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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颐,你这次虽然露了头角,但是锋芒太过,只怕被有心人记住了。”温曲语重心长的说道。
“温大人,我知道的。”周颐轻笑一声。
“那你为何还……”温曲问。“温大人,这世间事总是分两面的,难道我为了不遭人惦记,就要庸庸碌碌一辈子?那样安全是安全了,但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辛辛苦苦念书,为的就是报效国家,能给大越的百姓们带来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好处,苟利国家生死以,我岂能因为贪图个人的安全而明明有主意却不敢发声?”周颐说的真诚无比,简直将自己包装成了纷纷钟能为
国家扛包的义士。
“周颐,你……”温曲既惊讶又佩服的看着他:“老夫本以为你是年轻气盛,现在看来,是老夫狭隘了!”
周颐道:“温大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下官知道分寸的。”
温曲便笑着点头,“下衙后去我家坐坐吧,咱们只谈风月,不聊国事。”对于温曲的邀约周颐欣然答应,温曲虽然是翰林院学士,从二品官员,但因为崇正皇帝的特立独立,冷落翰林院,现在温曲也只是空有好听的名头,入阁之日遥遥无望,
温曲自己好像也绝了入阁的念头,他自己不搞拉帮结派,别人也不会拉拢他,这样的人周颐自然是可以交往的,而且温曲本就是他的上司,两人走近一点也无可厚非。
下了衙,周颐对来接他的青竹说了一声,便随着温曲去了他家里。
温曲的家也在东街,不过和周颐的院子却是一个在东街头,一个在东街尾,隔了整整一条街。温曲的府邸不大,对于一个二品官员来说,着实有些寒酸了,不过温曲不介意,反倒乐呵呵的介绍:“要不是我开始入翰林院的时候,时不时收些冬敬夏敬的,只怕这宅子
还买不起呢!”
以前翰林院前景好,人人都正想巴结,收那些东西大家都知道,连皇帝都默许了,温曲才会这样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已经很好了。”周颐进了温府,环顾一圈,虽然小点儿,但布置的非常有格调,看着很舒服。
“走吧,周颐,咱们去草庐,我经常在那儿喝茶,风景还不错。”温曲引着周颐到了所谓的草庐。
这草庐景色确实不错,搭在一个小花园中,时不时的还有金鱼从池塘里跃出,带起的水帘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周颐,我今日邀你前来,主要是提醒你注意,现在朝堂上以邢景和杨知文各自为首,暗地里斗得腥风血雨,你是锥立囊中,恐怕已经被这两个阵营的人注意到了,官员们
之间的争斗任何朝代都有,但你现在根基还太浅,不宜去搅弄这些风云,而且不止党争,现在皇子们也长大了,有心人已经在开始战队,一个不好就是粉身碎骨啊!”温曲和周颐说了一会儿闲话后,到底还是没忍住说了心里话,他十分看好周颐,觉得这孩子满怀赤诚之心,又有勇有谋,实在不忍看到一个朝廷未来的栋梁之才卷入到那
些是非中。他已经老了,此生的仕途只怕到此也就结束了,看着国家日复一日变得虚弱,许多百姓食不果腹,无片瓦遮身,外面的一些小国虎视眈眈的盯着,有心想要做些什么,却
心有余力不足,总得为朝廷留些后备人才吧,若是崇正皇帝驾崩,新任的皇帝是个好的,再多几个像周颐这样有才干的赤诚臣子,未尝不能将这个国家拉回来。温曲虽说的很隐晦,但周颐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这些,周颐笑而不语,温曲再胸有笔墨,到底受限于时代的局限性,他首先想到的国家危难之际,不是思变,而是期望
接任的皇帝是明君,将偌大的国家前途如赌博一样维系在一个皇帝的身上。但不论是周颐的那个时空,还是这个世界,能称为千古明君的又有几个?
