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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八点的阳光透过玉兰花树的缝隙,隐隐绰绰的映在窗户上,斑驳的树影混着明媚的光线,盈盈洒了一地。
纪云深唇角的笑一点一点的凝住,眼中闪过从没有过的慌乱,“漫漫,唐浅的事情确实是我没有处理好,你会生气我也理解,但能不能别吓我,嗯?”
乔漫漆黑的眸子里失去了光亮,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露出了无辜又迷茫的表情。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纪先生当着那么多媒体的镜头,追着我从二十八楼跳下来,不仅驳了你母亲精心安排的这一切,还给了唐浅一个重重的难堪,现在整个林城估计羡慕我都来不及,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的眼睛没有焦距,很散漫,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纪云深,你去开灯好不好?我不喜欢在这么暗的环境跟别人说话。”
纪云深迟疑的伸出手,僵硬的在她眼前晃了晃,没有任何的感应和反应。
证实了心中那份猜测,他的手好像都在抖。
乔漫见他没说话,便要下床,“你是不是累了?那我自己去。”
刚刚动了一下,整个人便被男人密不透风的抱住了。
“纪云深,你放开我,我要去开灯。”
他站在床边,一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腰,一手紧紧的拥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身上,嘴里不断的重复,“漫漫,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有温热的液体不断的滑落,她拼命推拒男人的禁锢,“纪云深,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听到没有,放开我……”
眼睛感受不到任何的光感,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她不愿意接受,大概天太黑了,她才会看不到东西,可男人的反应,却彻底的击碎了她心中最后的那份疑虑。
原来,她是真的看不见了。
“漫漫,我去叫医生,不会有事的,嗯?”
他松开乔漫,转身的那刻,却被女人胡乱挥舞的手抓住,“纪云深,你别走。”
她怕黑,从小就怕黑。
可明知道以后什么都变成了未知,她却在这一刻,不想放手。
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垂死挣扎。
“好,我不走。”
男人略带薄茧的大掌抚上她的脸颊,俯身,薄唇凑过去,在她的樱唇上安慰似的浅啄了一下。
“饿了吗?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叫医生来检查好不好?”
乔漫在他的身前蹭了蹭,算是同意了。
纪云深叫来门外的杨秘书,轻声的吩咐,怕吓到怀里的小女孩一般,“我让张嫂熬煮了一些补品,你去拿来,要快点。”
“好的,纪总。”
病房门关合上,里面又恢复了安静,静的似乎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半晌,他才打破安静,“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乔漫摇摇头,头埋在他的身前,看不到表情。
“漫漫,说句话我听听。”
乔漫不想说话,更不想动,就想埋在他身前,好像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思考,什么都不用难过。
从高处跌落的恐惧,还有身体受到阻力的冲击,而产生的疲惫感,让乔漫很快的就又昏睡了过去。
纪云深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女孩,她娇小的身子陷在病床了,显得分外柔弱,那种让人不忍心碰触的柔弱。
杨秘书很快就将张嫂做好的补品拿到了医院,他敲门走进去,将补品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将声音压得很低,“纪总,张嫂做的补品拿来了,还有沈少到了,在病房外。”
“嗯,我知道了。”
……
沈夜白在门外等了十五分钟,还不见纪云深出来,烟瘾犯了,他只好走到一边的应急通道里,准备去抽根烟。
刚把烟点上,应急通道的门就又被人推开,沈夜白蹙眉看过去,有些惊讶。
“左晴,你怎么来了?”
她的眼眶红红的,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沈夜白扔掉烟头,昂贵的皮鞋碾转了几下,走过去,捧起她的脸,“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你,就是你。”
左晴一把推开他,泪跟着滚了下来,“我问你,纪云深是不是和乔漫领证了?”
沈夜白没说话,算是默认。
左晴笑,满脸的泪,“好,你们都骗我,是不是看我像猴子一样被耍很好玩?是不是觉得我每天都嘻嘻哈哈的,就以为我刀枪不入,不会受伤?”
沈夜白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走过去,一把揽过她,顺势将她抵在身后的门板上,“左晴,来,告诉我,你到底在在意什么?”
