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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颢国.云城
细雨霏霏,自深寂夜空飘落下来,在万家灯火的映照下如烟似雾,浩浩渺渺。
刚刚入夜的大街小巷,行人寥寥。
小院中一间不大的厢房内烛光摇曳,柳明溪双眸轻阖,静静地盘坐在窗畔的软榻上,如同老僧如定。
一个月前,她离开了赤莲城外的那处废园后再也没有见过慕容征。
月初,赵政霖回京,至今音讯全无。
而她,跟着杜鸣生辗转来到云城后一直孤身一人,待在这处临街的无名小院。
杜鸣生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将她丢在此处已经有些时日,他还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显然是不想见到她这个人,不过这对于柳明溪的生活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毕竟,杜鸣生对她不喜可不是一两天,而是由来已久,她早就习惯成自然。
何况,尽管杜鸣生对她颇为不喜,但他看在慕容征的面上,对她也算照料有加,至少,他没有短过她吃穿。
每天一到辰时,就会有个冷着脸的婆子带人送早膳到她房里。看着她吃完,婆子就离开她所在的那处小院,直到申时才再次踏入,为她送来晚膳。
每当日暮时分,婆子又给她备好浴汤和干净衣衫。
柳明溪注意到,那些人一天只踏足她的院子三回,旁的时间,整个院子找不出第二人来。
如果她想的话,随时可以离开这处小院。
只是,柳明溪很清楚,杜鸣生的人定会在暗处盯着她。
倘若她敢擅自离开,那后果,她未必承担得起,所以,她不能,也不会率性而为。
她心中焦急,却也只得日复一日地蜗居在这处小院,等待转机。
她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不敢透露出对他哪怕丝毫的不满。她惟恐自己行差踏错,不小心惹怒杜鸣生,怕他会再次撇下自己,而她就再也无法找到一诺了。
反之,若是她能够被杜鸣生所认可,或许还有机会回到一诺身边。
抱着这样的心态,又怀着这样的期望,她渐渐的习惯了清静而单调的日子。
何况她还能苦中作乐,每天修炼《缥缈诀》,这让她觉得甘之若饴。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消息过于闭塞,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最重要的是,她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一诺?
******
“叩叩”
柳明溪蓦地睁开眼睛,抬眸看了眼窗外暮色,惊觉又一天过去了。
转眼已从暮春迈进了初夏,云城的白天已酷热难当,到了夜间倒还算清凉,尤其是今夜,外头还下着绵绵细雨。
柳明溪起身下榻,随手拿了件浅色的披风披在身上,任秀发如瀑倾泄在她身后。
“吱---呀---”陈旧木门所发出的声音让人听了有些牙酸,她却已经习以为常。
她徐徐走出屋外,跟着那名候在她门外的瘦削婆子穿过檐下的走廊往对面走去。
沁凉湿润的夜风扑面而来,拂乱了她的秀发,柳明溪却浑然未觉。
她走进净室后,回身朝站在门外的婆子微微颔首,便将木门再度阖上。
净室里头已然盈满热腾腾的水汽,浴桶里和先前一样洒了精心调制而成的香露,被这热气一蒸,满室馨香袭人。
这阵馨香格外的清新淡雅,闻着有点像芙蓉,又有点像玉兰,即便不爱熏香的她都觉得很好闻,就连心情都莫名好转许多。
柳明溪褪去衣衫,缓缓坐入浴桶中,层层热气立时将她包围起来。
她舒服地吐出一口浊气,抬腕轻撩水面,细细感受温热浴汤的包围。
屋内,一室静谧,只偶尔听到水声哗哗,屋外,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细密的雨水落在地面和屋顶的瓦片上,不时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水汽氤氲,萦绕在她面前,屋内的一切都看不太分明。
昏暗的烛火有些飘摇不定,光影浮动,隐隐约约,恍恍惚惚。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他身姿笔挺,面容冷峻,神情淡漠,那双深邃悠远似夜星的迷人眼眸正黑沉沉的看着自己。
她想他了,可他早已回京忙他的大业……柳明溪在心底里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打心眼儿里不想他离开。
她不愿意承认,是因为她不想再寄予任何希望。
她不再寄予希望,是因为她害怕自己的期望会再次落空。
所以她总是在告诉自己,他不会和安如玉翻脸,就如当年,即便安如玉让人追杀她,他都可以既往不咎。
她还不停地告诉自己,他只会在她这里短暂停留,或迟或早,他还是会离她而去。
他是野心勃勃的诚王赵政霖,他所谋的是宏图大业,而不是安乐小家,他更不会为她而放弃他的野心,他的大业。
他们,终究是两路人,行不到一处去。
……
******
屋外,一抹月白色的高大身形悄然伫立,在他身后是缠绵的雨幕。
屋内不时传来的水声哗哗,和着檐下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如同奏响了一曲悦耳的乐章,慕容征粉白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柳明溪并不知道,慕容征会偷偷潜进这处小院来看她,更不知道,他会守在净室外听着她在里头沐浴。
倒不是慕容征存心要偷听她沐浴,实在是因为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处隐蔽的小院,而且她这一天里,也只迈出那间小屋一次,他别无选择罢了。
暮色降临时,慕容征守在小院的一角,他看着她打开房门,看着她轻移莲步,跟在那个板着张脸的老妇人从屋檐下走向对面的净室。
若不是因为柳明溪身前的老妇人是兄长那位对他忠心不二的奶嬷嬷,钱氏,慕容征早就上前拦住了柳明溪。
通过这一天的观察,他注意到钱嬷嬷一直在暗处盯着柳明溪不说,还亲自从房门口接了柳明溪并将她送入净室。
“吱---呀------吱--嘎---”慕容征看着那抹倩影消失在门后,而后她将门阖上。
不多时,净室内响起一阵窸窣声,那是她在除去身上的衣裳。
慕容征的脸颊有些发烫,他从未见过任何女子在他面前沐浴更衣,即便隔着扇门也没有。
钱嬷嬷一直守在净室外头,一脸戒备地盯着空空荡荡的院子。
慕容征几乎可以确定,钱嬷嬷出现在这里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他接近柳明溪。
可笑,他怎么会做出这种唐突佳人的事儿来?
