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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幅云集,车马水龙,人如蚁附。
重回到头顿港,顿时让人有一种百感交集的意味。虽然我们已经是满载而归,但是已经有很多人却是,再也没法见到和享受如此的大好光景了,
到处是拥堵的车马和背着大包小包,等待登船出海的士兵,还有大量游离其中的商贩,很多军士、将官为了再多赚一笔,会将战事所获的财物,变成当地独有铜器之类的高附加值特产。
相比之下我们人人具是轻装的多,除了武器和干粮之外,就没有多余的东西,
得益于后期婆罗洲会馆的大力参与,因此我们的伤员和阵亡者的骨灰,集体战利品和收获,以及各种个人名下的纪念品,详细登记造册之后,就拿着优先获得出海的许可,先行一步送回广府去了。
盘亘在这里,就剩下疗养和放松性质的日常,以及三天两头邀约的大宴小宴,和各种认人脸认到了令人麻木。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场战事清洗了当地经年日久的贵族士绅,却也迅速造就了一批迅速上位的潜在新贵。像头顿港这般的最早投献的地区,无疑是其中的翘楚。
不过在利益分配上,他们只是各种站在台面上的人而已。
大片因为原主涉逆而充官的田园、物产、工坊、矿山和庸户、藩奴,都将重新发卖寻觅新主,以充军姿国库所用,这才是战后利益分配的大头所在。
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在一线浴血奋战、打生打死,放下脸面和身段去巧取豪段的一点东西,实在放不上什么台面。
而这一切,不是那些居于广府朝堂之上的,上位者交游饮宴中的几句利益交换而已。明白这些之后,我刚发了一笔飞来横财的好心情和最后一点揣测不安,也彻底没有了,所谓国之大贼者,都是居于庙堂高位的。
其次的受益者,则是那些讨逆军的将帅们,别看他们之前打生打死的号称有多么惨痛和牺牲,只要能坚持到最后,几乎人人都摇身一变,成了在当地坐拥各种物业的新科有产者。
哪怕号称最清淡低调著称的正帅刘延庆,经此一战之后,名下至少多了,几十倾的丰沃田产。
而卸任了前沿都指挥的魏晨,更是插手了好几项特产的经营。
最后连我也没有拉下,分到了一处庄子在内地产,都是以结余的军费,再用极低价格优先买下的所谓逆产。
然后我借助粮台大使那里的一点关系活动了下,于是安关镇外那处作为驻地的大庄园,从此官契的业主就变成了姓罗的,然后算是我走后借给婆罗洲会馆,在当地拓展业务的一处重要据点,自有人尽心打理日常,只需定期享受相应的收益即可。
接着才是本地那些及早校事朝廷的所谓忠义人士,他们更在意的是当地政治格局上的瓜分和递进,所以使出浑身解数,取得还没有离开前的讨逆军将们,各种配合和人客就相当重要了,
最后才是那些食腐动物一样,蜂拥而至,寻求战后重建和权利更迭之中,所延伸的各种经济利益的商团会社,他们也有自己的门路和渠道。
想新鲜出炉的婆罗洲会馆,因为我这只人马的缘故,在当地拥有先行开发和奠基的先手优势,就显得尤为重要。
至于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生死别离,乃至被掳卖远域的,成千上万当地百姓,就被刻意的忽略和无视了,或者说在胜利与武功的荣光背后,暂时是没有人在乎,也不会去考虑,这些逆党治下之民的下场。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只不过是失败野心家和当权者伸张的权威,所激烈碰撞灼烧的燃料,和无数悲欢离合的时代背景而已。
说实话在战后的放松时间,我甚至因此陷入某种迷失和茫然的低潮中,自己努力奋斗和想要拥有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这是矫情了,找个女人去去火就好。。”
这是比较相熟的陈军侯,满脸猥琐的说法。
“你不是说过了,一切手段和过程,都是为了那个将来而已。。”
这是作为佐僚第五平的看法
“这种不义不誉之事,就让我们担待好了。。”
“官军的作为,确实有些过于不堪了,毕竟是在本国腹地啊。。”
这是作为副手辛稼轩的叹息声,他显然还抱有某种理想主义情节和乐观的信念。
“不若,我等联名上书朝中强力人士如何。。”
然后我不得不费了些功夫,才暂时按下他这种还没拿到应诺的东西,就把所有参战的官军都当作对立面去树敌的冲动。
“将主若是有心改变这些,那就努力获取更高的权位把”
这是步军都头风卷旗,简单明了的建议
“有了足够的权势和力量,才有施展抱负的余地和可能不是。。”