“你扪心自问,你爱老纪吗?只不过他是符合你父亲眼中最合适的女婿人选,所以你就拼命的往他身边靠,他正眼瞧过你吗?嗯?”
左晴偏过头,不去看他犀利的眸光,好像连泪都忘了流。
“你哪次感冒生病,不开心,没人陪,来亲戚时,不是我跑前跑后,在你身边?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我爱你,所以才会在我这里有恃无恐,得寸进尺?”
左晴再次用力的推开他,头垂的很低,“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先走了。”
话落,她快速转过身去拽门,却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抵在了门板上,她的背紧贴着他宽厚坚硬的胸膛,硌的她泪花在闪。
“想走,可以啊!今天咱们把话说清楚,就算你现在要去美国,都没人拦你。”
左晴恼怒,回过头瞪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晚,那晚和我上过床之后,你一直躲我干什么?”
沈夜白粗粝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颌,一双眸光紧紧的逼视着她。
左晴双手紧张的去攥两侧的白裙子,眸光躲闪,“我哪有躲你。”
“没躲我?没躲我不接我电话,发微信不回,然后人间蒸发跟着老纪去美国,回来后继续玩失踪,怎么?怕我让你负责第一次?”
左晴被他话气的脸色涨红,狠狠的瞪着他,“沈夜白,你去骗鬼吧,就你那身经百战的样,还第一次,我才不相信!”
“再说,那晚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喝醉了,还记得我身经百战?”沈夜白笑,笑的很温和,“左晴,那晚我要走,是你哭天喊地的拉着我,让我别走,对我又是吻又是啃,一次结束,就继续点火,最后,你记得我要了你几次吗?”
左晴扭动,想躲开他的钳制,“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啊,那现在没喝醉,就在这做一次,你就长记性了。”
说着,男人就去扯她的裙子,好像真的要在这里把她给办了。
左晴气不过,哭着说,“臭沈夜白,混蛋沈夜白,就知道欺负我,我以后再也不想理你了。”
然后,就是一个滚烫的吻袭来,将她所有的愤怒和抗议都给堵了回去。
就在这时,应急通道门被人从外面敲了几下,纪云深温淡又低沉的声音透门传来,“老沈,要办事回家办,现在赶紧给我出来。”
两人正吻的激烈,闻言都身体一僵,沈夜白整个人压在左晴身上,声音低哑的厉害,“我靠,老纪,在这个时候刹车,你就不怕你兄弟憋出病来。”
“你憋出病来,影响的是左大小姐一辈子的幸福,跟我有什么关系?”
左晴的脸红的发烫,她伸手整理着被沈夜白弄乱的长发和裙子,咬唇瞪他,“都怪你,丢脸死了。”
“有什么丢脸的?”沈夜白看她没整理好裙子,又替她整理了两下,“男人要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也像个柳下惠的样儿,那多半是那方面不行。”
左晴还没等说话,门外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别腻歪了,快出来。”
沈夜白笑,又在她的红唇上啄了一口,才拽开门,与她走了出去。
左晴半躲在他身后,低着头,一副小女生害羞的样子。
沈夜白将她揽在怀里,大手在她的身后不规矩的游走,眼睛却一本正经的看着纪云深,“乔漫怎么样了?”
纪云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摇摇头,“不太好,眼睛看不见了。”
“看不见了?”
左晴一愣,震惊的抬头,“那那怎么办?”
沈夜白收起在女人身上作怪的手,也微微震惊,“老纪,你也知道,唐浅是大明星,这种跳楼的戏码,每年都要演很多,而那天又偏傍晚,光线不好,她又会掩盖,在所有人的眼睛和镜头下,就像乔漫推她下的楼,这样很难定她的罪……”
说到这,沈夜白微微停顿了一下,“再说,她的背后还是你父母,想要脱罪就更轻而易举了。”
纪云深眯眸,在薄薄的一层烟雾后,根本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找不出来罪,就给我制造罪出来。”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浅的几乎无法让人察觉,“送进去前,先把她给我扔男人堆里去,让她知道一下,什么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
“好。”沈夜白点头,“我尽快去办。”
左晴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娇生惯养,闻言不禁抖了两下。
纪云深看向她,笑道,“老沈心疼你,本来不想让你掺和进来,你非得往里走,后悔了吧?”
