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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周围众女的议论,长孙无垢不禁用贝齿咬住了下唇:“无耻之徒!”
“以武功李家的武名相挟,确是无耻!”
薛素亦微微颔首:“我看此人身后,必是有人指使。”
她已猜到这奚良的身后,定是韩王无疑。而此时薛素更好奇的是,李世民会如何应对?
此时换作武功李氏的任何人,都不会陷入困局。其余武功李氏的支脉如避战,其他人顶多也就嘲笑一两句,并不会损及李氏的威名。大族子弟,有一二不肖祖宗者,再正常不过。
至于唐国公李渊与世子李建成,众人皆知这二位,都已弃武从文,并不专研武事。
只有这位唐国府的次子,恰是武功李氏嫡脉中,武名最盛之人。作为如今李氏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一位,李世民无疑代表着李氏的脸面。偏偏那偏厅之内,还有无数的勋贵子弟,在推波助澜。
而此时这阁楼之内,还有更多的议论声,传入到二人的耳中。
“我想这位李仪同,武力应该不会太差吧?不是传说这人,曾硬接超品强者一击而不死么?”
“谁知这传言是真是假?我倒是听说这家伙,不修李氏家传的落日神诀与天外飞星法,却去转修了五轮神气诀。这样的人,又能有多少能耐?且别看他现在活蹦乱跳,意气风发,以后说不定就会瘫痪在床。”
“长孙妹妹的长辈,怎么就给她选了这么个夫婿?”
“对啊,原以为,可仔细听你们一说,这岂非是跳入火坑?”
“还有一事,有确切的消息,李家这位次子,最近才被洛阳黑市,悬赏五十万贯呢!只要将他人头拿下,立时就可从黑市那边领取五十万贯的银钱。”
大隋上承魏周之遗风,尚武崇军,故而楼上这群贵女,此时非但不觉,反而兴奋不已的议论。
可长孙无垢听在耳中,却是心神微惊,娇俏的脸上,不禁血色褪尽。她倒不在意这些所谓‘姐妹’的风言风语,只关心李世民的处境。
李世民曾与超品强者交手,还有被悬赏一事,她还是首次知晓,以前从未听闻。
很快她就意识到,这多半是她的舅父与兄长,不欲她担心,所以瞒住了这两件事。
“观音婢你勿需担心,黑市悬赏,早已取消了。据说皇后为此,雷霆震怒呢!黑市那边,也因此停了好几天。至于李二郎的伤势——”
因虞世南之故,薛素对当日的情形,也算是了如指掌:“他确是接了超品强者一击,却只是受了些内伤。事后皇后殿下,还授了他一颗八炼大还丹,想必你这未婚夫,如今已伤势大好。以他的能为,胜这奚良不难。”
只是她的语声,却并不坚定。那韩王明显是的有备而来,可想而至,这奚良的武力,也必是超绝同辈的。
倒是长孙无垢,对李世民信心十足:“素姐你误会了,观音婢其实不担心胜负。毗卢遮哥哥的能耐,我最清楚不过。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给这个奚良!”
她的语声坚定,面上却愁眉不展:“可这一战,毗卢遮哥哥他固然输不起,可也同样胜不得。”
“胜不得?这又是什么说法?”薛素顿时眯起了眼,心中若有所悟。
“得意忘形,不知收敛,以仪同三司之身,与一介江湖人士争锋,不成体统,行事轻狂!”