若一个国家的领导人需要像赌博一样拼运气,那这个国家的命运也就宛如赌博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温曲,他不像周颐,他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忠君爱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一套,他能恪守为臣的本分,心里还想着这个国家,百姓疾苦,已经比朝堂上
大多数只知争权夺利的官员要可爱太多。
周颐敬佩的为温曲把盏,虽然他自己成不了这样的人,但像温曲这样的真君子,他也是真佩服的。
两人相谈甚欢,茶过三巡,周颐正要告辞离去时,一个声音响起,“父亲,可是有客人?”
进来的是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扎着方巾,穿着青衣,看起来很开朗。
“哦,新儿你下学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翰林院的周边修,今年的新科状元。”“周颐,这是犬子温新,还在书院念书,去年得了举人。”温曲说到这里脸上稍微有点得色,十八岁就中举人,已经算很不错了,不过一想到眼前这位笑眯眯的少年却是十
七岁就中了状元,原先还觉得自己儿子不错的温曲心里的得色顿时荡然不存,哎,不管是人还是事,就怕比较啊。那温新听说面前这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少年竟然是新科状元,立马长大了嘴巴,然后便星星眼的看着周颐:“天啊,小弟太佩服状元公了,原来我还觉得自己了不起,现在一
看,才知自己如井底之蛙了!”
这小子的话将周颐逗笑了,看得出是一个心思简单直爽的少年郎,便打趣道:“我今年十七岁,不知温兄今年岁如何,说不定你的这一声小弟我还当不起呢!”
温曲在旁边摸胡子:“不错,周颐今年十七岁,而温新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从年岁上说,确实不应该自称小弟,不过若从学识上来说,他就算称你一声老师也是可以的。”
周颐忙回:“这当不起,当不起,刚刚我是开玩笑的。”
“周大人,不如你就当了我老师吧,这样以后我若有问题,也可以像你请教。”温新立刻笑着说道。
周颐微囧,他这般年岁收什么徒弟,而且这小子也不如看起来那么憨厚嘛,这不挺会打蛇上棍的吗!
拜师的事情自然是顽笑,温曲将温新也留了下来,有他在,温曲和周颐自然也不好再说朝堂之事,三人聊聊诗词文章,讲讲各地的风俗,也是颇为欢畅。谈话中,周颐还发现,温新虽然看着一副傻大哥的样子,但实际心里却自有成算,有些话说出来一针见血,连周颐听了都眼睛一亮,比起他的父亲温曲,温新似乎更为洒
脱,总之温新的性子和学识都很得周颐的喜欢。
闲谈中周颐知道了温新还未娶妻也未定亲,温曲也在为温新的终身大事着急。
周颐看着温新若有所思。
临走的时候,周颐也见到了温夫人,看着很和善,说话轻声细语的,是个标准的官家夫人。
直到夜幕降落,周颐才从温府告辞。
临近东街过去的南街,晚上京城有热闹的夜市,今晚似乎也有夜市,周颐从李府出来的时候,从南街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吆喝声。
“少爷,你出来了。”青竹忽然从黑暗中探出头来。
周颐一摸心脏:“吓了我一跳,你在这儿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我来接少爷你啊。”青竹说着将一件衣服披在周颐的身上。
周颐由着他动作,“老爷夫人呢,吃完饭了吗?”
“没有,家里都在等着少爷你呢!”
周颐一拍额头,他走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温府呆这么久,便没有给青竹说让家里人先吃晚饭。
“那我们快些回去。”
周颐赶回家的时候,大家果然都还在等他。
虽然已经在温府用过饭,但家里人等着他,周颐也喜欢一家人坐在一起和乐融融吃饭的感觉,便也跟着坐下来,夹了几筷子菜,喝了一点儿汤。
吃过饭后,周颐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六丫忽然叫住他:“六郎,我有事和你说。”
周颐点头:“四姐,到书房来吧。”
周颐和六丫进了书房,她在对面坐下。
“四姐,你有什么事?”周颐看着六丫犹豫的样子便先开口问到。六丫的手紧了紧,“六郎,昨天和你说了那翻话后,我回屋子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我似乎太想当然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而且名声也不好听,李家那事,你
就当我没说过吧。”
周颐听了一皱眉头,“四姐,你能告诉我你是真的看上了李应壁了吗?他呢,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六丫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不过是和他匆匆打了一个照面,后来他因为避嫌,便离开了。”
“那你为何……”周颐不解,他知道六丫并不是那种不知世事的姑娘。“我……其实我是听李小姐说了很多她二哥的事,聪明,有担当,平时很护着李小姐,我突然就想到了你,你虽然年纪小,但这个家却是你在扛,在我心里,你其实就是我
的哥哥,听李小姐那样讲,我觉得她二哥和你很像,所以,所以……”
周颐听了失笑:“所以你就觉得很有安全感,便说出了对李应壁有好感的话?”