左晴咬唇,双手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瞄了身旁的沈夜白一眼,“他会心疼我?再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爸的脾气,他认定的人怎么可能会改变。”
左晴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这些年左东城又当爹又当妈,拉扯她不容易,在很多事情上,她能够妥协,就尽量不会让他失望。
“老沈也是世家公子,父亲是中央委员长,母亲是海外富商,财富和人脉一点都不比纪家差,你父亲喜欢钱,到时让老沈送上一半的身家,保证他快快乐乐的把女儿交出去。”
左晴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小姑娘,在这方面根本没有主意,听纪云深这么说,只是本能的看向沈夜白。
要知道,沈夜白一半的身家,可谓是惊人的财富,他虽然承认喜欢自己,但为了她,就将那么多钱拱手相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沈夜白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会处理好,也会让爸满意。”
左晴点点头,不再说话,难得乖巧。
……
乔漫是在一阵饭香中醒来的,她睁开眼睛,传来的是一片黑暗,她才想起,自己失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眼睛看不见,整个人就会变得非常敏锐,就像此刻,她除了听到吊水滴落,和仪器发出的规律的震动声,其他的,都没有听见。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不在。
她缩起来,抱着膝盖,时间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大概过了很久,久到她整个人已经僵硬了起来,才听到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
男人沉重的脚步声被地毯消去了大半,但呼吸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冽干净。
“抱歉,公司有个紧急会议,耽误了时间,饿了吧?”
乔漫没说话,本能的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纪云深,几点了?”
“晚上八点了。”男人停顿了几秒钟,然后说道,“抱歉,会议太紧急,本来想早点结束,杨秘书说你还没醒,就多开了一会,现在吃饭,好吗?”
乔漫点点头,唇角扯出一抹笑,“好,然后我想出院,不想在这里待着。”
她不喜欢医院,从小就不喜欢医院。
外公去世,乔晋去世,都是在冰冷的医院,她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
她对这里,充满了恐惧。
尤其,眼盲了后,就更恐惧了。
纪云深已经充分的了解了她会失明的原因,又照顾她的心情,便同意了,“好,吃过饭,我们就出院。”
她的胃口不好,简单的吃了几口就说吃饱了,纪云深也没逼她,而是抱着她直接离开了医院,后续的一切都交给了杨秘书。
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的洒在身上,有些凉。
她从小在林城长大,知道这个城市爱下雨,也知道这个城市下雨时,有多么美丽,可惜一切都看不到了。
纪云深按遥控开了锁,打开烟灰色宾利车的副驾驶车门,将她稳稳的放上去。
她坐着,还是在笑,“纪云深,你去问过医生了吗?”
纪云深站在雨中,绵软的雨丝斜斜的掠过,打在他高大挺拔的身上,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没事的,医生说只是暂时性的失明,有可能很快就复明了,你不要想的太多。”
乔漫点头,即便知道他说的都是安慰她的话,可对这一刻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她,也是一种精神力量。
就好像,就好像真的有一天,她可以复明一样。
车子停在蓝山别墅的车库里时,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她伸手去开车门,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开门的拉手。
她转过头,笑着求他帮忙,“纪云深,我打不开门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纪云深闻言愣了一下,下车,绕过车头,给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她说了声谢谢,就迈下车子,因为不知道高度,她有些踉跄的往前倒去,被男人稳稳的接住。
他说,“漫漫,在你眼睛复明前,我会是你的眼睛。”
以前势均力敌,她没有自卑,也不会有过多的想法。
可现在不同,她不仅自卑,就连这段婚姻,好像都变成了没有任何意义的枷锁。
折磨他,也束缚住了自己。
她依然在笑,笑的明媚,“谢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
回到房间,她就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纪云深投了热毛巾,走过来给她擦脸擦手,她没躲,但从她突然僵硬了的身体来看,她很排斥。
不仅排斥他的碰触,更排斥他的靠近。