“岭内岭外其实别无差异,其实你归来后一直在做的,不就是想改变这个世道和陋俗么。。”
这是总教习兼第一教导队队正,韩良臣的看法。
“虽然身为人主,固然有软弱之嫌,但你既有这份良善和决心,便相信自身一口气走下去便又如何。。至少我是颇为期待那一天的。。”
好吧我只能捏捏鼻子苦笑,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给部下发了张好人卡。
既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正确答案,我只能化悲愤和纠结为食欲,利用等候回家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在当地收罗各种特色食材和新菜谱,然后回家露一手。
比如,摆在我面前的这道当地特色的三鲜大烩,
海带头,裙菜,海苔的素三鲜,鱿须,虾头,蛤蜊的荤三鲜,一起小火慢煮成整锅四分之一的鲜甜浇头,淋盖在蒸熟的栗米之上继续搅拌翻炒均匀,最后收汁成到彻底看不见流动的汤水,然后捏成一个个的小饭团子,就算大功告成了。
再滴点酸橙水或是淡白醋,就算是夏日炎炎亦是令人胃口大开的吃食。只是这是中军送来的一份文书,让我最后一点胃口也暂时没了。
“补兵?,你又没有搞错啦拉。。”
“我们都要启程归家了,补个啥子的兵啊。。”
“这又闹的是哪出。。”
“难不成是,想塞人进来分润好处和功劳不是?”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啊。。”
眼见那些回家在望的军官们,围住传令的人大声的质问和揣测着,
反正回到广府之后,讨你军就不复存在了,我们也就不用在中军的节制下行事,最后一点忌惮和约束,也没有了,因此质疑起来很有些理直气壮的味道。
“这是中军的手令,还请贵官不要令我辈为难。。”
带队前来的军官也很无奈的样子,却是好声好气的回应道
“贵官若是有什么疑问,可去询问上意。。”
我摆了摆手,让他们止住了鼓噪,将这份还是新鲜文墨味道的公文接了下来,仔细查看了一遍,整规中矩的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时机有些不对头而已。
补过来的这批人马足足有七八百人,都是官军被打散的残兵,不过,更像是某种变相惩罚的味道。
多数人是因为原本的番号犯错被取缔,或是表现不佳而覆灭,因此眼下只剩下两种选择,在开除军籍扫地出门,坐一无所得的光身滚回家(遣返原籍),还是降级发配到某只拥有不好想与名声的刺头团练里去,洗心革面式的校赎和磨练之间,只有二选一的可能性。
问题是,我要他们做什么,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我特地前去拜会了,已经卸任的前沿都指挥魏晨,他已经回到了护军郎将,帐前都虞侯本职上,手下只有一个团的部下而已,临时住在港城外的一处大宅子里,看起来门庭清冷了许多。
对着门前的虞侯,通报姓名和职衔,十分干脆的被引进去后,就见他正在庭院中,摆着这一套茶具和小炉,颇有些自得其乐的自酌自饮。
当然在我眼中他这种长相气质过于阴郁,满身具是血腥味和煞气的人物,来附庸风雅就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装逼”。
“您这是唱的哪出啊。。”
我也不见外的开门见山道。
“真是好情致啊。。”
“我就料想你会来的。。”
他毫不意外的起身,在对面的青瓷空盏上倒满,然后对我做出个请的手势,
“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端起来了一饮而尽,却觉得有些唇齿甘甜。
“我可不觉得,有这般的必要啊。。”
“这是闽中特产的晚甘喉。。自开元以来历代的贡茶”
他突然转而言他起来。
“也是清茶一道的首选.”
“只是如今闽中虽然在国朝治下,但是内里却是土族好强林立的纷乱不堪,”
“.。。”
我不明所以的测了侧头,再次饮下一盏,不知道是否心态变化的缘故,却觉得味道更加深刻的多了。
“所以这些年时贡时断的,仅有中庭和大内有所集藏些许。。”
他似乎陶醉在茶香中的继续道
“这些便是通海公家,历年分赐的一点存货了。。就算是公卿大臣家,也未尝有所”
“只是现下都便宜了你我这类武夫了。。”
“这便是我为你争取的最后一点好处了,也算是对那桩无头公案的补偿把。。”
他有些叹息和唏嘘的道。
“我就要转任地方了,日后或许还有相见的机缘。。”
“机缘?。。”
我更加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