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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贞儿都冷漠如冰的对待朱见深,除了有些责备他以外,更多的是无言的抗拒,抗拒对朱见深所有的关心,只因她曾经的好,换来的却是老死宫中的结局。
也连着数日,樊睿一直没来到太子府,只说是身体不适。
这日,贞儿刚从红寿宫出来,就看见琼池园的亭台里站着一个人,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樊睿。
贞儿低下头,加快脚步走出琼池园,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贞儿不敢回头去看,她知道,那是樊睿的脚步声。
她刚走进偏巷,身后的脚步声就越加急促的向她移近,直到樊睿拦住了她的去路。
贞儿有些惊慌的想要掉头走,她不敢面对樊睿,只因看见他,贞儿就会为他们的结局而悲痛。
樊睿抓过贞儿的胳膊不容她逃跑,他的瞳中闪着炙热的哀痛:“我们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贞儿倏然抬头盯着樊睿的眼睛,听着他的话贞儿有些惊愣,脑袋一片空白,恐怕自己听错了。
樊睿甚是严肃的表情告诉着她:“你没听错,我要带你走,永永远远地离开这里!”
贞儿慌乱的情绪中抽出了一丝清醒,她忙推开樊睿:“我们还是认命吧。”
樊睿反手抓紧贞儿,神情激动:“我从不信命,此生注定你是我的妻,我只要你。”
“那嫦雅公主呢?”贞儿蓦然反问,扯出了残酷的现实:“公主才是你的夫人,我们逃走了,嫦雅公主怎么办?”
樊睿的瞳里有一瞬的暗淡:“对于嫦雅我终究是负了她,我从未对她留过情愫,更未有过夫妻之实。”
贞儿听着樊睿的坦白,既震惊又欣慰,但却提不起一丝欢喜,萦绕全身的反而是无限的愧疚与哀怨。
樊睿拿出了他那半块‘执子之手’的冰玉,目光深炯的凝视着贞儿:“这世上只有你才是我‘白首偕老’的终身,没有你,这一生我都不会快活的。”
贞儿簌然泪下,只为那句‘你才是我白首偕老的终身’。
正待贞儿不知如何开口回答时,樊睿轻抱住了贞儿,温热的气息呼在她耳边,柔中带着倔强的坚毅:“三天后的丑时,我会在中东门外等着你,到了宵禁你还未来,那我就真的认命了。”说完,走出了偏巷。
贞儿看着樊睿黯然远去的背影,直到他最后的一抹影子消失后,她才动了下僵直的身子,并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太子府。
她脑中纷乱的思绪不断的挣扎,她该怎么办,是走?还是留?
“贞儿姐姐。”楣樱的声音打断了贞儿的愁思:“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贞儿抬头看了一眼宫匾,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回了太子府。
楣樱看向贞儿的身后,又回眼看着她:“你怎么没跟太子殿下一起回来呢?”
“太子殿下?他不是在太子府吗?”贞儿疑惑道。
“殿下见你半天不回来,就亲自去红寿宫接你去了,你没看到他吗?”
贞儿突然想起,她刚才走的是偏巷,可能没碰到他,贞儿刚要解释时,楣樱却嬉笑地看向她的身后:“你们怎么走了个前后脚呀!”
贞儿顺着楣樱的目光回头望去,只见朱见深一个人低垂着头,全身像是抽离了力气般松垮的迈着步子。
贞儿忙上前:“太子殿下。”
朱见深听到贞儿的声音后,微微一顿,他缓缓抬头看向贞儿,表情甚是严肃,那本不该属于孩子的冷凛却蒙上了他的瞳,直直睇灼着贞儿的眼睛,而贞儿诧异他为何这般神情:“殿下,------”
贞儿的话还没说完,朱见深却怒容满面地越过了她,完全忽视的走进太子府,甚是孤寂冷冽。
贞儿惊异地看向走进太子府的朱见深,从她照顾太子到现在,还从来未见过朱见深这样漠视过她。
楣樱走到贞儿的身边,一脸的狐疑:“你和太子闹别扭了?”
