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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蓝的天空繁星点点,一轮白玉盘般的月亮挂在天幕之上,让周围的星星都显得黯然失色,月华如水,照着那树下徘徊的身影,小园香径,树影摇曳,可却没有一个相陪
的人,那负手而立的人便显得很是孤单寂寞。
他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手里抓着一张白色的纸,上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的字比原来要好看一些了,他的目光从那些字迹上逡巡而过,贪婪的捕捉着她的气息,这字里行间有她留下的印记,就如他能看到一双醺然欲醉的眼眸一般。
他想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心又砰砰的乱跳了起来,仿佛她依旧还在身边,有这一抹淡淡的微香,若有若无的钻进了他的鼻孔。多么希望就这样看着她,听着她,感受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喜悦着她每一个笑容,就在这月色下,抖落层层叠叠的思念——可这一切却只是他的一种想象,他身边根本没
有人,一个名字就在嘴边,想要呼喊出来,却没有人会答应。
“兰公子……”
仿佛间有人在喊他,崔大郎抬起头来望向天空,无意识的“哎”了一声,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卢姑娘……”
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灵燕与灵鹊两人面面相觑,公子这是怎么了?中邪了么?这样下去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啊。
灵燕的手肘悄悄推了灵鹊一下,灵鹊会意,悄悄的从她身边走开。一灯如豆,兰如青坐在灯下,眼睛微闭,有老僧入定之感,早年他寄食宿于大相国寺,也曾与寺内高僧打过坐修过禅,故此现在盘腿而坐,竟然颇有几分出家人的空寂情
怀。
门上啄剥作响,兰如青睁开眼睛:“谁在门外?”
“兰先生。”
兰如青皱了皱眉,这是灵鹊的声音,难道公子那边有什么事情?
他快步站了起来,冲到了门口,急急忙忙将大门打开,方才那老僧入定的神情倏忽不见:“怎么了?公子可安好?”
灵鹊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兰先生,你快去看看罢,公子傻了,一个人对着空中说话,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忽然就笑起来了。”
“什么?”兰如青大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他脚步匆匆朝内院走了过去,心中忐忑不安,若是公子出了一丝差池,他怎么好向国公爷交差呢?特别是宫中的皇后娘娘,肯定殷殷期盼着公子能平安归来,可若是人找
到了却变成个傻子,娘娘该会有多么伤心呢。脚步踏破了夜晚的宁静,就如细小的水珠滴落在地,一滴紧接着另外一滴,淅淅沥沥似乎没个尽头,兰如青走得飞快,他感觉似乎这时候能与胡三七比上一比,看谁的脚
力更好些,指不定此刻他还不会输。
“兰先生。”灵燕见着兰如青走过来,也是松了一口气:“先生,你看,你看。”崔大郎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天空,一只手里拿着一张白纸,一只手却在比比划划,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清亮的月影下,那个身材高大的人看上去就
就如一只孤鸿,引颈盼望着那同伴归来。看到这般情景,兰如青心中蓦然有一种隐隐的痛,光阴好像流转回去,回到二十多年前的月夜,他也是这样站在大相国寺的梅树下望着乌蓝的天空,心中空寂一片。当时
的那种感觉,他至今都还记忆犹新。就如有春蚕在吞噬着什么,一点点的咬着他的心,又酸又痛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抓紧了树干,仿佛要将自己五个手指都抓到树枝里边这才能缓解那份疼痛,可是当痛得久
了,痛到极致,慢慢的他那颗心已经麻木,麻木到完全忘记了痛楚,只有酸涩,化作眼角的一颗泪珠,默默爬过脸颊,掉落在衣裳前襟。
这哪里是公子变傻了,分明是他在思念着那位卢姑娘罢了,兰如青看了灵燕和灵鹊一眼,叹息一声:“公子没事,你们且先去给他准备好热汤。”
灵燕与灵鹊面面相觑,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默默的退下。“这两个丫头实在也是太单纯了些。”兰如青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国公夫人为何派这两个丫鬟来照看公子,肯定是有她的考量,正因为她们单纯得如明镜没有尘埃,这才是
最适合照顾公子的人选。
“公子。”
兰如青踱步走了过去,站在崔大郎身后轻轻的喊了一句。
崔大郎慢慢的转过身来,将那张纸收到了衣袖里,朝着兰如青微微一笑:“先生,有何指教?”
