。瑞风有资格我就有资格,瑞风都是我的!”
“不可理喻!”辛苑摔门进了自己的卧室。她打电话给瑞风说:“葛瑞风,如果你让你妈监视我的话,那大可不必了!”
瑞风“喂喂”地问出了什么事,辛苑挂掉电话,眼泪直往下流。自己这样的人,怎么跟婆婆闹得就跟电视剧里的情节似的呢?
不知过了多久,瑞风打开房门问辛苑出了什么事时,辛苑说:“不用问我,问你妈就行!”
“我妈去哪儿了?”
辛苑怎么知道。
瑞风去何素秋的卧室翻了翻,发现老妈的衣物都不见了。
辛苑也有些慌,她没想到一气之下何素秋会搬走。她猜测说:“搬你爸那住去了吧,这阵子你妈横瞧不顺眼竖看不顺眼的就是为了找借口搬走吧!”
瑞风横了辛苑一眼,打电话,何素秋的电话关机,打电话给葛怀德,葛怀德的电话也关机。
辛苑慌了手脚,手心里直冒汗,她在这北京城能去的地方也就这两处,不会出什么事吧?
瑞风急匆匆出去,辛苑越想越不对,怎么也得联系上葛怀德问问他婆婆去没去他那吧?
想来想去,辛苑拔通了袁明清的电话,那是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他说:“你放心,我马上就去找何教授!”
慌乱之中,辛苑有不好地预感。如果何素秋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跟瑞风之间,就真的没什么希望了吧?想到这里,她恨了一下自己,都什么时候了,不关心婆婆的安危,倒先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事。
辛苑的预感成了真。所有人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何素秋真的出事了,她躺在了候车大厅的长椅上,大家发现她时,她已经没了呼吸。
何素秋死于急性心肌梗塞。瑞风赶到医院时,何素秋已经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葛怀德涕不成声,陪在他身边的是沉默的傅苏。袁明清接了辛苑去的医院,见到袁明清和辛苑,葛瑞风面无表情。辛苑的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她走到瑞风面前,想抱抱他。他闪开了。
扑到何素秋的白布单上,瑞风痛哭失声,辛苑去拉瑞风,被瑞风无情地推开。
辛苑被闪到一边,泪水在眼里打转,她想,母亲过世,瑞风难过,不能怪他。时间会淡化一切的。
何素秋下葬的那天下着秋雨。辛苑给瑞风打着伞,但被瑞风推开。辛苑脸色苍白到没有血色。婆婆骤然离世,就算瑞风不责怪她,她也会自责得要命。自己跟婆婆之间不知怎么一直沟通不那么顺畅,没想到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当初自己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呢?可是,瑞风这样对自己……辛苑不敢往深里想。
葛怀德没打伞,一个人在何素秋的遗像前站了很久。他跟瑞风说:“我帮你妈买块墓地,好好安葬她吧!”瑞风拒绝了,他要送老妈回小城。
瑞风回小城的前一晚,辛苑帮他收拾行李。她说:“我跟你一起去!”
瑞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说:“我妈应该不愿意看到你!”
辛苑的泪水刷地涌了出来。她说:“瑞风,我想跟你谈谈!”
瑞风转过头去,半晌,他说:“回来吧,我回来咱们再谈!”
辛苑坐在床头,手脚冰凉。她看到瑞风的眼泪。这种时候,她很想给他安慰。可是,他像是裹了层硬壳,不让她靠近。这让辛苑无比难受。
瑞风回小城那几天,辛苑如坐针毡。她给瑞风发了几回消息,瑞风都没有回。
辛苑一个人去学院,回家,守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很多时候,什么都不做,躺在床上,或者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看好久,都不知道演了什么。袁明清打来过一个电话,辛苑很冷淡地说:“不打扰,就是你对我最后的恩赐!”说完挂掉电话,泪水无知无觉地淌了下来。
某一天人恍恍惚惚走在街上,差点被车撞到。司机探出头来骂她。辛苑从自我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突然想,如果自己这样死掉,会有谁为她掉眼泪吗?人在悲伤绝望时,总是倍感孤单。在这世界上,从前她觉得无论什么时候,瑞风都是自己最坚强的后盾。可现在呢,他对自己不闻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
那又如何?从前袁明清也是这样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现在轮到了葛瑞风吗?辛苑的心凉了一层,又凉了一层。一层一层凉下去,辛苑心里的慌张被封存了起来,那种淡然的气质又回到了她身上。
瑞风从小城回来时,北京城里下了第一场雪。
雪落地即化,整个城市给人一种黏搭搭的肮脏感。大概是从黑龙江回来的缘故,瑞风穿得很厚,但还是感冒了,不停地擦着鼻子。
辛苑找了感冒药,倒了水递到瑞风面前,瑞风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辛苑愣了一下,悄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葛风把一张纸推到辛苑面前,他说:“咱们离婚吧!”
辛苑瘦得皮包了骨头,她抬眼看着瑞风,半晌说:“好!”
空气凝固了一般,两个人都成了石像。
电视柜上那只大手仍然保持着许久之前的“OK”的姿势,那只橡木小兔子仍然无比崇拜地抬头仰望那双手。一切都定格在某一刻该多好。终于也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辛苑起身去收拾衣柜,那条背后拉链的裙子还在,辛苑把它抱在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瑞风跟进来打开衣柜,“房子你住着,我住到医院那边就行!”
“我住到学校里就行!”辛苑骨子里的倔犟又占了上风,就算是分开,她也不要半点施舍。更何况,这个家里有太多的记忆,婚姻完蛋了,她在这个家里要怎么住呢?
“辛苑,我不希望我们走到最后,这点风度你都不给我留!”瑞风这话说得仍然恳切,让辛苑在那一瞬间产生错觉,他们真的走到了最后一步吗?
