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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丽娅正在哄奥罗拉吃新鲜的鲭鱼,这是谢恩特意捉来给她做晚餐的,这时电话响了。“你好?”她问,边舔干净一直往奥罗拉嘴里塞鱼而留在手指上的鲜鱼味。
“格丽娅吗?”
“是的。”
“我是亚历山大·莱尔。”
“你好,亚历山大。”格丽娅把听筒夹在脸颊和下巴之间。奥罗拉问:“是爸爸吗?”她回应了声“是的”。
“奥罗拉怎么样?”
“我觉得非常好。”
“好的。我很想跟她说会儿话,不过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星期六就回家了。”
“她一准会欣喜若狂,她想念你。”
奥罗拉猛烈地点了点头,作为响应。
“我也想她。大家都还好吧?”
“我们都很好,我保证。”
“那就好。”
谈话似乎有些难以为继,于是格丽娅说:“你现在想跟她聊一会儿吗?我相信她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乐意之至。我们星期六见,格丽娅。”
“好的。让奥罗拉跟你说。”
格丽娅把电话递给奥罗拉,悄悄离开了房间。她知道奥罗拉马上要讲有关小狗和芭蕾课的事情,她走上楼去给奥罗拉放洗澡水。
她坐在浴缸的边缘,看水注入,亚历山大即将回来,意味着要做出一些决定了。
亚历山大回来的前几天,奥罗拉和格丽娅大部分时间待在栋沃利农舍。奥罗拉和瑞恩家的感情日益增长,正如她父亲所说,她是一个超棒的小女孩。凯瑟琳,虽然很想表现出反感的样子,现在询问起格丽娅早餐前她是否可以带奥罗拉去农场,这样一来,这个孩子可以跟她一起捡新鲜的鸡蛋。后来,奥罗拉给鸡舍里的每一只鸡都取了名字,当一只狐狸吃掉“美丽”和“吉塞尔”时,她伤心极了。
“对于世故的莱尔家族来说,这个小家伙跟动物相处相当自然,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个农人了不起的妻子。”有天晚上奥罗拉忙着对棚里的每头牛道晚安时,谢恩说。
“这可不是你能胡编的事情。”约翰加了一句。
亚历山大要回来的那天早上,格丽娅在浴缸里好好地给奥罗拉洗了个澡。奥罗拉最近跟动物朝夕相处,她不希望孩子身上有动物的味道。奥罗拉看上去已经是最大可能的面色红润、漂亮健康,让格丽娅很骄傲。她们坐在奥罗拉卧室的靠窗座位等待,看到亚历山大的车蜿蜒上山朝家里驶来时,奥罗拉飞奔下楼去迎接她的父亲,格丽娅留在了楼上。
后来,格丽娅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便走下楼去。奥罗拉站在大厅入口,表情惊喜又震惊。
“啊,格丽娅,爸爸在家真是太好了!不过我觉得他最近工作太辛苦了。他看起来瘦了,脸色也不太好。我们得带他去海滩,让他多呼吸些新鲜空气。”奥罗拉伸过手来拉格丽娅去厨房,“来问个好。我想给他泡杯茶,可我不太会泡。”
格丽娅来到厨房,她努力不显出震惊的表情。奥罗拉形容她父亲又瘦又苍白,在格丽娅看来,有些轻描淡写,亚历山大看上去糟透了。她问他旅行怎么样,倒了杯奥罗拉刚泡的茶。
“我得说,”亚历山大说,“奥罗拉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健康。”
“是的,爸爸。跟你说过伦敦不适合我,我喜欢乡村,新鲜的空气对人非常有好处。”奥罗拉转向格丽娅,“爸爸说‘莉莉’能离开她妈妈时,我就可以养它。太棒了是不是!”
