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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话说田婆子本来打算用教规矩做借口,磋磨下孟岚琥的,谁知道才说了两条就被怼得冷汗直冒。
后面什么穿衣打扮、说话走路之类的破规矩,更是被孟岚琥驳得七零八散、体无完肤。
看着摇摇欲坠的田婆子,孟岚琥语重心长地补了最后一刀,“田婆,以往我没进伯府还不知道,咱们府里这问题实在太大了!我们只不过是个伯府,如今还是最低的四等伯而已,可你听听你刚才说的那些规矩,好家伙,比那后宫还严了三分。若是较真起来的话,这也算是某种逾钜啊!回头被御史或者有心人抓住了把柄,难道还要让皇上再下一份反省修德的圣旨吗?啧啧!”
田婆子如斗败的公鸡般回了西苑,杜芸溪听了她回话后,皱眉想了下道:“罢了,看来这孟氏不是个好拿捏的。这个刺头,一时还不好跟她撕破脸,且放一放。等到初十休沐那天,把北苑那边的也请了,我们全家聚一聚,好歹大家见个面,彼此认一认。反正如今这新儿子是改不了啦,不如做好看点吧。”
田婆子点点头道:“小姐想开点吧,那是您身上的一块肉,一时半会不习惯也是有的,时间长了,二爷自然会和您亲的,到时候他那媳妇就不用顾忌了。”
“嗯,妈妈去休息吧,我也不留你了。”杜芸溪笑着摆摆手,她从不担心泰蔼鑫会不孝顺。在她看来,孝顺嫡母生母只会给泰蔼鑫带来好处,这种事,是个男人都知道该怎么做。倒是那儿媳,还真要好好琢磨下,以后要如何相处了。
初九这天,才有人通知泰蔼鑫夫妻俩,明天有个聚会,所有伯府的主子都会来,这是他们夫妻俩和几个孩子正式确立身份,在伯府立足的重要会面。
泰蔼鑫有些担心那杜氏会不会从中作梗,孟岚琥摇摇头道:“她现在和你的关系不是敌对了,相公,在面对外人时,她很可能还会站在你这边,只是她维护你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可要心里有数哦。”
泰蔼鑫点点头,想了下道:“我觉得咱们最好把族长请来,这样当着族长的面,她也不好肆意刁难你。我再想法子,让她把管家权交给你,好不好?”
“得了吧,伯府现在这个烂摊子,若我接过来,搞不好她还会高兴呢,你若要能办成的话,把咱们东苑的管理权给我要过来就行了,有些事,还是做点预防比较好。”孟岚琥听到泰蔼鑫为自己考虑,心里非常舒坦,两口子商量完正事后,难免来了场酣畅尽性的双鱼舞。
三天后,十月初十,休沐日。
上午,泰家族长泰竹声带着十几位族人,来到了伯府。
他们今天来是有正事的,早在八天前圣旨下来时,族长就准备修改族谱了,等到今天也是为了更隆重点。
泰家所有男子,跟着族长一起近了伯府内的祠堂。
族长从儿子手中接过一路捧着的族谱,上香祷告后,开始改族谱。
想要修改族谱,严格来说是很难的,必须要经过大多数族人同意,而且要在族谱上注明修改的原因,最后由族长用印,盖在注释旁,以示公证。
所以,如上一届族长在收了杜芸溪的好处后,没有任何理由就把泰蔼鑫除族,其实追究起来是不合规矩、没有效力的。
而这次修改,有圣旨依凭,所以族人同意这一条就直接过了。
泰竹声在为修改做注释记载时,一五一十把伯府这点家丑都写了一遍,这让泰蔼察和泰蔼峦都变了脸色。
说到泰蔼峦就要说说伯府中的子女,杜芸溪自己育有两子一女,此外还有两个庶子。大女儿泰元俪已经嫁人多年,而四个儿子里面,而按出生顺序来说,先落地的是泰蔼察,之后是泰蔼鑫,再后面还有个庶子泰蔼芒,最后是杜芸溪的嫡次子泰蔼峦。
所以,当族长把杜氏的所作所为在族谱上记载下来后,泰蔼峦会变颜变色的,因为这对他们这些嫡出子女确实影响不好。
当然,泰蔼鑫这个“嫡子”又不太一样,他对此是真没什么意见。
这次修改族谱把泰蔼察也重新归到了冯姨娘的名下。虽然没有在他旁边多写什么,但只要稍微留意,也能顺着标记查到他就是狸猫换太子里的狸猫,鸠占鹊巢中的鸠鸟。这对一个从来都是死要面子的男人来说,无疑是个沉重到难以承受的打击。
虽然大家安慰泰蔼察,明白人都知道这事其实与他并无多大关系,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如何能管到妻妾相争去呢?然而,泰蔼察却总觉得周围有人用不善和讥讽的眼光偷窥他,这让他度日如年,坐立难安。
