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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饴生怕夷吾舌战众人吃亏,从旁插话道:“之所以用八城贿赂,全因君上还不曾回国。如今君上既然登基,河西八城又怎么会拱手让人?”
里克冷笑道:“君上不能立信于诸侯,要那八座城池又有何用?”
“让出河西八城,等于去掉晋国半数土地。拱手让予他人,大人他日又有何面目去见君上?!”郄芮也恼了。
里克勃然大怒,厉声呵斥。“混账东西!汝既然提起河西之地乃先君的功业,当初在秦国何不劝阻君上?为君者信誉第一,当初既然许下诺言,就该兑现。”
“失了河西之地,晋国国力骤降。将来拿什么和强秦对抗?!”吕饴生说。
“当年先君自曲沃起兵,所拥有的土地不过尔尔。先君之所以能成大事,无外乎内修国政,外善邻邦。君上若有自强之心,满朝文武齐心协力,还怕失了区区八座城关嘛?”
郄芮被里克骂得又气又恼,脱口而出:“里克老儿!汝口口声声要割让河西之地,不是担心君上失信于秦国,而是担心君上失信于你的汾阳之地吧!”
此言一出,七舆大夫互相递了个眼神,心知肚明。丕郑似有所感觉,赶紧撞了里克的后背,示意他不可再言。里克强忍怒气,极为不甘地朝后挪了半步。
夷吾也怕自己同里克的勾当曝光,圆场道:“就胡乱给他一、两座城池吧。”
吕饴生说:“君上,这么做反而会激化两国的矛盾。与其如此,索性推辞算了。”
夷吾环顾众人,见不再有异议,把心一横,命吕饴生当场写下一册竹简。
书就,夷吾端着竹简上下看了几遍,问:“众卿,谁肯替孤去出使秦国?”
丕郑知道无人敢接这趟差事,是以也不着急,等夷吾问到第三次,这才开口接下任务。
七舆大夫又是一阵骚动:丕郑自告奋勇,其中必定有鬼。
谁说丕郑满腹私欲?关键时刻,只有他敢为孤分忧。他若能成功说服秦侯不讨要河西之地,当初许给他的封地就真给他。
好!你去秦国,好好在秦侯面前告夷吾一状。夷吾毕竟不同奚齐、卓子,光凭自己和丕郑的实力要对付他确实万难。
对丕郑的出访,众人皆颇感满意。
大人,下官走后,一切当以“忍让”为先!荀息、二五死了,朝中已然成了吕饴生和郄芮的了。且七舆大夫与吾等素有嫌隙,若被吕、郄二人分而击之……绛城满是吕、郄二人的耳目,大人还需处处小心。出殿后,丕郑最后望了一眼里克。
但里克的悲剧恐怕早已注定。出了大殿,里克一脸怒容。若给他一把剑,恐怕他早就刺向夷吾。
里克想乘丕郑离开前同他再好好商讨一番对策。可丕郑却独自一人远远走在前头,任里克怎么加紧脚程也追不上。末了,里克乏力,只得眼睁睁看着丕郑扬长而去。
里克回到府中,仍觉得心有不甘,可又不便屈尊去找丕郑。他只得命下人出门打探,只要见着丕郑出门,即刻通禀。
次日清晨,下人回来说丕郑朝城外去了。里克赶紧出府,命御者加紧赶路。里克满以为公孙枝大军开拔需要些时间,谁知秦军已于昨夜整顿停当,等晋国使者出城即刻起行。是以,当里克心急火燎地赶到城外,只空留沙石滚滚和里克的满腹怨闷。
“君上,里克私自出城追赶丕郑。”郄芮说。
“他去做什么?”
“恐怕是对君上挟怨在心,要找丕郑密谋。”
“他敢!”
郄芮眼神恍惚。“臣早就听说里克是申生、重耳一党。申生死后,他曾有意引重耳回国登基。只是重耳无意回国,他这才转投君上的旗下。如今迟迟不给他汾阳之地,万一他与重耳里应外合……”
“他会么?”夷吾有些怕了。
“里克只手遮天,他有什么不敢做?”