不过,慕容征脑海中蓦然浮现了,夜幕下的废园,荒无人烟的后院,寂静无边的湖畔,他强吻了她的画面……自从遇到柳明溪,似乎一切就都不同了。
屋内水声再度响起时已是半个时辰后,那是她沐浴完毕离开浴桶所发出的动静。
柳明溪出浴后,只裹了块布巾便去了榻边,她取了一个白玉小罐,用玉勺挖了些香脂,将香脂细细密密地涂抹在胳膊、腿上、身上,又细细按摩一番才穿上干净衣裳。
她并不知道软榻边的窗上映出了她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的倒影。
在慕容征看来,这处院子实在太过狭小,而且一切都是那么陈旧、那么简陋,未免太委屈她了,只可惜他也只能想想,只能远远的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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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锦园后,慕容征沐浴更衣完毕便就寝了,只是他心中莫名感到有些乱,脑海中总是闪现方才在小院里所见的一幕幕。
他只得阖上双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
这一夜,他的梦是旖旎的,也是朦胧的,如真似幻。
慕容征端坐在白玉砌成的浴池中,偌大的浴池上方水雾缭绕,烟气翻涌,犹如置身于天界的瑶池,眼前的一切都看不分明。
在他面前似乎有个人,看不清面容,但是那只手正缓缓攀上他劲瘦臂膀的素手他却是认识的。
那只手纤细白嫩,光整平滑的指甲上逞天然粉色,像是散落在晶莹白雪上的桃花。
饶是向来不近女色的他都舍不得甩开去,他甚至还想握住它,看看它是不是和他想的一样温软,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果不其然,从他指腹传来了宛如凝脂般温软腻滑的触感,让他眷恋不已。
慕容征抬眸,他迫切地想要看清眼前那人的面容,更想确认那是不是他心中所想之人,只可惜不论他如何努力都看不清。
他灵机一动,骤然发力,将她扯过来,让她靠在他光裸的宽阔胸怀中。
他的视线急切地在她颈后巡视片刻,终于,他如愿看到了那一瓣似火的殷红胎记。那一瓣嫣红更衬得她发黑如墨,肤白胜雪,简直美不胜收。
他欣喜若狂,喉间溢出了她的闺名,“娇娇……”
醒来时,慕容征神情茫然,他静默了一会儿。
感觉到身下似有湿意与黏腻感,他微微的皱起眉,伸手一触,顿时面色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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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声音在漆黑的内室蓦地响起:“小松子。”
黑暗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不多时,守在外间值夜的小松子便疾步地走进了内室,他同时点燃了案上的灯盏。
屋内火光闪烁,不甚明亮。
昏暗中,他隐约看到二皇子正端坐床帐内。
小松子上前,低低唤了声“殿下。”
床帐内的人语气淡淡,一如往常,“沐浴。”
小松子一愣,却并未说话,他急忙转身,出去安排主子沐浴一事。
小松子是慕容征的近侍,他自小和慕容征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已有二十余年。
小松子平日里闷声不响,那并不能说明他是个没有想法的木头人。事实上,他内心一直担忧着一件极其隐晦的事情。
这件事,即便杀了他,也不能道于外人听。
为二皇子而担心的人可不止他一个,国主曾亲自过问此事,皇后更是已为此而召见过他多次,可是……二皇子显然与寻常男子不同。
二皇子早在十二岁那年就泄了初精,皇后知情后,便派了宫女专门来教导人事,可年幼的二皇子非常不喜且抗拒这一套,皇后也只得作罢。
二皇子十五、六岁时便离宫,他明面上是为了游历诸国,实则是为了寻找他那名小未婚妻的下落。
那时的小松子还以为殿下这是开了窍了,一度感到窃喜。
谁知道他显然是高兴得太早了,他们虽是把人找到了,只是谁都没想到,二皇子自幼订下的小未婚竟已早早嫁作他人妇,连孩子都有了,他如何能甘心?
只是他再不甘心都无济于事,知情的大皇子疾颜厉色,对二皇子好一通斥责。
二皇子本就失落,又受此打击,他选择了避走西域。
一晃他们已离宫八年,二皇子至今孑然一身。
起先小松子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是日子久了,他便感觉出了端倪。
但凡素来不亲近女子的男子,时不时难免会有夜遗之事发生,可小松子侍候在二皇子身侧多年,他发现自家主子竟已多年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为此,小松子内心饱受折磨不说,就连国主和皇后也暗地里担心不已。
如若不然,他们也不会放任二皇子在外“游历”,早该为他另外指了婚。
历时多载之后,二皇子终于用事实证明自身并没有任何问题,或许只是寡淡惯了。
小松子顿时安下心来,他后知后觉地吩咐了小内侍,要将二皇子的被褥俱都换掉。
他在心里想着,天一亮,他就要去向皇后娘娘,不,他要向国主禀报这一喜讯。
不过,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小松子猛然狠狠抽了自己的脑袋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