而伯府的嫡次子泰蔼峦情况就简单多了,他只是因为生母名声不好,以后势必会影响到他自己而有些烦恼。对于大哥到底是谁,老实说,泰蔼峦并不关心,若是那两个都不是嫡子,说不定他还有兴趣关注一下。现在嘛,爵位都定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而庶子泰蔼芒则低着头,全程都一言不发,完全没有任何存在感。
除了泰和伦的这四个儿子外,此刻在祠堂里的还有泰和伦的弟弟泰和仁。
泰和仁比他哥足足小了一轮,可以说是被他哥一手带大的,兄弟二人的感情非常好。尤其是在泰和伦去世时,还特意留了遗嘱,严令儿子在其二叔泰和仁去世前,两家不得分家。
所以泰和仁一家就留在了伯府北苑,几十年来也算是相安无事。
此时泰和仁看到族长将大嫂干的蠢事记上了族谱后面的族记中,他并没开口说点什么。若是有人仔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他嘴角挂着丝极浅的笑意。
族谱修改完毕后,泰蔼鑫等人重新行礼,这才出了祠堂。
而此时,杜芸溪还不知道自己将成为泰家族记中,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黑点。
她正摆足了架子,被几个儿媳簇拥着,半倚半靠在主塌上休息。
泰竹声带着族人走进来后,皱眉看着杜芸溪道:“若身体不适,就回房休息去,怎么在人前搞成这幅模样,实在有失体统。”
杜芸溪早就知道这新任族长和自己不对付,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再失颜面,就轻轻咳了一声。她身边老四泰蔼峦的媳妇,赶紧开口说道:“娘确实身子还没大好,只是,今儿不是二哥重新归家的好日子吗?娘这是太高兴了,一心想亲眼看看,所以才硬撑着过来了。唉,都怪我们这做儿媳的,没个好口才,实在劝不动娘这番思念二哥的心情啊……”说着说着这四奶奶梁华玲竟微微红了眼眶。
被冷落在一旁的孟岚琥直看得差点鼓起掌来,真是个会说话的人才啊!
族长听了梁华玲这话,面色果然好看了许多,转身和众人都落了座。
“今儿已经把族谱改好了,剩下时间,大家就看看,可还有什么事情难以解决的,趁现在人齐,一起说了也好想法子。”泰竹声也不说闲话,直接就讲正事。
大家沉默了会,就看泰蔼察的娘子,杨惠娥站起来施礼道:“自从婆婆把管家权交给儿媳后,儿媳一直战战兢兢。如今各自归位后,这管家权,儿媳是不能再掌了。今儿还请婆婆和各位长辈决定,儿媳该何时与何人交接才好。”
杨惠娥这话一出,场上静了一下。杜芸溪心中直骂:“蠢货,为何要在这里说什么管家权的事情。现在说了,我还能落个什么好吗?”
原来自从王婆脱衣那事惹得族长族老上门问罪后,杜芸溪就被迫把伯府的管家权交给了泰蔼察的媳妇杨惠娥。今日大儿媳突然提起这事,有族长在场,那这管家权是绝不会落回到杜芸溪手里的。
果然,就见泰竹声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确实该换人掌家,才算得上名正言顺。”他说着就朝孟岚琥看了过来。
孟岚琥还真不想接这个烂摊子,奈何她没法和族长心有灵犀啊,所以,只得听着族长三两句,把伯府管家权交到了自己手上。
对于孟岚琥掌权感到不满的梁华玲企图拉个人出来顶一顶,于是就转着眼珠四下扫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了二叔泰和仁身旁的二婶,唐羽身上。
梁华玲之所以看向了唐羽,实在是习惯使然。打从新婚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婶婶起,她就被婶婶的容貌给震到了。
唐羽的美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她并不是书香门第大家氏族培养出来的或典雅或高贵的美,而是一种生机勃勃充满野性与冲击力的美。
唐羽的一双凤眼上,翘着稠密弯曲的长睫,浓黑的俊眉再配上挺直丰润的鼻梁与饱满水红的娇唇,整个面部五官立体鲜明,美得令人见之难忘。今年明明都三十有三了,却仍是整个房间中,最夺目的那一个。
梁华玲看着这样的婶婶,心中难免羡慕嫉妒,开口时,话音就有点变调,“虽说婆婆身体不好,暂时无法管家,可婶婶不是也在吗?论辈分和经验,想必无人能比婶婶更胜任此事吧?”