黄昏的光影照进他们这个共同筑起来的叫“家”的地方,两个人脸上都被光打得很亮,有很重的虚无感。
辛苑还是没忍住解释说:“瑞风,我没赶妈走!”
“我知道,只是,我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太累了,我不想你过得辛苦,结果还是……小苑,对不起!”
辛苑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说“对不起”有用的话,又何必做那些伤人的事。对不起是太好的借口。
两个人都没有说想说的话。很多时候,面对面的两个人,心却天涯海角那么遥远。
辛苑的电话响了,是小九打来的。她说:“情儿,请你跟葛瑞风吃个饭行吗?”
辛苑看了瑞风一眼,推辞:“瑞风刚从东北回来,就别……”
“我把自己嫁出去了,你们两口子都不来凑个份子吗?我不管啊,你要认我这个朋友就必须来。”不等辛苑再说什么,小九就把电话挂了。
小九一半是风风火火的性格,一半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心里的不确定。她跟辛安结婚,她不确定辛苑到底是赞成派还是反对派,或者说,她跟辛苑的关系要重新界定,她会有些害羞。
辛苑婆婆过世,小九是知道的,但具体什么情况辛苑没说,小九并不知道辛苑和瑞风走到了最后。
“小九和辛安领证结婚,说要请咱们!”辛苑艰难地开口,她不确定瑞风愿不愿意跟自己出席这样的场合。
“那是应该祝贺,送点什么呢?”瑞风竟然没拒绝。
那顿饭就摆在辛安的小店里,店里挂了很多盏云朵双子灯。
辛安和小九亲自下厨,客人除了辛苑、瑞风还有一位是章小娅。辛安不知道小娅跟思源已经分手,还问章小娅为什么不带安思源来。章小娅尴尬地说:“他啊,忙!”辛苑忙帮着岔开话题。章小娅知道辛苑婆婆过世,想找机会跟辛苑聊两句,但辛苑都避开了。
章小娅还是说了起来,她说:“瑞风哥,我还以为你跟辛苑姐会因为阿姨过世的事不开心呢,今天看你们一起来,我真的很开心。还是你们,情比金坚!”
小九看了一眼辛苑和瑞风,问怎么回事。两个人都搪塞过去。
五个人开了一瓶红酒,举杯时,辛苑突然想,这里面的三对,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了看似最不可能在一起的辛安和小九。
章小娅端起酒杯敬新婚夫妇,她说:“小九姐,你还真是厉害,把我的男闺蜜给收了。我告诉你,以后,以后你要是欺负他,我跟你没完!”
小九看了辛苑一眼,说:“我看出来了,今天请来的人敢情都是辛安的娘家人啊!”
辛苑浅笑:“我是你的娘家人。他欺负你,我帮你!”
辛安夸张地叫:“姐,你觉得有那个可能吗?”
大家说说笑笑,觉得红酒不够劲不过瘾,先喊换白酒的是章小娅。辛安不能喝,倒乐得大家喝得尽兴,跑去拿了白酒出来给大家倒上。
瑞风也不说话,只是喝酒。
小九端了酒杯跟瑞风碰杯,她说:“瑞风,说句实在的,你跟我们情儿我并不看好你,你这人吧,深情是够深情,但也城府太深,交不透。伯母走了我们都很难过,辛苑比谁都难过,可你看你那脸子拉得比李咏都长,我跟你说,我都想给你两巴掌了……”
一向好脾气的瑞风借了酒劲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啪”地把杯子摔到地上,他说:“李初,别当我不知道呢,我跟辛苑之间的事要没你掺和也到不了今天。煽我两巴掌?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饼啊, 你不就看着袁明清有钱帮他拉皮条吗?”
“葛瑞风,你说什么呢,你?”辛苑站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辛苑,咱俩离了,你就让她帮你找袁明清去,这多好!”
辛苑手起手落,一个巴掌煽到了葛瑞风的脸上。“你混蛋!”
那天不欢而散。辛苑很抱歉搅了闺蜜的家宴。小九抱着辛苑替她难过得无以复加。倒是章小娅自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她说:“瓷,我孤家寡人了,我告诉你,你不许重色轻友。小九姐,我空虚寂寞冷时,你得把我瓷借给我!”
那个晚上,从辛安那出来,瑞风帮辛苑拦了车,辛苑却别扭着另外拦了车。两个人各自坐着出租车到了小区门口,站在电梯里,谁都不说话。
进了家门,辛苑进了卧室,再不出来,她听到卧室外再无声音,门开了一道缝,瑞风躺在沙发上,一只胳膊垂到地板上。辛苑关上房门。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诗集,翻了一页,是海涅的一首诗:我曾如中狂疾,遗你远游,发愿要走遍五湖四海,看看能否找到我的真爱,沉浸爱河,与她长相厮守……
辛苑的泪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从袁明清到葛瑞风,自己想要的不过是一份相伴相守的感情,怎么到了最后,还是如中狂疾,各自远游了呢?
辛苑拿了毯子出去帮瑞风盖上,瑞风醉醺醺地说着梦话:“别走,别走……”
把瑞风的外套拿起来时,一张纸掉了出来。
那竟然是何素秋写给儿子的信。
儿子:
妈走了。想跟你说的话很多,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妈只想告诉你,妈绝望极了,并不是付出真心付出真情就能有收获的。无论怎么样,妈希望你好好的。你是妈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妈妈爱你。
纸从辛苑的手里滑落到地上,眼泪从辛苑脸上滑落。婆婆对自己误会到绝望,自己凭什么让瑞风相信自己原谅自己呢?
辛苑看到电视柜上那只手,手掌伸在空中,无语问苍天。
那竟然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那竟然是他们最后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