贞儿摇着头,也是一脸的不解。
连着两天,朱见深彻底忽略贞儿的存在,甚至前所未有的拒绝吃贞儿送去的食物,也不许贞儿侍候他,一副像是要跟她决裂般的使性子。
贞儿始终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朱见深。而这两日,贞儿也总会想起樊睿对她说的逃跑计划。
起初,她万般犹豫的理由除了嫦雅公主外,还有一个放不下的就是朱见深,毕竟她照顾了他这么久,总会舍不得的。
然而如今他们却这般漠然,这是不是预示着朱见深是不需要她的照顾了。
贞儿手握着那半块‘白首偕老’的冰玉,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因为贪念早已侵袭了整个大脑,她是多么渴望走出这红瓦高墙的锦绣宫城,更渴望和樊睿双宿双飞,只愿相忘于天涯海角。
夜幕低垂,满地如霜。
当永巷里响起二更的柝声时,贞儿终于暗下了坚决,既然心里有了‘相忘于天涯海角’的决定,那就不再有过多的逗留了。
她蹑手蹑脚的走进朱见深的寝宫中,房内只有一盏快燃完的烛灯昏暗的亮着。
贞儿把一个绣着玉兰花的香囊放置到了他的软枕边,轻手拂过朱见深细白的脸颊,眼眸中暗流一抹忧伤。
最后,她收手起身,不再留恋地走出了房间。
贞儿回望了一眼太子府,不舍地收回了无限的忧伤,直到绝绝地走出太子府。
永巷里,夜色弥漫,总徒留些凄凉。
贞儿小心地走着每一步,直到过了上东门,就加快了脚步,内心早也汹涌澎湃。
骤然,身后传来了细微的碎步声,贞儿惊慌的站定了脚步,回头望去,更是猝然一惊。
瞬间,贞儿的脸色惨然一变,在这茫茫黑夜里,朱见深的身影格外的单薄与孤寂,他蹙立在不远的身后,满眼凄厉无助地睇睨着贞儿的方向。
“太子殿下?”贞儿心虚的有些不知所措:“这么晚了,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朱见深也不回答贞儿的问题,只是幽怨的眸子忧郁殇淡,声音无限沧肃凄冷:“你是要离开我了吗?”
贞儿猛然的顿了下身子,诧异地盯看着朱见深,他竟然知道她要走。
朱见深露出深炯伤淡的瞳望着贞儿,像是倔强,又像是祈求:“你答应过我,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
旋即,贞儿心中的骇痛顿生,她睨看着眼前受伤如小兽般的孩子竟不知如何是好,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离开会伤害到这个孩子,她甚至说不出一个辩解的词语来。
朱见深向前迈了一小步,身体两侧的手指有微微的卷曲,声音异常严谨肃然,隐隐透着冷峻的质问:“他真的比我还重要吗?”
贞儿惊骇的倒吸了口气,诧异朱见深竟用这样的比较来质问她。
贞儿有片刻的思量,但当她准备启口告说出最坚定不移的答案时,朱见深的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冷郁的笑:“我知道了,你走吧!”他再抬眼时双瞳犹如一汪碧湖,在墨夜中异常澄澈清明:“贞儿姑姑,你千万不要忘了深儿!”
迷梦的深夜中,朱见深此刻的笑容如繁花的阴弱,轻纤邪魅,空灵幻灭,完全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忧伤。
贞儿睇睨着他,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抹平这空白的寂静,她的唇角处缓缓勾起最真挚灿烂的笑靥:“贞儿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说要保护我的太子殿下,在贞儿的心里殿下始终有一个重要的位置,谁也无法取代。”
朱见深笑了,笑得如日月星辰般璀璨,笑得眼里有了晶莹的冰珠。
贞儿回转身,不敢看向那清澈俊秀的男孩,她怕他的笑靥会让自己心软的挪不动脚步。
她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已是满目地诀别,贞儿迈着有力的步伐,不再留恋任何的不舍了。
“贞儿姑姑,一定不要忘记了深儿!”身后传来魅惑一般的诀别。
然而,还没等贞儿走出三步,身后骤然响起一声巨大的落水声。
贞儿惊骇的停住了脚步,倏地回身看去。
然如,这落寞的暗夜里,早已没了朱见深的身影了。
贞儿趔趄了一步,只见她惊慌失措地开始颤抖了起来,战战兢兢得迈着大步跑了过去,呼吸突然变得难耐,胸中的气血翻江倒海,等她奔到湖边时,只有皎皎的月光照着湖面泛起层层的涟漪。
她惊恐万状的瞪大了瞳孔,轰然如晴天霹雳般分崩离析,她完全不敢想象那可怕的画面所带来的惨剧。
随即,她不假思索地也跳下了湖水中。
湖水的冰冷瞬间侵入贞儿身体,层层的涟漪吞噬着她的肉体,心中早已无端端地惊惧发虚,然而此刻,她才想起自己竟是不会水的。
挣扎,成了她下沉的辅助,更别说在这看似如镜的湖水里找到朱见深了,直到最后一袭黑暗覆盖而来时,贞儿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