唐羽听到侄媳妇这番话,毫不掩饰地嗤笑了声,说道:“梁氏,你自己蠢,可别拖我下水啊。你就别拿你婶婶我做挡箭牌了,我看别人还不见得稀罕你眼巴巴盯着的东西呐,呵呵。”
梁华玲被唐羽噎得满面通红,委屈地看了看婆婆杜芸溪,却连一个安抚的眼神都没得到。
“唉,当初我还说蔼峦娶了你,说不定能明白点事理。可如今看来,你竟还不如他懂事,罢了,老四媳妇你赶紧坐下,别丢人了。”杜芸溪踩在梁华玲的面皮上,扮了个正派。
她满脸慈爱地转头对孟岚琥说道:“我早就盼着能享享清福了,如今交给你,我也能好好养病了。你进府不久,就算做错什么也没关系,有不懂的就来问娘。”
孟岚琥之前不想接手伯府的管家权是因为杜芸溪占了个辈分的便宜,管家的话,必然会被她掣肘。而此时族长和各家的族人都在,倒真是个很不错的机会,孟岚琥心内暗笑,决定今天干脆来搞把大的。
“族长和婆婆既然都信任岚琥,岚琥也不能再躲懒了,就大着胆子先管起来吧。只是我想找族长借几个人。这管家权交接吧,肯定要先盘帐,婆婆面慈心软,我又初来乍到,不如族长借几个得力的族兄或是管家,一来帮我看着点场面,二来也算是做个第三方的见证,免得今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纠缠不清。”孟岚琥慢条斯理说了半天,族长越听越满意,杜芸溪却被气得差点跳起来一茶杯砸过去。
杨惠娥听到孟岚琥的话后,眼中流露出一份惊诧,但她倒不着急,因为这段时间名义上虽然是她在管家,可不论是账本也好,还是库房也罢,那都根本就没让她沾过边,如今真正惊慌的另有其人。
族长泰竹声与几位族老商议了会,最后决定留下三位与泰蔼鑫同辈的族人,以及一位与泰和伦同辈的族叔来帮孟岚琥盯一盯这伯府的账目。
他们自泰和伦去世后,再无机会了解伯府内情,如今正是个好机会,看看这姓杜的女人有没有坑泰家子孙的东西。
留下来帮忙的族叔叫泰和景,是个管着族中不少产业的老手,一些常用的做帐伎俩根本没法糊弄到他。
有了这个事情,后面认亲的环节,大家都有点心不在焉。
孟岚琥也只大概把他们这一辈的人认全了,幸亏上辈子练了几年画人物像,对长相比较敏感,这倒让她很快就记住了大家的样子。当然那位婶婶唐羽也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美人难得啊!
认亲结束后,族长当即就要杜芸溪把账本都拿来,他做了十来张封条,命人去把伯府的公库先封了起来。
又催促着杜芸溪,把账本取来后,统一封在了一口箱子中。
杜芸溪想着那清洁溜溜的公库,和还没来得及做好手脚的账本,太阳穴就一冲一冲地胀痛。
封好账本与库房后,族长把钥匙交给了孟岚琥,这才放心地离开了伯府。
而族叔泰和景约好了明日盘账的时间后,也带着三个专门配给他的手下离开了。
这一晚,有人轻松愉快,有人烦躁欲狂。
第二天上午,族叔泰和景与三个帮手准时出现在伯府大门口。
因昨日就交代过了,所以他们四人被很快迎到了东苑的正厅。这里已经被清理出来,打算用作最近这段时间专门查账的地方。
泰和景很有经验,他开口说道:“侄媳啊,咱们先分一路人去把公库核查一下,其他人就留在这里查帐,这样回头到了帐物对查时,也能快一点。”
“行,族叔说得有理,这样,我派赵英跟着,您派一个人,再让我婆婆派一个人,三个人一起去盯着,这样查起来大家都安心,您看如何?”孟岚琥想了下,补充了一句。
泰和景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就这样来,让他们先去核对公库,咱们来看账本吧。”说罢就指了个小辈,让他跟着赵英一起去了。
然而,几人去了没多久,赵英又匆匆地返还了。他扫了眼屋里的人,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回夫人和族老爷的话,那公库里竟然除了几件木头老家具,就见不到别的东西了!”