长孙无垢心想若是天子与皇后殿下得知此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的毗卢遮哥哥,固然是出于无奈。可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的嘴里道出,用不同的说法,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
所谓积毁销骨,不外如是——
她更不打算说近日京城中,有关‘十八子,坐天下’,‘李氏将兴、刘氏当王’的谶言,只是苦笑:“又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观音婢如是这奚良的身后之人,只需稍稍传风搧火,推涛作浪,便可使二郎哥哥的处境,更为险恶。”
此时的李世民,正需镇之以静,稳固根基,坐稳这千牛备身之位。可那幕后的主谋,却偏要将她的毗卢遮哥哥,推到风尖浪口,火山之巅。其心性之险恶,让她愤恨之至。
“观音婢——”
薛素则万分诧异的,看了自己这位少小之交一眼,似乎头一次认识一般,面上满是惊奇错愕之色。
随后她就摇了摇头,再次紧盯着偏厅里的李世民,目光闪动。这位新晋的仪同三司,已经在座位上沉默许久了——
※ ※ ※ ※
此时在偏厅之内,李世民一边看着奚良,一边淡然自若的为自己斟着酒,哪怕周围都是喧哗鼓噪之声,都不为所动。
一直到奚良眼现不耐之色,周围众多的勋贵子弟,也因他们的叫嚣挑拨毫无成果而觉气沮之时。李世民才冷冷的问道:“你当这是什么所在?河南窦府的寿宴,也敢擅动刀兵?我不知你们洛河剑派,究竟是怎么教弟子的,可李某一介后进晚辈,万不敢对窦府老夫人不敬。”
正当周围诸人都眼现讥讽之意,神情万分不屑,而那奚良,则面色剧变时,李世民却又语声一转,道出了一声‘不过’出来。
“——不过,阁下既已辱及我武功李氏的家声,那么这件事情,就不能就此作罢!你既要向我讨教武学,那么李某便成全于你。今日老夫人寿宴过后,你可等我消息,随时准备来唐国府,与李某一战!”
当这句道出,那奚良更是凝眉不展,便连上方的韩王,也同样显出了错愕之色。
而偏厅内的众多勋贵,将那些心怀不轨,有意看李世民出丑的略去不论,周围绝大多数人都不禁微微颔首。那么他们再怎么想看这位新晋千牛备身的成色,可也同样对奚良的挑衅之举,有着本能的反感。尤其是那些与窦府亲近之人,更是毫不掩眼中的厌意。
长孙无忌更不禁在桌案之下以手击拳,暗赞不已。李世民此番言辞,既对此地主人表示了足够的尊重,更有礼有度,连消带打,反使这奚良的师门,背上了不知礼数,授徒不严的罪过。
后面这一句,更可封众人悠悠之口。李世民绝未避战,只是将时间地点改变而已。可到底是何时何地,就不是旁人所能置喙。
而这一战,最后无论是何结果,影响都会将至最低。
宇文士及则哑然失笑,从容淡定的摇着手中的羽扇,心想这才是他记忆中的李二郎。
依然是智略高绝,依然是七窍玲珑,只有这性情,与十年前略有不同。
记得当即的毗卢遮,虽是才气逼人,却毫不知收敛,那散漏在外的凌厉锋芒,将身边之人,刺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而此刻众人眼中的奚良,明显已落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这位甚至不自禁的,往上首处看了一眼,之后此人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指示,又牙关一咬,再次用决然的眼神,注视李世民:“李仪同的废话,未免太多。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亲自动手一试!战与不战,仪同一言可决,何需等到日后?至于此间主人,我奚某日后向窦府赔罪便是!”
此言道出,这殿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神色不悦。相较于李世民的君子之风,这个奚良,未免有些不知进退。
便连那些一心想要看李世民出乖露丑的勋贵子弟,也都纷纷平静了下来,不再挑拨起哄。
上席处的窦旻,更是气到冷笑不止,杀机毕露:“赔罪?你是什么东西?这罪你赔的起?来人——”
奚良的身影,屹立不动,可此时他的前额后背,却已是一阵冷汗涔涔。他知道窦旻接下来要说什么,如只是赶出窦府还好,可如是要当场打杀,他今日性命堪忧。
他只能期冀这位,顾忌今日是其祖母生辰,不愿见血杀人。
不过就在窦旻道出下一句之前,那杨积善忽然轻笑:“不过是一场比武较技而已,怎就扯到对窦夫人不敬的地步?我大隋民风尚武,尤其敬重勇士。而河南窦氏,更是世代传承的将门世家,又岂会厌弃这刀兵之事?李兄之言,实难让人信服。”
他旁边的苏儇,也一声轻哂:“不敢战的话,就直说好了,毗卢遮你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窦旻闻得此言,面色顿时又阵青阵白。李世民倒是处之淡然,这二人的举动,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正当他欲以言辞回以颜色时,在下席处,却又有一略带稚音的少年开口:“二哥,他二人说的也对,一场比武而已,又何需小题大做?这家伙既欲挑战,那么二哥成全他又何妨?也好让世人知晓,我武功李氏的家名,不容轻辱!”
李世民不由愣神,往声音来处看了过去,只见那出言之人,竟是自己的四弟李元吉。
便连上席处,一直静坐不语的李建成也不禁一阵呆怔,随后就脸色铁青,目光凌厉,仿佛一口小刀般,向李元吉投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