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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此处,所有声响又一次戛然而止,倾歌暗暗握紧了手掌,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还在。
“多少年了,有多少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是谁,我好像也记不清了,却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大家都叫我莫寒。”
那声音,低低沉沉,倾歌的脑海里,无端便因此而生了一幅画面:飘飘欲仙的男子立于高阔的玉阶,座下万千弟子叩首膜拜,一片虔诚。
那道声音又一次沉沉地笑了,却多了一丝悲凉,:“小朱雀,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
“你叫我什么?”倾歌惊问出声,下意识又四处去寻他的影子。
“叫什么不重要,名字,不过一个人的称呼罢了。”
男子缥缈的声音,内里却有异样一闪即逝,倾歌并没觉察,又问了一声。
“你说得对,可是,你为何不以真面目见我?”
隐于无形中的男子眸光微动,并未答她,只淡笑道:“你想知道此番皇上会杀了你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你知道?”
倾歌压下了心头的颤动,惊问出声。
“我也希望我知道,从前,我也是能知道的。”
茫然不知他所言,倾歌却不觉狐疑。
意思是,现在就不能了吗?
他似乎能猜出她心底所想,未等她开口,便低笑道:“我在这世间流连寻觅了太久,看过了太多的沧海桑田,如今已没有多少灵力了。”
“寻觅?”倾歌不解,蹙了眉。
那道声音却淡淡道:“是,寻觅,我要走了,你,好生保重。”
他是在同她道别吗?倾歌却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哑声质问道:“没了灵力你会死吗?”
“生死有命,都是命数。”
倾歌眉头皱得愈发紧蹙。
“你还会再来找我吗?”
“我不知道,我希望我能够再来找你,小朱雀,不管我能不能来找你,你都要记住我说的话,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又是这个问题,倾歌眉目锁深,抬眸四处搜寻他的身影:“我要怎么样才能知道我是谁?”
“这个我帮不了你。”话到此处,他却突然止住,沉声道:“嘘,有人来了。”
倾歌心事浮沉,不觉微拧了眉。
淡淡环了一周,瞬间烟波平静。
他,约摸是走了。
有轻轻的脚步声自石阶传来。
倾歌应声望去,来人身形是个女子,黑纱蒙了面。
是谁?
“参见南妃娘娘。”
走得近了,那人徐徐福身,低声对她行了礼。
微微沙哑阴凉的声音,是个女子。
“你……你又是谁?”
“又?”低低的一声,那人眸里一片狐疑。
倾歌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正咬了牙,便听来人道:“你不必管我是谁,你只需知道,我能救你。”
她目光炯炯,倾歌微微拧眉。
“你?”
“是。”那人神色微凝,淡淡道。
倾歌惶惶摇头:“不可能,这些狱卒只是暂时迷了过去,若他们醒来发现我不在,皇上不会放过我宫里的奴才的……我也不能连累了哥哥……”
“娘娘所言甚是。”
“那你……”倾歌面色尽是怔疑。
那女子再抬眸,却缓缓笑了:“那如果,明日传出的消息是南妃娘娘暴毙了呢?”
倾歌骤惊,陡地抬眸:“你,你想干什么?”
“娘娘不必紧张,只回我一句,是否还留恋这宫里的荣华富贵?”
倾歌苦笑一声,摇头:“荣华富贵转头空,我有什么好留恋的。”
那人眸色一顿:“如此甚好,那么,接下来,娘娘只需全力配合我便好。”
倾歌不觉前倾了身子。
“如何配合你?”
“把这粒药丸吃了。”
倾歌徐徐看了过去,却并未伸手去接:“这是什么药?”
那人抬眸打量着她:“娘娘习过医理,可曾听说过龟息丸?”
“龟息丸!”
民间俗称的假死药,人一旦服下,不稍片刻便立即脉息全无,面若死灰,如同死去一般,直到七日之后,却会自然醒来,一切与常人无异。
可是,这药一直也只在医书上看过,这么些年,听人提起的不少,却不曾有人见过。
“你要我假死,然后再秘密送我出宫?”
倾歌惊问出声,心口已一阵震颤。
“娘娘好生聪慧。”一声长叹,那人眸中流光温莹。
倾歌这才算真正弄懂了她的计谋,却旋即凝眸出神。
“可是……若皇上执意追查呢?”
女子划眉一笑,道:“据我所知,皇上今日已下了娘娘三日之后斩首示众之刑,皇上近日一直为太后的病忧劳,一个犯了事的妃子暴毙牢中,那是多大的避讳?这些狱卒都是人精,娘娘以为,这些人是要冒着生命危险报上去,还是悄无声息将此事压下来,待到斩首之日随便找个人将她蒙了面,只说一句南妃进牢以后染了痨病,破了相,百姓也不会追究此事,待那人人头落地,便是娘娘重生之时。”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若狱卒不这么想呢?时间仓促,如何寻来这样一个女子?”倾歌心头大震,不觉拔高了音色。
“娘娘放心,所有事我都已安排好了,你只需配合便是。”
倾歌心里一动,却又旋即低声道:
“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死活,总该有个明白。
她正想得入神,手突然被攥紧,她一惊,便只听她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
倾歌却愈听愈心惊,凝眉望向她,鼻子酸涩。
“我……我得想想……”
“好,我不逼你,不过,只有三日了,我来此处不易,在此之前,你若想清楚了,一定要想法令我知道。”
倾歌微一沉吟,抬眸道:“我该如何与你联系?”
“这个,”随着这一声,倾歌凝眸看了过去,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这是信蜂,娘娘若想清楚了,便打开这个木塞将它们放出来,我看见了它们,自会想法来见你。”
说完,她起身便要离去。
“等等。”倾歌低叫一声:“你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眸光微纾,“自是有人所托。”
“是谁的嘱托?”倾歌捏紧手心,汗水沾透掌纹。
“我只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别的,娘娘也无需多问。”
那人漠漠打断她,再不迟疑走出。
耳边,有踏上石阶的脚步声响起,又在她隆咚的心跳声里渐行渐远。
倾歌呆呆凝着手里的物事,瞥了一眼窗外,神色微凝。
不知为何总一直有一种战栗的感觉,那是熟捻的感觉,因熟捻而不安的感觉。
这个女子,到底会是谁?
她想着想着,一时竟无法呼吸,若如她所言她真能逃过此劫,以后定是隐姓埋名,与那人天涯海角再不相见。
若选择留下来,她会死。她这样的女子,死了也是不能入葬皇陵的。
可是,总还是按部就班,那么,她放不下的那些人,或者便能平安度过此生。
即便她说一切都早已安排妥当,可总也免不了意外。
倾歌苦笑出声,人就是这样,在没有面对选择的时候,总会想,这世上没多少真正让人为难的抉择,不过孰清孰重,无论如何,总也有轻重。
却原来,这么难。
萧玄景,今日你亲口判下我斩首之刑时,可也曾有过犹豫?
哪怕丝毫?
她心里悲恸,奈何不敢痛哭出声,却早已满眶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