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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云中楼九层的阳光份外明媚,透过偌大的落地琉璃窗,暖融融地洒落一地,直照得云日石地面泛起一片金辉,显得格外富丽堂皇。
十余名身着宫装的侍女提着食盒鱼贯而入,无一不是豆蔻年华,粉面樱唇,体态婀娜。她们面上微微带着羞涩的笑,身姿轻盈地踏着熠熠生辉的云晶石地面而来。
香风习习,环佩叮当,有一瞬间,柳明溪简直以为自己误入了传说中的仙府。
柳明溪面上满是赞叹之色,赵政霖却只是看了看她,连多瞧她们一眼都不曾。
不多时,丰盛的午膳便已在昨夜饮酒的那张曲足案上摆好。
春藕、真柑、石榴、橙子、鹅梨、榠楂、香橼、金桔。
鲜虾蹄子脍、南炒鳝、虾鱼汤齑、水母脍、茧儿羹、蛤蜊生、血粉羹……
瓜鲜果美,海陆毕陈,光是看看就已让人食指大动。
赵政霖挥了挥手,原本侍立在旁的年轻侍女们福了福身,便婷婷袅袅地退了出去。
长长的桌案两旁,柳明溪与赵政霖面对面而坐。
赵政霖先替她舀了碗小米粥让她垫垫肚子,而后他便不厌其烦,悉心为她剔除鱼刺、剥去虾壳和挑出肉食中的骨头,才将处理好的鱼虾肉食一一装了餐盘送到柳明溪面前。
倒不是他多爱侍候人,自从发生了靖味轩的那一出,赵政霖愈发不放心她,所有的吃食都要亲自过一遍手才能放心。
柳明溪渐渐也习惯了,自顾自埋头苦吃。
赵政霖向来不爱说话,柳明溪则不爱和他说话,气氛不由得有些沉闷。
柳明溪吃到半饱才抬起头来,恰好赵政霖又替她舀好小碗的三鲜汤放到她面前。
她不禁谄笑道:“赵政霖,你对我真是愈来愈好了,可见我还是很有眼光的。”
赵政霖不以为然地“哼”了声,心里却如同被灌了蜜似的,唇角也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柳明溪笑眼弯弯,不遗余力地奉承道:“我有了你这么厉害,还对我这么好的,师傅……”
听到她的前半句时,赵政霖只觉得甜到骨头都快酥了,待他再次听到了“师傅”俩字,后头的话就再也听不进半个字。
他什么时候想要收徒了?而且对象还是她。
他掀了掀嘴皮子,终究是没有开口。
转念一想,或许,她也只是想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名头,毕竟她不愿为妾,若是作为一个下堂妇,她整天跟着前头的夫君跑,说出去到底是会让人耻笑的。
若是对外人说是师徒关系,似乎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的。
这小女人是骄傲的,她其实也很在乎别人的说法。从前也是他思虑不周,才会闹到这般境地。那就随她的欢喜吧,总之,她不说离开就成。
除此之外,他没什么接受不了的,想到这里,赵政霖望着她的目光愈加柔和几分。
却把柳明溪看得直发毛,她真的只是想着日后要跟着赵政霖学轻功,自然要捋他的顺毛,就算忍辱负重也要奉承他,迎合他,惟有这样,她才能如愿以偿。
等到她学会了轻功,到时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加上公子那边的两个条件,到时她就可以带着一诺,他们可以安居一隅或寄情于山水,或纵情于江湖,又或是游历人间……天呐,那才是她向往以久的生活!
为了这一天,她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柳明溪决定,她要不遗余力地讨好他!
柳明溪皎白如玉的小脸上笑得愈发灿烂,讨好道:“师傅,既然外头这么危险,我可要尽快学会轻功才行。”
她的笑目的性太强,太过明显,令赵政霖有种当场离席的冲动。
师傅?不久前,他们还在做那事,而后他帮她沐浴,还帮她梳了发,就连她身上从里到外的衣裳她都是他帮她穿的,世上有这样的师傅?
不过……重点是她仍是他的女人就成,至于她叫他什么,那其实也无关紧要。
总之以她的天份,想必这辈子都学不会轻功,让她就这样乖乖地跟着他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顶多,往后都无名无份地守着她呗。
他无奈地“嗯”了一声,继续帮她挟了菜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柳明溪随口问了句,“方大哥他们也住在云中楼么?”
赵政霖挟菜的手蓦地抖了抖,面上却若无其事,淡淡道:“好端端问起他们作甚?”
方明轩是个一板一眼的,柳明溪亦然,可是,即便他们不会做出任何逾矩的事儿来。他也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和他相对无言,却和别人酒逢知己千杯少。
何况,他可不是大度的人,绝不能容忍别人觊觎自己的女人。
若非如此,他怎么会费心作下那一番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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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方明轩见到柳明溪后兴奋得几乎彻夜不眠。尽管如此,他还是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地驱车来到云中楼,只因他迫不及待地想和柳明溪聊聊这段时间的经历。
若是在大周,他们孤男寡女单独相见难免会被人诟病,但他们身在云城,在这里却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他未娶,她未嫁,不需要向谁交待。
他心里想着自己一早到了云中楼,说不定柳明溪应该还未用早膳,他可以邀她一起用膳,或许她正在用早膳,那她应该会邀他一起吧?
他们坐在一起,边吃早膳边聊几句,气氛应该会更融洽。
方明轩愈想愈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他特意酝酿了一番措辞,譬如说:
我辞官倒不是因为别的,乃是家族的安排,若是这样说,她应该就不会再为他担心了吧?