他这话一说完,泰和景就拍案而起。对于伯府到底有多少家底他虽不太清楚,可伯府中历代的御赐之物就有几十件,那都是在族记里留了名的。
如今竟然在公库里没找到,这说明这些御赐之物绝对是被人拿到别处去了。
泰和景皱着眉说道:“走,咱们去问问这伯府到底是怎么管的公库!”
一行人直接找到了杜芸溪的主院,让丫鬟通报了一声,就在堂中坐下等着了。
半晌,杜芸溪的大丫鬟玲珑过来,有点忐忑不安地说:“我家夫人昨日高兴,夜里一直没睡着,今早起来就感觉伤口痛,如今刚喝了安神药,还没醒……”
孟岚琥笑着道:“没事,让婆婆休息吧,你只告诉我,平日里管公库的是哪几个奴才,今天我们在查账,势必要找他们问问话。”
玲珑眼神闪烁地看了看孟岚琥,小声道:“这个……”
泰和景很讨厌和个丫鬟浪费时间,他直接开口:“你要是搞不清谁管公库,那这大丫鬟还是趁早别当了,找个清楚的过来回话,别在这里拖延,你一个下人奴婢,把自己身份想清楚再说话。”
玲珑被训得面红耳赤,喃喃道:“奴婢知道,只是刚才情急忘记了,公库是田妈妈的儿子田德才管着的。”
“就他一人管着?”孟岚琥追问了句。
“是的,就一个人。”玲珑点头应道。
“荒唐!堂堂一个伯府,公库竟然只由一个奴才管着,你家夫人好大的心啊!”泰和景话里有话地讥讽了一句,接着说道“行了,你去把那田德才喊到东苑正厅来,我们查账要找他问话。”
玲珑微微皱眉,点头去了。
不多时,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跟着玲珑走进了东苑的正厅。
这人就是田婆子的儿子,田德才。他听说要查公库的帐,心中有些慌乱。
那公库早几年就空了,他之所以挂个公库管理的名,也是为了糊弄人用的,其实平日里他的主要工作是帮着夫人料理私库。
问了姓名,确认来人是管理公库帐物的,泰和景也不罗嗦,开口就问那几十件御赐之物。
昨日族长封了公库和账目后,夫人就找他谈了次话,所以此时他倒也有话可答。
只听田德才恭敬地说道:“回老爷,因御赐之物实在贵重,而公库前一阵发现漏雨了,所以就把这些贵重物品暂时换了地方,等这几天公库修缮好后,就会再安置回来。”
“光听你嘴上说说,我不放心。既然是换了地方,那你带我们一起去看看,这些东西可不敢丢,我要眼见为实。”泰和景不吃糊弄,逼着田德才带着他们去看实物。
田德才的头上开始微微冒汗,那些御赐之物到底在哪里,他心中一清二楚。然而若是就这么带人去看,那夫人私库里的某些东西恐怕就留不住了。
他还在犹豫,孟岚琥开口问道:“这都十月了,你怎么还冒一脸汗哪?莫不是东西被你私卖了,如今不过是搪塞之言吧?”
“哼,私卖主家的御赐之物,你一个人的头都不够的,一家子有多少都得砍多少,得了,我看直接让伯爷叫衙役来,把这狗东西打上一百板子,再把他家一抄,准没跑。”泰和景语气阴森地说着,说完站起身就要喊人。
田德才“噗通”一声跪下来,边磕头边说:“老爷息怒,奴才哪儿有那个胆子啊?!”他确实没偷那些御赐之物,可他家也经不起抄查啊,万一被夫人发现他娘拿了多少好处,那他家就真是一点活路都没了。
“老爷,奴才刚才犹豫是因为东西都放在了夫人的私库里,要去看的话,得先和夫人说一声,可夫人今天不是身体不适还在睡觉吗?小人这才犹豫了片刻……”田德才想着先把夫人顶上来,自己的家是必须要保住的,就算事后夫人私库有点损失,他们家在伯府的地位也不会受到影响。
泰和景想了下道:“既然杜氏身体不适,未免你们这些下人搞鬼,你且带我去那私库外面,我贴上亲制的封条后,明日再开库查证也是一样。可若明日我发现封条被人动过了,那对不起,伯爷是肯定要带官差来帮忙抓贼的!”
田德才想着如果贴了封条,那明日查库之前都没法转移走夫人私库里的东西了,不过那也是夫人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