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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把将手中素帕扔到他脸上,伤痛失望过度,早将素日对他的畏惧抛之脑后,转瞬,却又期期艾艾地哭了出来。
“你说‘不想选秀,就安分点’……我听你的话,你理由也没有就将我禁足,我就什么都不问克制着自己不出去……什么都听你安排,你却又反悔了……你算什么三贤王,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萧宸景,我恨你,恨死你!”
三日之后,秀女进宫。
择日便是选秀的日子,按照惯例,已定秀女家人选秀头一天会一同将参选女子送至门口,以示祥瑞和祝福。
倾歌亲情单薄,幸得南断章未上战场,总也赶来王府送她一程。
俩人虽是亲兄妹,耐不住平日相处时日不多,倾歌心中与他也不甚亲厚。
萧宸景没来。
她心中抑郁,不愿多说话,南断章长日征战沙场,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主,由而那场景便越发戚戚了。
宫中轿辇早侯在王府大门外,选秀期间不带婢女,这是规矩。
秋萤素日与她亲厚,向来大大咧咧,此时也在一旁低声掩嘴哭泣。
临上轿之际,倾歌却陡然转过身来,拔腿提裙不顾众人讶异直往王府内奔去。
她果然在书房找到了他。
又是伏案,你此生便有如此多公事办不完,可也曾想过朱颜短,不堪岁月荏苒?
是否早忘了那一年纤指红尘苍茫,我及笄环佩琳琅,你为我琯发点双眸?
而今弹指间流年一瞬,你还是你的贤王,我还是当年模样。
好像那日情景还没过,好像烟花还没落,好像你我都没有错……
却原来,掌中流年不堪一握,却原来,你再不愿见我!
倾歌捂紧心口,好疼!
她还想问他最后一个问题,如此,才甘愿去涅槃,去重生,去彻底死心。
“那天晚上,是不是你?”
“不是。”
似乎早预料到她会来,他甚至头也未抬,淡淡的语气,永远谦谦君子。
倾歌狠狠压下了心底那股狷狂的自嘲,去他娘的不请自来的泪花!
她怎么忘了他早超脱了红尘,便是素手焚香也是无爱无恨亦无嗔……
那么,留我一个人,如何去傻傻天真,如何用一生去陪你等缘分认真?
“王爷,若有来生,倾歌愿再不与你相识!”
泪水终于无声滚落,她笑着点头又摇头,声音却止不住颤抖。
死死掐紧掌心,她一步步,一步步退出了他的书房。
悠悠的低喃随着最后的转身飘散在风雨里,她背影决绝,没发现案前的男人在宣纸上落下的那颤抖又狠厉的一笔。
那张宣纸上,横横竖竖堆满了来来回回的四个字。
再无处落笔。
南断章亲自扶她上轿,眼见即将分别,便是这铁骨铮铮的英雄汉子,也不免多了一些感怀。
“宫中生存,明哲保身,倾歌,莫要忘了。”
倾歌眼眶红红的点头,临拉上轿帘之际,突然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哥,下次再见,带个嫂嫂来。”
轿子一路行至地安门,那里早侯了个领催姑姑,专门负责安顿她们这些待选秀女。
黄昏时候开始按年龄排车,又来四个宫女在各个秀女轿子上竖双灯,上书秀女家门及姓氏芳名。
倾歌不经意瞥了一眼,发现自己轿前宫灯上书的是:
南恒老将军三女,前罪臣萧潜三女,南倾歌。
倾歌看完嘴角冷冷一抽,眸光越发悠悠。
皇家果然最是不讲情面的地方。
她自小被南恒老将军养在府中,从不曾见过她那传说中反贼父亲,只是爹爹一生戎马,才得了个老将军敬称,而她的生父,罪臣还是罪臣,哪怕多加上一个端亲王,皇家也不肯!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领催姑姑会最后检查一遍秀女的双灯是否挂错,倾歌排在中段,那姑姑行至她轿前,在看到那宫灯上的字时,不出倾歌所料的对她多看了一眼。
便是这讥讽的一眼,已足以说明许多事。
南家三小姐系乱臣贼子幺女;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的南大将军胞妹;当今三贤王的小姨子。
这些身份,便注定了她与其他参选秀女不同。
更遑论,她还“自小体弱多病”,一直养在深闺,鲜有外人见过。
倾歌突然弯唇凉凉一笑,她想,她终于明白了当初姐姐嫁给那人时头顶的那些谣言压力。
转念又一想,她方才该庆幸那为她挂宫灯的小宫女不识字。
不过,不妨。
时候到了,总要见的,她姿容美丑,资格有无,到时候有权评判的,才是真正的洪水猛兽。
随着酉时的钟声敲响,领催姑姑一声令下,几十辆轿子浩浩荡荡向神武门出发。
约莫是两盏茶的功夫,终于落轿。
倾歌掀开轿帘走出,心想这便是到了那传说中的神武门了。
有女子在的地方,自然少不了三言两语的逢迎,待到打听到对方家世高过自己时,开口便是娇笑奉承,反之,则再开口的语气语调便画风一变,越发高高在上了去。
倾歌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听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呼唤,有如天籁之音,令她忍不住循声望去。
原是眼前来了个主动找她搭话的主。
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清清秀秀的,看那面容,芳龄似乎比她还小约莫一两岁。
她方才问的是——
“姐姐,大家都在聊天解闷儿,你自个待着作甚?”
倾歌突然想笑,小丫头较之她那贴身丫头更像个孩子,哪怕她们看起来年岁相仿。
孩子?
她心下一股子酸涩突涌而来,不免又多瞧了这女子一眼,只见她面容姣好,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圆溜溜的,说话的时候便眨巴眨巴,一看便是个不谙世事的。
这样的孩子,若是此番得蒙圣眷一朝选中,又将如何融入那后宫中的权斗里去!
“你叫甚名?”
她心生怜惜,不觉便对她多问了几句。
小丫头见她主动问她,笑得越发欢脱了。
“我叫青萝,草色青青那个轻,丝萝的萝,姐姐你呢?”
“倾歌。”
“倾歌?南倾歌那个倾歌?”
哪有人这样问人名字的,倾歌一时被她逗笑,心间连日来的阴霾消了不少。
周围好多双眼睛明里暗里都朝这边瞥来,倾歌暗暗敛眉,嘴上依旧不动声色与青萝说笑。
早春的风不解情,偏偏将周围的只言片语吹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