我与兄长来到云城纯粹是偶然,留在这里更是偶然,若是这样说,她应该就不会误会什么了吧?
先前,我还从未见过云城的上元节灯会,听说这里的年轻男女都有会和心上人一起放河灯,是不是很有意思?
在大周,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瑞颢国还真是民风开放。我倒是觉得这样也挺不错,明溪觉得意下如何?
……
方明轩有很多很多话想与她说,可等到他来到柳明溪的卧房外,却发现那里密密麻麻地守了两排侍女。
方明轩吃惊不小,他施施然上前揖了揖手问道:“请问姑娘,房里的人可起了?”
其中一名侍女打量了他一番,恭敬地回了礼,答道:“爷已起了,夫人还在歇息。”
方明轩心中再次掀起轩然大波,他们居然堂而皇之地以夫妻的名义同住一室。
不过,按照诚王殿下的行事风格,那其实也可以理解。
方明轩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不过他渐渐也想通了。
诚王殿下本就没有打算放手,柳明溪一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可是诚王殿下已经另娶了,现任诚王妃可是敬国公府的嫡女,当今太后的嫡亲侄女,当今皇后的嫡亲妹子,也是当今圣上的小姨子。
柳明溪有什么?她甘心一直这样无名无份地跟着诚王殿下吗?
方明轩心中有酸楚,更多的却是怜惜。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赵政霖的耳目,他勃然大怒,这方明轩居然还不死心!
于是乎,在方明轩第二回来到云中楼之前,他的马车无缘无故裂了轱辘,因为身在闹市,他不便施展轻功,只得步行去云中楼,白白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方明轩终于来到九层卧房外时,却意外地发现那里竟然空无一人,柳明溪的房门虚掩着。
赵政霖刻意让方明轩来到柳明溪的卧房外时,发现房门虚掩着,他正要上前扣门,正好可以在那里清楚地听到里头的动静。
赵政霖正是用这个方式告诉他,柳明溪是他的女人,从前是,如今是,往后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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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政霖正估摸着方明轩刚刚听过心上人的活春宫,若是这个时候坐在一起用膳会如何?
柳明溪哪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指了指桌上的饭菜,“这么多菜,若是他们也在云楼,便请他们一起来吃。”
赵政霖眸光微闪,他略感心虚,面上却仍若无其事,随口道:“不必,他们早就用过膳了。”
这话听起来太过敷衍,柳明溪秀眉微凝,继续问道:“我记得昨儿夜里是方大哥设的宴,那今夜我们也回请方大哥他们如何?”
赵政霖心中五味俱杂,一方面为她将自己划为一拨而感到欣喜,另一方面,她总是掂记着别的男人,他又怎会开心?“你,为何总是提起方明轩?”
柳明溪悠悠地喝了口汤,不假思索道:“他救过我的命啊。”
她说的是他休妻那年,在行山上那一次,赵政霖霎时感到一阵头皮发紧。
其实伤了她的人也是方明轩,在赵政霖看来,方明轩的箭射中她在先,送她就医在后,这样双方不就正好扯平,何来救命之恩一说?
在那之后,方明轩似觉得有所亏欠,对她的事格外上心。为了她,他甚至提出将方家的商队供他驱使,让他如何不多想。何况方明轩生得又是这么仪表堂堂……
赵政霖寒眸微眯,他面上淡淡,不动声色地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柳明溪不解地望着他,大概也猜出来他大约是在吃味,“还有,我们在云城认识的人实在是有限,不请他们又能请谁?”
赵政霖暗暗松了口气,继而一本正经道:“翼也在云城。”他不动声色地觑了眼她的表情。
柳明溪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顿时没了胃口,随手将汤碗往桌上一搁。
若说她对赵政霖是旧恨,那么对翼就是新仇,若是这两人一起出现在她面前……她自认为还不算睚眦必报,但也绝不是那么宽宏大量的人。
她极勉强地扯了扯唇,撇清道:“我只是个外人,殿下的事,不敢插手分毫。”
她都称他为“殿下”了,这么明显的拒绝赵政霖又岂会看不出来,他叹口气,道:“你我相识不过七年,他却跟了我十余年。他们原本都对你有些误会,何不趁机解开?”
柳明溪努力扯起唇角,讪讪一笑,道:“何必呢,他瞧我不顺眼,我亦然。殿下若是找他一同用膳,二位尽管一同用膳,我会自动避让,免得大家都吃不下饭。”
她越想就越来气,莫明其妙要杀她的人,她还跟他一起用膳,而后是不是还要上演一笑泯恩仇的戏码?
她如今有求于赵政霖,才会给他些好脸色,至于他手下的人……她最多也只能做到不当场翻脸而已。
赵政霖无奈地望着她,真挚道:“明溪,我不想你们一直这般僵持下去。”
柳明溪脸上连干巴巴的笑容都几乎挂不住,什么叫一直这般?
到时她学会了轻功就和他们分道扬镳,为什么还要和他们一直相处下去?
这话她当然不会说出来,柳明溪眸光微闪,淡漠道:“殿下多虑了,您的人,有您‘约束’着就足够,并不需要我多做什么,何况,就我还能将他们如何?”
她特意加重了约束二字的语气,也就是说,原先翼带人追杀她,其实也有赵政霖的责任。
其实她这么说也没错,赵政霖顿时有些接不上话来。
柳明溪觑了眼他的反应,打圆场道:“咳,要不,还是谁也不请了。”
赵政霖刚刚松了口气,又听到她说:“殿下若是有那时间谈天说地,倒不如教我学轻功。”
于是乎,赵政霖只能继续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