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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心有很久没开颜欢笑了。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家人,怎么现在怪怪的?
只以为,太子爹爹坐上帝位,娘亲做了皇后,作为嫡子女,肯定日子好过,所有庶出兄弟姐妹,必须在他们面前低头。
原来,她还是天真了。
没看见,秦惜耘频繁在宫中走动,虽然她没了母妃,好像父皇对她越发好了,常常给予不少赏赐,留她一起用膳。
登位之初,父皇也曾经与他们一起用膳,慢慢地,所有的承诺都没了,只有无尽的威严。
所以,大哥说过,皇室无亲情,期待太多,其实是对自己残忍。
平王秦炎恒回到京城,慢慢取代大哥的位置,常常跟着父皇听政,好像连身为景王的悰二哥都得退后一步。
平王的势力一日日壮大,总是在他们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难道,今后他们必须跪在他的面前?
此刻,锦心有些恼恨秦恪,若是自己大哥坐上那个位置,有几个人敢惹?
他们去哪儿了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二哥最近也烦,他不想娶镇国公家的姑娘,也不想与舅父家交恶,可是父皇根本不听,他们兄妹只好坐在一起叹气。
昌义先生说,若能让大哥回京,一切都能得到解决。
没想到,良王和安王会反。
什么?
传到京里的消息,说是父皇害了皇祖父。
怎么可能?
不对,怎么不可能!
当初秦聿煦登位,不就是利用了父皇心急,对皇祖父怀有恶意吗?
锦心觉得,这东华的大好江山,要坏在父皇手里了。
父皇派了不少人出去应战,居然还让刑部侍郎联同永定侯出兵,同时,派了秦炎恒做监军。
若良王他们是正义之师,那么,出征的人讨不了好。
锦心唉声叹气,趴在桌上,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公主殿下,这是御膳房特地做的少糖的红豆羹,昨日您说要吃,御膳房派小内侍送来的。”
“哦。”
瓷白的碟子上,防着小小的球一般的红豆羹,银色的调羹搁在银碟上,碟子旁还有一只用纸折叠的纸鹤。
咦?谁这么手巧?
锦心无聊地用左手拿起来,右手捏着银勺挖红豆羹吃。
这纸鹤仿佛是一幅画,锦心放下调羹,拆散纸鹤,发现上面画了三个人:女子坐着,男子站在女子身后,两人都关注着女子怀里抱着的婴儿。
嘶,怎么这般面熟?
锦心猛地拍了自己一巴掌,这不是大哥和嫂子吗?
小婴儿?
天呐,这就是说,大哥他们没有消息,其实是生孩子去了?
那么,自己做了姑姑?
锦心将纸捂在胸口,放声大笑,突然,又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她以为,大哥不要他们了,这一去,也许就是一辈子。
“不行,我得告诉二哥去,让他对自己、对未来有点盼头。”
锦心蝴蝶一般飞舞着,一边跑还一边擦泪,幸好二哥还没成亲没开府,否则,可就难寻了。
秦炎悰与昌义先生,在上书房一间单独的书房学习,锦心冲了进来。
“二哥,昌义先生,我有消息告诉你们。”
昌义先生竖起食指:“嘘!”
非常时期,行为做事都得小心翼翼。
锦心不好意思地踢了踢地面,往外面张望片刻,秦炎悰示意自己的长随到门外看着,屋子里只留下他们三人。
“什么事,看你一张脸通红。”
秦炎悰接过锦心的绢帕,替她擦拭额头细密的汗珠,十一岁的姑娘家,贵为公主,怎么就学不会矜持呢?!
“越是有事,越是要稳重。”
战事起,莫名他的一举一动被人盯得很紧,除了在上书房,其他地方都有人时不时地打探。
“哦。”
看二哥教训自己时眉头仍然紧蹙,锦心轻叹,父皇偏执,做的事让家人心累,难道他真的想做个孤家寡人吗?
锦心将手里折叠的图影递给他们看:“昨日我让御膳房做红豆羹来,这个压在碟子下。”
秦炎悰不以为意地打开,疑惑了一会儿,眉头舒展:“大哥有了孩子了?也就是说,我做了叔叔?”