“公子,兰某并不是执意要阻挠你和卢姑娘,只是……”兰如青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只是公子若执意要对卢姑娘付出一片心,那便要提前做些准备。”
“做准备?什么准备?”崔大郎有几分急切,眼中流露出热切的光来:“还请先生明示。”“公子,这世间俗人居多,这亲事最最讲求门当户对,你与卢姑娘从身份来说是极为不配的,以前我也与公子说明过,”兰如青抬起头来,看向了崔大郎:“公子,这并不是
兰某的偏见,这是兰某在为公子以后考虑,你的家人,势必不会同意你娶卢姑娘。”“娶卢姑娘是我的事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们成亲。”崔大郎有些不以为然,冷冷一笑:“兰先生,我与我的养父母在一起二十年,我的亲生父母从未来寻找过我,现在他们委托你和胡护卫将我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青山坳弄了出来,将我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一片,他们想过愧对我没有?若他们还要来干涉我的亲事,我可是万万不能
听命的。”越往下边说,崔大郎越发觉得有几分激动,他的父母是皇上皇后又如何,他的亲戚全是高门望族又怎样,他只想做那个最简单的崔大郎,生活在栖凤山下,只要每日里能
见到她的笑容,那便已经足够。“公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有没有想过皇后娘娘?当年将你抛下不是她的本意,她日日在宫中吃斋念佛,就是想要菩萨赐她一个母子团聚的机会。二十多年前公子被抛入金水河中,娘娘曾派人沿河去寻找,可却不见竹篮踪影,所有的人都觉得公子生还无望的时候,只有皇后娘娘,只有她……”兰如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凄苦
,慢慢的甚至要变成哽咽,听得崔大郎有几分诧异,他望向兰如青,见他双目已经微红,看上去是一副愁苦不堪的模样。“只有皇后娘娘从未放弃过希望,她一边要强作欢颜打理六宫,一边却要向上天祈祷庇佑她的孩子,二十年来她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公子,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将心比心
想一想,你还在埋怨你的母亲么?”
兰如青的话很轻,但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字字句句敲在崔大郎的心坎上,他仿佛见着了一个满脸愁容的中年妇人倚靠在窗边,一双美目殷殷期盼。
心,忍不住颤了一颤,他捏紧了拳头,这世上,真有这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就如一团乱麻,想要找出个头绪来很是为难。“去年皇后娘娘做了个梦,说天上的神仙告诉她公子还活着,要我们再去细细寻找一遍,她描述的梦境宛若身历,她说神仙告诉她公子你落难在一个小山村,村后有山,村
前有水,她说得极其郑重,本来国公爷不愿相信,可听着娘娘这般描述,也就决定再来找上一找,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神仙说的话果然灵验,他们找到了崔大郎,兰如青望着眼前的年轻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都不用看崔大郎耳后是否有三颗红痣,他便已经知道这就是他们要寻找的那个
人,毕竟他与皇后娘娘长得太像了,分明就是娘娘的五官轮廓。“先生,我知道我亲娘在皇宫里过得辛苦,可这与我的亲事有何关系?”崔大郎为远在皇宫的张皇后默默心疼了一会儿,又回到了自己面临的问题上来:“卢姑娘很好,我要
娶她,这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公子,现在大事未定,你用什么身份去娶她?目前她的身份只是崔老实家大郎的未亡人,她还在孝期,你又如何去娶她?更别说若是国公爷知道了公子对卢姑娘有意,只
怕……”兰如青沉默了一下,国公爷不算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为了达成目的,有时候总要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
例如说京畿地区几个州郡,江南来的稻种都不发芽。
若是卢姑娘不妨碍到他们的大事,国公爷不会对她怎么样,可倘若公子为了她不愿意认祖归宗,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回青山坳去,只怕卢姑娘这条小命就难保了。
“国公爷……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我外祖父?”崔大郎的眉头渐渐蹙起:“我对卢姑娘有意,他又会怎么做?”“若公子继续安安分分呆到大事成,那卢姑娘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若是公子执意不听从国公爷的安排要暴露身份去找卢姑娘……”兰如青举目望向崔大郎:“公子是个聪明
人,有些事情,何必我说破。”静夜,一片苍凉的银白,惨淡得像脂粉掉落的脸孔,远处有寒鸦声声,似乎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