“是啊。”格丽娅点点头,转向亚历山大,“真是抱歉,如果这不如您的意。我家里人说奥罗拉随时可以去农舍看望那只小狗,要是抱它过来给你们带来太多麻烦的话。”
“不会的,我肯定我们能够容纳它,这么宽敞的房间,那么一只小狗,尤其它还能让奥罗拉开心。”亚历山大看着他女儿,眼里满是慈爱。
“好了,我得走了。”
听到格丽娅的提议,父亲和女儿都焦虑起来。
“别走,格丽娅!”奥罗拉说。
“别,请不要走,”亚历山大补充说,“至少,今晚留下来。也许今天下午你可以带奥罗拉去农场,回来这一趟旅程实在是漫长。”
“当然。”见亚历山大疲惫不堪,格丽娅应允道,“奥罗拉,要不我们去那边喝点茶?这样爸爸可以清静一会儿。”
“那样再好不过了,格丽娅。”亚历山大朝奥罗拉张开双臂,“来这儿,和爸爸拥抱一个。我想念你,亲爱的。”
“我也是,爸爸,不过我的确爱待在农舍,这一带的人都说,格丽娅的家很棒。”
“好的。我相当期待见到那只小狗。”
格丽娅竭力不去注意亚历山大眼睛中的泪水,她也不希望奥罗拉注意到。
“让我们去拿你的大衣和长筒靴,我们出去,让爸爸好好休息。”格丽娅挤出一丝笑容,“一会儿见。”
“亚历山大看上去……”格丽娅叹了口气,说,“糟透了。他瘦多了,并且眼神中……”她摇了摇头,“我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儿。”
“拜托,”现在亚历山大回来了,凯瑟琳又恢复到她通常那副唐突无礼的样子,“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已经竭尽所能照顾奥罗拉了。不管他有什么要整理的,都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也不关你的事。”
“您怎么能那么说呢,妈妈?”格丽娅生气地回应,“不论亚历山大遇到什么麻烦,几乎都会影响到奥罗拉。不管您喜欢与否,我在乎她。”
“对不起,”凯瑟琳叹息道,“你是对的。不过在你读了那些信,我又告诉了你那么多事情后,你应该可以理解,历史总在重演,似乎总有一个莱尔家的孩子需要我们的爱和照看。”
“妈妈,求您别说了。”格丽娅疲倦地说。
“我只是如实说出我的真实感受,似乎我们两个家庭被连在了一起,永无出头之日。”
“好吧,要是没有出头之日,我或许会坦然接受。”格丽娅站起身,不想再听她母亲胡说了,“我现在去叫奥罗拉进来喝茶。”
稍后,格丽娅和奥罗拉回到栋沃利庄园时,一切平静。
“看来爸爸太累,上床休息了,”格丽娅边说边领着奥罗拉上楼去卧室,“我们最好不要吵醒他。美国跟这里离得很远。”
奥罗拉同意了,让格丽娅给她盖好被子。
“晚安,宝贝,”格丽娅吻了吻她的前额,“睡个好觉。”
“格丽娅,你觉得爸爸一切顺利吗?”
“是的,我肯定。怎么了?”
“他看上去不太好,不是吗?”
“也许他只是累了。”
那天晚上格丽娅没有睡好,亚历山大在家让她有些紧张。她注意到他睡在了走廊的那一头,靠近莉莉之前的卧室,琢磨着他们是不是一直分房睡。早些时候她检查过莉莉房间的门把手,仍然锁着。
早餐时亚历山大没有露面,于是格丽娅和奥罗拉进行着往天早上的例行事务。格丽娅继续耐心地将黏土捏成奥罗拉脸的形状,她的模特皱眉看着她的成果,拇指无意识地塞进嘴里。到午饭时间,格丽娅由衷地担心起亚历山大来。奥罗拉没有提起他的缺席,极其期待那天下午在克洛纳基尔蒂的芭蕾课。就在她们准备出发去镇上时,亚历山大出现了,他惨淡地笑了笑:“你们两个要出门吗?”
“是的,爸爸,我要去上芭蕾课。”
“现在就去?”亚历山大又勉强微微一笑。
“你不介意,是吧?”格丽娅紧张地说。
“介意?我当然不介意。学得开心,亲爱的。”
“我会的。”奥罗拉朝门口走去,急切地想要离开。
“格丽娅?”他突然说。
“嗯?”