锦心撇嘴,他不是早就做了叔叔吗?
“以前秦炎恒的孩子叫你叔叔,叫得可欢实了。”
秦炎悰脸红,不经事,不知道嫡亲兄弟的重要,差点没被秦炎恒害死。
昌义先生也放下心来,这么说来,殿下一直关注着京城的动静,只是因为夫人生产,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不由对良王他们推进如此缓慢心生怀疑,到底是真的起兵,还是怎么地?
“要不要告诉娘亲?她这段日子很不愉快,心累,都病倒了,以前那些什么贤良淑德的妃嫔全跳出来争夺权利,父皇变了。我真的不理解,仅仅因为腿,他就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别说了。”
现在民间常拿皇帝的瘸腿打趣,发现瘸腿的人,都开玩笑叫声“陛下”,皇帝得知,遣了许多暗卫出去,发现大不敬的人,先抓后杀。
可天下之大,这样瘸腿被打趣的人,何止百数?
打趣别人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杀得完吗?
杀到一定数量,百姓就得反,真的杀完了,整个东华可就真的是秦聿晖一个孤家寡人了,北晋不来?西梁不来?齐力、嘎啦、南鲁不来?
那时候,秦聿晖就是整个东华的罪人、秦氏的罪人。
大家都看得清,秦聿晖自己也看得清,可是他好像控制不了自己,只想任性妄为,仿佛这样才能弥补苦苦支撑的那些年。
“若是给娘亲看,她泄露了消息怎么办?”
昌义先生摇头:“没关系,想来,殿下送来消息,就不在乎被人、特别是被陛下知道。你们想想,他后继有人,若是接任这个位置,天下人都会服气。”
秦炎悰与锦心开心点头,秦炎悰早就对大哥大嫂心服口服,真心亲近。
两人到坤宁宫的时候,皇后虞氏正坐在桌边抄写佛经,她觉得,现在日子过成这样,与她不知感恩有关系,她真心悔改了。
“娘。”
听见女儿的声音,她放下笔,揉了揉眼睛,不知不觉抄写了一个时辰,难怪眼睛涩涩的。
“乖乖,昨日你要的红豆羹送去了吗?”
“嗯,好吃。”
“你又去上书房扰你哥哥了?今日你该写的字、画的画儿,可好了?”
“娘!”
锦心不依地拽着皇后袖子,她可是来送好消息的,娘怎么如此对她?!
“娘,妹妹带来一幅画,想来你会喜欢,也会欣赏。”
“哦?这么神秘?”
有儿女在跟前逗趣,虞氏心情好了许多。若不是还在用牛院判留下的方子调理,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烦闷而放弃自己。
阿摩为了宝昕,到现在不知所踪。
从最初的恼恨,到现在的忧心,虞氏心中的复杂,她自己都理不清。
当年,她不该因一己之私,放弃阿摩的教养。
唉!
两个孩子喜滋滋地将图影递给虞氏,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虞氏失笑:“你们这是完成了多好的画儿啊,这么急等着显摆。”
“快看啊。”
锦心催促着,顺便将来上茶的宫女都撵出去了。
虞氏一边摇头,一边笑盈盈地打开,瞬间就愣住了,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就是说,我做了祖母了?这孩子,这也太……”
虞氏抬手捂住嘴,哽咽着,真是太好了。
她以为秦恪怨恨她,这一辈子不会再踏足京城,没想到他们有了喜事,还是会禀告长辈,分享喜悦。
孩子这模样,应该是刚刚出生,阿摩这就想着报信,可见还是敬重爹娘的。
可他那个不争气的父皇……
“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孩子可真是乖巧。”
虞氏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小脸,嘴角含笑,孩子与阿摩小时候太像了。
当然,这眼睛和下巴,像极了宝昕,都是好孩子。
往日他们还想着给阿摩赐下妾室,完全忘记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在看着陛下用各种理由不时纳入宫的小美人,虞氏只有苦笑。
还好,她的后位,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占据夺取的。
她一边盯着图影,一边用手指轻敲桌面,秦聿晖若是太不着调,她是愿意当太后的。
“暂时保守秘密,朝中战事,悰儿不要参与。无论站在哪个角度,你们父皇不占理。”
“儿子明白。”
“这段日子,你们都乖巧些,让那些想出头的随便跳,看他们能跳多高。”
两军在谷阳相遇,相隔三里扎营,江云接与永定侯也不提对战之事,只是常常以谈判的决口过去小酌几杯,一时间,朝廷军与所谓的叛军相处甚欢,其乐融融。
秦炎恒是监军,没有调兵的权力,看他们不动手,不干了,毕竟良王安王想要的,是父皇的帝位,他已经看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对自己的母妃都敢下手,他的心越发狠了。
“江侍郎、永定侯,你们来了不打仗,好像不对吧?本王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其实是站在叛军那边的?”