“嗯,还有李夫人也很好,我想着若是她做婆婆……”
“所以你对李应壁的感觉完全实在想象中,并不是真的对他产生了好感?”周颐听了,哭笑不得的问。六丫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知道昨天那番话是我莽撞了,先不提他们是将军门第,你是状元,能娶将军府的闺女,但我只是你的姐姐,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农家闺女,说那些话实在有些痴心妄想,而且你若娶了李姑娘,我要是再嫁到将军府,岂不是让旁人耻笑,还要连累你和李府,我……我现在想想,都不知道昨天为何要说那些话。
”
周颐点头:“四姐,你若只是因为应茹的话而产生那样的感觉,我也不赞成你嫁去将军府,毕竟一切都只是你的想象,而且丈夫和兄弟是两回事。”
“我知道,我知道,而且这样一来,也会给你添很多麻烦,六郎,昨天那些话你就当没听见,以后我的亲事该怎样就怎样,我听你的。”六丫急忙道。周颐笑笑:“四姐,左右那些话也只是我和你知道,没有透露出去,你不用着急,我这边确实给你物色了好几个人,咱们找那种家世清白,人口简单,后生知上进的人,到
时候我会问你的建议,你觉得呢?”
六丫听周颐这样说,轻轻嘘了一口气,灿然一笑:“我听你的。”六丫站起来,一身轻松道:“六郎,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周颐点头:“好。”六丫走到门边的时候,周颐忽然出声:“四姐,你能把所有事情都毫不隐瞒的告诉我,我很开心,还有不要害怕,不管你以后嫁到哪家,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我会一直都
是你的靠山。”
“嗯……”六丫的身子没有转过来,只是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的……”月上枝头,周颐看着窗外的月光发愣,刚刚听了六丫的话,他知道有些地方自己还是疏忽了,六丫虽看着厉害,但到底是一个小姑娘,从一个小村庄陡然到了京城这样的大城市,难免会拘谨害怕。她会下意识的对熟悉的人或事产生好感,通过李应茹的口吻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觉得很有安全感,昨晚会在一时冲动之下说出那样的话也就
不足为奇了。
第二天,周颐早早的起床去翰林院点卯。
一进翰林院,所有人都对他说恭喜,周颐心下不解,“怎么了,我有何喜事,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温曲笑着过来:“等会儿就知道了。”
周颐脑子里一到灵光闪过,莫非是昨天那件事?
果然,在他刚刚坐下没多久,一位公公便拿着明晃晃的圣旨进了翰林院。
“周颐接旨。”
周颐连忙站起来,走到圣旨底下跪下:“微臣周颐,恭迎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编修周颐,才思敏学,赤诚忠胆,擢升翰林院侍读学士,赏白银百两,钦此。”“谢主隆恩。”周颐恭敬的接过圣旨,心里吐槽,他看电视的时候,人家皇帝多大方,一赏就是啥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现在到了他这里,咋这么小气,竟然只赏白银百两
,就这也好意思写在圣旨上?就算大越朝现在国库空虚,但也没穷到这份上吧,还不如不写呢!
由此看来,崇正皇帝的大方只对自己,对于臣子,他可抠门的厉害。
不过一下子从编修升到侍读学士,自六品到从五品,连升两级,而且入职不过两个月,这升迁速度简直就是坐了火箭了!