她仍然闭着眼睛,干净澄澈的嗓音缓慢的说道,“纪云深,这件事情并不怪你,如果你想和我离婚,我绝对不会有半点怨言,再说,依我现在的样子,大概也不再适合当你的妻子……”
“说真的,我们离婚吧,当然,我不会拒绝你的离婚补偿,毕竟我还要生活,还要养我妈,不过,还是感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娶了我。”
有的时候,她希望自己糊涂一点,可这件事,就算她装糊涂,也避免不了。
他的父母会有一百种,甚至一万种让他们分开的手段。
而在更大的伤害之前,她主动选择退出。
不仅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还能避免更大的伤害。
女孩嘛,有了钱,不愁以后日子难过,也不愁以后找不到幸福的。
男人沉默着,乔漫看不到他的样子,但他的呼吸很沉重。
半天,他才说道,“早点睡吧,你累了。”
……
那晚过后,他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会很准时的下班回来陪她吃饭,也会给她洗头洗澡,就像真正的夫妻那样。
她也没拒绝,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给他压力,他的父母也会给他压力。
既然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放手,那么早一天,或者晚一天,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期间,林嫣来过一次,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她问什么,她都不说,只说自己很好,正在筹备和傅青山的婚礼。
乔漫知道林嫣很爱傅青山,但傅青山的心从来都在纪晗的身上,这段婚姻,怕是会重蹈她和纪云深覆辙。
可事已至此,想那些也没有用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漫漫,我想你去做我的伴娘。”
在十几岁烂漫的年纪,她们曾彼此发誓,会在彼此的婚礼上做伴娘,见证彼此的幸福。
只可惜,她眼睛看不到了。
乔漫欣然同意,“好啊,我相信嫣儿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娘。”
林嫣走后,乔漫已经有些累了,但她还是缠着张嫂,让她带着她去后面的厢房别墅看了母亲。
母亲已经昏睡了两个多月,依然没有转醒的迹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也不知道会不会醒。
可即便这样,她依然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
有了母亲,脑海中每天滚过的千百遍自杀的念头,都会被她克制住。
她想,她的抑郁症又严重了。
看过母亲,她睡了午觉,然后给谢之谦打了电话。
他知道自己已经眼盲的事情,却不知道她的抑郁症又加重了。
她一直都在笑,没心没肺的笑,“如果下午有空的话,能不能过来给做一下心里辅导,我怕时间长了,会变得更严重。”
谢之谦本来有事要去美国,但还是退了机票,匆匆的赶了过来。
乔漫狠感谢,却又知道怎么感谢。
因为,她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去感谢任何人。
谢之谦让她平躺在外阳台的藤椅上,他坐在一边,声音很磁性温柔,“乔漫,你有什么心里阴影一定要告诉我,如果你不能及时释放出去,后面只会更糟糕。”
她见过太多抑郁症患者自杀,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嗯,我就是不太想继续这段纠结的婚姻了,你也知道,他的父母很不赞成,而他又有爱了十年的女孩,于情于理,我都是个局外人,不过因为我身陷家族囹圄,又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情,让我不得不走进来。”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眼睛失明,在这段本就身处下风的婚姻中,更加的被动不堪,我需要后路,而现在的纪云深给不了我后路。”
如果不能全身而退,至少也要有条后路。
可现在他既要承受父母的埋怨,又要承受纪晗不时的引诱,还要承受她的冷嘲热讽,三面夹击,他已经分身乏术。
而她,又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把他弄的那么累。
没有道理,也没有那个必要。
谢之谦正在认真的聆听,却看到了蓦然出现在房间门口的高大身影,他看了一眼,继续问道,“乔漫,你能放下吗?不是很爱他吗?”
“能。”乔漫点头,没有什么犹豫,“我爱他和我能放下他好像是两码事,这并不冲突。”
“你也知道,在某些方面,纪公子很多情,他既然认为你是为了她才会失明,想要他在这个时候,背负所有人的骂名,把你给踹了,好像不太可能。”
乔漫笑了笑,声音很轻柔,“嗯,现在是不太可能,不过时间长了,等风头过去了,就很有可能了。”
话落,她紧接着问,“谢之谦,如果是你,你会忍受和一个瞎子生活在一起吗?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你不爱的瞎子。都不是三岁小孩子,也不是什么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谁也没有那么高尚,谁也没有那么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