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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话敷衍了韩勉,两人走到一条小道上,张定崖翻身上马,问道:“韩兄,你的马儿呢?”
韩勉看着张定崖胯下的马,有些羡慕,却是只得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道:“我暂存在那一处了,等我去取。”
不多时,他便骑着马出了来。
见天色还早,张定崖便道:“既是还有三天能取发回书,想来不多时咱们便可回延州了,不若抓着这时间,好生逛一逛京城罢!”
韩勉也早有此意,点一点头,道:“此举甚好。”
两人骑在马上,果然慢慢朝住宿的驿站而行。
一面逛,少不得一面说话。
韩勉能在军中混到如今的位子,其人个性自然不差,张定崖更是个自来熟,不去惹他,他都能给你面子跟你好生说话,是以两人虽是相处时日不多,此时聊开了,倒是慢慢熟稔起来。
一时韩勉叹道:“你那一手箭术,当真了得!我向日只以为自己已是不错了,见了你,才晓得人外有人!”
原来那日试射殿廷,韩勉自是优等,得了监考官赞赏不提,可张定崖却是得了异等,比韩勉的三班借职还要高了一等,任了三班奉职。
这般出身,十几年里头也未必能得一回!
别人一次一箭,他一次连发三箭,箭箭都正中靶心,最后一回索性发了四箭,虽然有一根没有中靶心,却也是在靶中。
而无论骑马射箭,还是拉弓弩,都堪堪压了韩勉一头。
当时天子本待要走,见了他那一发三箭直中靶心,屁股竟又坐回了位子上。
如果说韩勉是叫人十分满意,那张定崖便是叫人十分吃惊。
韩勉乃是军汉,不识得几个字,自然不晓得什么叫做雏凤清于老凤音,却是知道什么叫做后生可畏。
他被张定崖当面打败,虽然有难过有失望,却是心服口服。
张定崖却是摇头一笑,毫不谦虚地道:“我箭术虽然不差,却是比不上棍法与剑法。”
韩勉道:“我从前总以为民间江湖上那等人物,虽然花样子耍得好看,却是不顶用,一上战场,便要露馅,只你让我知道了,原来耍得好看,上战场一样也是厉害,当得起一句好汉!”
张定崖便道:“我是好,却也不是最好的,我有一个兄弟,一手鞭子走得出神入化,武艺高超,上一回我同他在半道上,与几个好汉联手驱走了两只大虫。”他说着说着,有些神往起来,“这还不算,最厉害的是,他脑子当真是好使到了天上去,那才是叫做才过诸葛,武比温侯!”
又道:“我来投镇戎军,便是他同我说,叫我紧赶慢赶,早早到了延州,又给我指了许多路,才叫我抓了这回机会得出头。”
张定崖感慨道:“说起来当真是时也命也,若不是王军将突发急病去了——当真可惜——又哪里轮得到我来试射殿廷!可若不是我那兄弟指点,我又如何会赶得及这月余的立功机会!看着短,能做多少事了!”
韩勉却是道:“王三哥走得可惜,你却是靠着军功上来的,你才入军多久,杀敌近百,又得了一员蛮军大将首级,当得起这回试射!”又问,“你那兄弟如今在何处?听你说来,当真是个人物,可是也要投军?”
张定崖摇头道:“他那般人品,文路武路都走得,心中自有成算,如今想来还在延州城中,十有八九在温书,待要过几年下场罢。”
他多年读书不成,可心中估算一回顾延章年龄,却是觉得对方至少要过上几年才会下场。
想着想着,他心中便是喜滋滋的。
如今好了!
自家得了三班奉职,足足一个漂亮的官身,眼下延州有得仗要打,只要自家肯卖力,说句不要脸的,将来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有了这身皮,有了这点子功劳,回到延州城,终于能找个机会去拜访延章了!
先要把亲提了!
顾姑娘估计也快要及笄了,再不提亲,若是不小心被哪户人家看中了,哎呀,小姑娘那样灵动聪明,太容易叫人看上眼了!
还是要早些去他家中拜访一回延章,先好生把话慢慢递了,表白一回诚心,看看大舅哥的意思,要叫哥就叫哥,要叫大舅子就叫大舅子,要他做甚都行,只要有所松动,其余就好办了,反正不过做牛做马,娶媳妇,哪有不卖力就能娶上的!
若是打通了延章这一条道,得了哥哥的许可,再去同妹妹表态,定要容易许多!
不过顾姑娘一看就不是那等一味从父从兄之人,还要想办法叫她晓得自家的好才行!
不知道能不能在延州城内多待一阵子,等叫顾姑娘有五六分同意了,再看好不好厚着脸皮求到平章面前,请他帮做一回媒!
张定崖正美得冒泡,自然对外物毫无所觉,旁边韩勉却是发现出不对来,疑惑道:“怎的这么多秀才!”
他口中的秀才,其实就是读书人。
张定崖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果然周围尽是人,越往前走,人越多,那些人个个步疾如风,偶尔看一眼自家两人,眼中全是惊诧之色,却回过头,复又快快前行而去。
“这不是国子监吗?”
张定崖从前便来过京城,混了数月,对这一处熟悉得很,他抬眼一看,便分辨出自家走到了哪里。
那边韩勉已是翻身下马,拦下一个士子,问道:“小兄弟,怎的此处这样多人,可是有甚大事,我们是不是要绕道?”
那士子挥挥手,一面脚下快步不停,一面回头匆匆道:“今日省试放榜!人人都忙着去看榜,你把马牵远些,不要碍着大家走路了,小心撞着!”
说着说着,人已是越走越远,到得后头,竟是插在人群里左钻又钻,一路小跑了过去。
韩勉与张定崖相视一望,均是面面相觑。
两个读不下书的,虽然知道春闱这说法,可却是半点也不关注,自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省试已经考完,更是不知道今日放榜。
“打回头走?”韩勉试探性地问道。
“要多绕半个时辰……”张定崖皱着眉。
两人看了看前方的人山人海,又见后头源源不绝,此时往回,哪里又有用。
韩勉索性拿定了主意,道:“挤过去罢!”
两人贴着坐骑,仗着自己人高马大,靠着蛮力果然一路挤了过去,正要走过榜下,却听前头有人叫道:“谁认得会元是个甚来历!竟是从未听说过!”
又有人回道:“听说是延州的解元。”
“你莫要傻,延州那个鬼地方,解元算个什么玩意!”一人嗤笑道。
“你才是傻!今年一堆子大才都入了延州籍,延州的解元,当得省试的会元,再正常不过了!”有人辩道。
“哪里正常了?不说旁的,还有国子监的人呢!还有蓟州那两个书院呢,大把人才没见得中会元,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
那人话才说完,便有人大声道:“自家没见识,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顾延章虽是延州籍贯,却是咱们良山出身!他拜在大柳先生门下,只是不爱出风头,在你口里倒成了‘什么玩意’!”
张定崖正在奋力往前钻,蓦地耳中听得“顾延章”三个字,简直如同遭了一下巨雷。
他反过身,抓住一旁的一个士子,急声问道:“会元是谁?说是延州人,叫顾延章?”
那士子见他身形甚是彪壮,不敢擅动,只得连连点头,指着远处高高的黄榜,道:“你不信,自家去看。”
看个屁,哪里还用看!
延州人,又是叫顾延章,这名字这般少见,难道还有第二个!
张定崖站着有些懵。
他一会替大舅子高兴,一会替自己忧心。
怎的办,延章得了会元,将来一个进士是跑不脱的!
自家如今只得一个三班奉职,不晓得还够不够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