“我在想能否邀请你今晚一起共进晚餐,我不知道我们现在有什么可吃的,或许我该问我能否加入?”
“放心,我能做点简单的。既然你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还由我继续购物?”
“何不晚上具体再聊?”
奥罗拉上芭蕾课时,格丽娅去了肉店和蔬菜水果店,买了些做晚饭要用的原料。回家后,她把羔羊肉放进烤箱慢烤,给奥罗拉洗了澡,允许她在电视机前坐上一个小时。她边给土豆涂油边哼着歌,又倒入新鲜的迷迭香,这时亚历山大出现在了厨房。
“闻起来真香。”他高兴地说。
见他今晚气色好了些,格丽娅很开心。他刚刚洗过澡、刮了胡子,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亚麻衬衫,一条熨得平平整整的干净斜纹棉布裤。
“奥罗拉在哪儿?”
“在客厅看电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给她买了台电视。”
“格丽娅,你能别再问我是否介意吗?我的孩子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心。要是上点芭蕾课,看看电视,就能达到这样的成效,我能说的就是感激不尽。打开这个吧!”亚历山大递给格丽娅一瓶红酒,“我去把奥罗拉安顿上床。”
格丽娅摆好饭桌,倒好酒,等待亚历山大再次出现。这种家庭氛围让她觉得温馨,她还急切地想与他共进晚餐,这让她担忧,她身上涌动的那股兴奋并不是出于对羊羔肉的期待。
“被子盖好了,都安顿好了。”亚历山大重新在厨房出现,说道,“她看上去真的非常健康,比这么多年来都更加安宁。”他拿起酒杯,与她碰杯,“谢谢你,格丽娅。显然,你是她的安抚剂。”
“真的吗?这是我的荣幸。没错,我觉得她身体好多了,尽管一开始……”
“怎么了?”
“她梦游,有天晚上我发现她站在楼梯尽头的阳台。我还以为——”格丽娅停下切羊肉的手,看着亚历山大,“有那么一会儿,我还以为她要跳下去。”
亚历山大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话:“她说,她在悬崖那边看见了她母亲。”
“我知道,”格丽娅平静地说,“我……冒昧地锁上了卧室的门。要是你想再打开,钥匙在我这里。”
“你的做法非常明智,还是继续锁着好。你应该也已经猜出来那是我已故妻子的卧室。”
“是的。”
亚历山大喝了一口酒:“有关奥罗拉做噩梦和梦游的问题,我带她看过不少心理医生。他们告诉我这种情况叫‘创伤后应激障碍’。有一天,她会好的。你说她两到三周没有做噩梦和梦游了?”
“没错。”
“也许那一天已经来了。”
“但愿如此。奥罗拉跟她妈妈亲吗?”
“很难说,”亚历山大叹息道,“莉莉能否跟别人亲近,我真的不知道。毋庸置疑,她爱她女儿,奥罗拉也崇拜她。”
“噢。”格丽娅只能想到这么答复,她继续把鲜豌豆沥干,加进放有土豆和羊肉的盘子,“看,”她边说边把盘子端过来,“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浇上肉汁,壶里有一些,还有一些新鲜的薄荷酱。”她指了指另一个壶。
“真是难得的一顿晚餐!吃了好几周美国的人造食品后,我一直梦想吃到这些。谢谢你,格丽娅。”亚历山大感激地说。
“对我来说也很难得。我深爱你的女儿,不过偶尔作陪的换作大人也不错。”她笑道。
“是的,在这儿你肯定会有与世隔绝的感觉,尤其是在纽约生活过。”
“至少我父母都在身边,他们也非常喜欢奥罗拉。请,”格丽娅拿起刀和叉,“赶紧趁热吃掉。”
他们静静吃了一会儿,亚历山大只停下来评论了下羊羔肉有多么嫩。“那么,格丽娅,”他最后说道,把刀叉收起来,尽管他的盘子仍然半满,“你未来有些什么打算?”
“我最近太忙于你女儿的事,都没顾得上想这些。”格丽娅轻笑道,“昨天,我正好在想过去的这一个月或许正是我想要的。”
“你的意思是,一段反省的时间?”