“周学士,起来吧,皇上对周学士赞赏有加,咱家也是佩服的紧。”
“不敢当,不敢当。”周颐趁着推辞拱手的时候,悄悄给这位公公塞了些银子。
若刚才这位公公脸上的笑容还有些虚假,那这会儿就显得热忱的多了:“呵呵,周学士年少有为,以后一定能大展宏图。”
送走了这位翘着兰花指的公公,翰林院的同僚们都上来纷纷对周颐表示祝贺,那位家里揭不开锅的老兄则羡慕的说道:“百两银子啊,够我家一年的嚼用了!”
他不羡慕周颐升了官,到羡慕他得了一百两银子,对此,周颐也是无力吐槽了。这位老兄的日子也不知道究竟过成啥样了,现在对生活的要求竟然如此之低!周颐回了自己的位置,翰林院的众人都用欣慰有又羡慕的眼光看着他,欣慰的是,做了十几年冷板凳的翰林院也终于有一个能得皇帝青眼的人了,而羡慕自然不必说,谁
能才上任两个月就做到侍读学士的。一下子,周颐似乎就成了朝廷的香饽饽,明里暗里不断有人来拉拢他,周颐只能巧妙的在各方势力之间周旋,弄得他烦不胜烦,好在他虽然出了一时的风头,但翰林院到
底现在是个清水衙门,无权无钱,而且自从大羌的使者走了之后,崇正帝连上了几天早朝,又回到了那种懒散之极的状态。
周颐明白,一时的打鸡血根本就不能让一个已经懒惰惯了的人大变样,充其量喊几天口号,一腔热情消磨后,总会变成老样子。
事情了了,周颐这个出了风头的人又被崇正帝扔之脑后,那些人见崇正帝好像已经忘了周颐,而周颐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婉拒他们。便也没了耐心,也就不来骚扰了。
这让周颐松了口气,每天和这些肚子里十八道弯弯的人打机锋,实在是累死人。
这时,他反而要感谢皇帝的健忘了。侍读学士为从五品官,职责是为皇帝或太子讲解经史,备顾问应对,但皇帝惫懒,他连奏折都懒得看,更何况听这些劳什子经史了,而太子那边编制也已经满了,所以就
算是去太子府,周颐也只能算是候补。
周颐也乐的不去沾这些是非,成日里在翰林院美滋滋的看书。
温曲见了,摸着胡子欣慰的笑叹:“能当得起寂寞的人才能经得起磨难。”
两人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有时候相约去一些茶馆喝喝茶,听听书,有时候周颐会去温府坐一坐,两人在衙门里是上下级关系,下了朝倒有些忘年交的意思。随着周颐出入温府的频繁,他和温新的接触也多起来,他发现温新确实是难得的好孩子,他父亲就算再无权,至少也是二品大员,但在温新身上丝毫没有官家子弟的傲气
,每逢周颐来温府,他都会扯着周颐不耻下问,好学的很。
渐渐的,周颐也就起了心思。
一日与温曲交谈中,周颐故意无意中透露家中还有一个姐姐,未寻人家,自己正在着急。
温曲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感叹了一番他家小子的亲事也难找的很。不过没过几天,温夫人就给王艳下了帖子,让她去温府做客。
周颐心里了然,看来温曲是听出了他的话中意,而且也有这心思。周颐并没有隐瞒六丫,直接了当的对她说了:“这次去温府,可能是温夫人对你相看,四姐,你不要怕,该怎样就是怎样,他们家也没有比我们家里好多少,温大人虽说官阶品级高,但并无实权,只能算是一个闲散人物,他家里门第也简单,温新那人我这些日子通过多方打探,确实还算争气,也没有那些拈花好色的书生毛病,现在已经中了举人,以后就算日子耗得长些,中进士应该也不成问题。不过,虽说是他们家相看你,但是你也要相看他们家,不要怕给我添麻烦,这毕竟是你一辈子的事,若觉得有
不妥的地方,回来就对我说,咱们再一起合计。”
“六郎……”六丫的眼圈有些红。
“四姐,放心吧。”
“嗯。”六丫重重的点了点头。吃过早饭,温府有人来接,王艳便带着六丫去了那边,周颐则照常去翰林院点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