江云接两手一摊:“这种事,难道不是良王他们占理吗?在下认为,以和为贵,若平王殿下想战,那你战呗,请问殿下欲带多少兵出战?”
秦炎恒一噎,他是堂堂平王,或许还是未来的帝王,“君子不立危墙”,他不能让自己置身险地,相反,所有人都该想办法护着他才是。
难道他们就看不明白当前形势?
“王爷一马当先,跟随者众,而且,将来在军中一定能有很高的威望。”
军中崇尚勇士,自古便是。
秦炎恒气鼓鼓占了半晌,终于还是甩袖离开。
他这点本事上战场?那养着那么些将士做什么?
回到营帐便写了折子送回京城,他要参江侍郎他们。希望父皇另派人来。
这边的消息很快送到西平城,秦恪与吉翁他们在书房好好地笑了一场。
“乌先生他们出门少,没人认识,良王他们作为兄弟替皇祖父出头,怎么都占理。也是因为有我们站在他们身后,良王他们才会安心。没想到,江侍郎也是个妙人,竟然如此处事,陛下该不高兴了。”
“蜀地有异动,我们也要留心才行。”
邵子坤禀报:“太上皇回来了。”
秦恪立即走了出去,此时已是宝昕生产第五日。
“祖父、祖母,怎么不多玩几日?”
秦步琛“嗯”了一声:“把孩子抱来看看。”
府中请的乳娘抱了孩子出来,孩子已经在慢慢变白,不再是刚出生时红彤彤的模样,看得秦步琛他们笑盈盈的。
“头发好,皮肤也好,也很壮实。”
“我去看看宝昕,这生孩子啊,可是一道难关。”
太后心中有些不虞,她也说不清,太上皇居然决定将四卫交给秦恪,为什么就不能交给自己的儿子呢?
两个儿子呢。
不是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吗?那么,对她而言,孩子再错,那也是孩子,十月怀胎苦苦挣扎生下来的,是男人不能理解和体会的。
宝昕刚睡醒,身为产妇,坐月子是她目前的责任。
“祖母。”
“辛苦你了。”
“没事,挺顺利的。”
太后絮絮叨叨一阵养儿经,宝昕左耳进右耳出,太后自己都没教出一个好儿子,她能有什么育儿经可参考?
“阿摩整日辛劳,你作为妻子,还是得替他想想,安排人服侍好他才是。”
太后的话一下提起了宝昕的精神,太后难道忘记了宫宴上的闹剧?
她这个凶悍的孙媳妇,看来还不曾深入人心啊。
“祖母关爱,孙媳感谢。只要夫君点头,孙媳一定安排好,随时把人送到他身边送上榻。”
宝昕有几分赌气,太后听出来了,脸色暗沉,起身道:“那就好。好好歇息,谁也越不过你去。”
宝昕看她出去,冷冷地“哼”了一声,这是祖母吗?仇人吧?
看自己在坐月还来添堵,这是在哪儿受气了,到她这里找补?
宝昕气恨,当日奶量有些减少,吓得她赶紧宽慰自己,又悄悄哭了一场,管他什么坐月不能哭,先舒畅了再说。
胸中闷气消散,宝昕这才恢复了些许。
怀孕想哭,坐月子想哭,大巫说过,这很正常,是什么激素在发生变化,让她凡事看开些,千万别患上抑郁症。
抑郁个屁哟,凭太后也想让自己抑郁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做好了战斗准备。
果然,几日后,太后送了几人过来,没进屋,却是把秦恪叫到宝昕坐月的外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