“一点也不错。”
“你会回纽约吗?”
“正如我所说,我还没有下定决心。”
“格丽娅,我要问你点事。”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急迫。她抬头看他,说:“怎么了?”
“让你跟奥罗拉和我待在一起更久一点,你反对吗?近段时间我会非常忙,恐怕没有时间关心她。”
格丽娅愣了一下:“我……说不上来。”她如实答道。
“不愿意。”亚历山大低头看着盘子里的刀叉,“你当然不愿意,凭什么像你这样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士要跟一个小孩子困在一起?对不起,我按捺不住想问一下。显然,你是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因为在你的照料下奥罗拉开心又健康。”
“要多久呢?”格丽娅看向他。
“事实是,我也说不准。”亚历山大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生意上遇到麻烦了吗?”
“不是……解释起来比较难,”他说,“原谅我不能讲得更明白。我一直在想,万一你能考虑这个建议,你可以去画室工作。那时莉莉说想画画儿,我便把一个仓库改装成了画室。她从来没用过,但那儿实在是一个很适合工作的地方,看得到海湾的美丽风景。”
“亚历山大,你能这么为我考虑,真是太贴心了。可是如果我要专职照看奥罗拉,很少有时间工作。”
“嗯,我也在想,现在她看上去好多了,是不是应该考虑下你的建议,送奥罗拉去附近的学校?要是她去上学,那就意味着,你有整天时间工作。”
“嗯,我确实觉得让奥罗拉跟同龄的孩子一起会对她很有好处。”格丽娅附和道,“她太多时间一个人待着,或是跟大人一起。但是否——”
亚历山大握住她的手:“我理解,格丽娅,这样做很自私。你在远离此处的地方有自己的生活,你才华横溢。我绝不想阻碍你,我应该请求,如果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你愿意跟我们再待上两周吗?我现在承受着相当大的压力,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陪奥罗拉。”他叹气道。
“好的,我会再待两周。”格丽娅知道她这么回应,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手碰触着她的手,而不是经由任何富有逻辑的思考,“不管怎么说,我得完成奥罗拉的雕像。”
“谢谢你。”
“如果你愿意着手去做,学校的女校长是我母亲的一位表亲。”格丽娅说,“我母亲可以先跟她讲一讲奥罗拉的情况,再看是不是可以让她马上入学。”
“太好了!并且,当然,我要付给你们家一笔钱买下奥罗拉想要的那只小狗。”
“真的,亚历山大,没有必要。”格丽娅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碟,“要咖啡吗?”
“不用了,谢谢,咖啡似乎会让我的头更疼,知道吗?”亚历山大看着她在厨房忙上忙下,说,“我已故的妻子总是相信存在天使。”
“是吗?”格丽娅边说边把那堆碗碟放进水槽。
“是的,她说你只需呼唤他们。”亚历山大惨然一笑,打量着格丽娅,“也许她是对的。”
那晚,一个人躺在床上,格丽娅心里乱作一团。她刚刚同意在德文郡再待上两周,也许更长时间。但这次不仅仅是为了奥罗拉,而是为了亚历山大。也许这是出于她母爱的天性——亚历山大看上去与他女儿一样脆弱——抑或这是某种置换术,或者纽约的任何治疗专家会用的称谓。也许她在马特那儿体会到了挫败感,让她想从另一个男人身上得到补偿。和马特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她现在却在这儿,幻想亚历山大和奥罗拉所呈现出来的这种舒适的家庭氛围:一个正常的家庭、一个现成的待长大的孩子。
格丽娅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也许跟一个拿到心理学博士的人——要是他愿意他还能给一根香肠做心理分析——生活了这么多年对她的影响比她想象的要深远,抑或只是因为她的人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亚历山大和奥罗拉提供了她需要的临时慰藉。
除此之外,在这儿再待上两周,亚历山大要忙于处理紧急的事务,她要把奥罗拉安置进新学校,并不是要做什么影响一生的决定。况且格丽娅再清楚不过,就算是影响一生的决定,也可能会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