“不如赐死,以绝后患!”
唯有一死,夷吾心想。
“里克连弑二主,又杀害了骊姬夫人、顾命大臣荀息,这些罪名够他死几回了!”
一张口就能致人死地,夷吾对自己的权力也有些怕了。
“君上若留着里克,百姓只会说君上念着私情,纵容里克弑君的恶行。杀了里克,虽然会遭其党羽唾弃忘恩负义,百姓却会盛赞君上英明。孰轻孰重,君上当不难分晓吧?”
一不做,二不休!“谁可办这事?”
“臣愿为君分忧。”郄芮信心十足。
“何时动手?”
“只要准备完毕,即刻动手!”
午后,郄芮手托晋侯谕旨,率三百甲士将里克府围得水泄不通。吕饴生也于同时下令全城戒严。其亲率禁军以里克府为中心,往返巡查。
绛城的街头一片寂静。新年指日可待,它本应给这座都城带来欢声笑语。但几个月前,这里就只弥散着死亡和混乱。只要军队出动,百姓们便知有大事要发生。他们不知道这一次的目标是里克:这个踏在两个孩子的尸体上,以为爬上这个邦国顶点的男人。
巷口灌入的冷风,隐隐透着杀气。郄芮暗自提醒,门内也许早有准备。他再看了身旁的甲士,猛吸一口气,用力一点头。
“军士们,随我冲进去!”
一百名甲士守在府外,其余的全跟着郄芮冲杀进去。他们像是早知道这次进宅的目的,只要见着活人,一律杀无赦。这群野兽都急红了眼,在府内争相找活人。一时间,喊杀声、哀号声混作一团,充斥着整座无声的绛城。
“君上谕旨,里克两弑孤主,又杀害顾命大臣,其罪当诛!”郄芮径直来到里克书房。此时,后者仍端着酒爵,将满腹牢骚化解在杯中之物。
里克猛然醒悟,一把摔开酒爵,跌跌撞撞地爬到墙边,抽出宝剑,挺在胸前。“两弑孤主?郄芮,天下谁人不知我里克两弑孤主是为了夷吾?!”
“君上说了,没有里克,就没有君上的今天。然里克两弑孤主,其心阴毒。不除无以对国人交代。里克唯有一死,方能警法世人!君上念你迎立有功,赐你自行了断,以尽君臣的情份!”说完,郄芮一把将竹简扔到里克身前。
书房内,甲士越聚越多。里克见终究难逃一死,索性狠命一跺脚,跳上桌案,喝道:“里克一生忠君爱国,竟落得如此下场!”说完,里克当场自刎身亡。
这仅仅是夷吾回国后的第二天。
除去心头大患,夷吾顿觉呼吸顺畅。这晚用膳时,他叫来先君留下的舞女、乐师助酒兴。酒到半酣,夷吾忽然想起昨天服侍他沐浴的宫女。他端着酒爵,挠挠脖子,对一旁的内侍说:“孤要沐浴。”
在秦国,哪能品尝到如此佳酿?夷吾端着酒爵,细细观察杯中圈圈波浪。每一次荡漾,每一次撞壁,无不摄人心魄,令人沉醉。
秦国……何故想起姐姐?多么扫兴的女人……贾夫人?是的,临行前姐姐曾嘱托我善待贾夫人。夷吾依稀记得,贾夫人是个标志的美女。在骊姬到来前,她是君父最宠爱的女子。那时的夷吾虽未成年,却早已熟络男女之事。他整日将贾夫人挂在嘴边,说若能一亲芳泽,虽死无憾。
夷吾问了此刻的时辰,尚不算晚,他勉强地站起,支着身旁的内侍,晃晃悠悠地朝殿外走去。
“君上是要去哪儿?”
“贾……夫人……宫……”
冷风袭袭,夷吾顿觉爽朗。来到贾夫人宫前,他一把推开内侍,踏上台阶,伸手推门。见宫门纹丝不动,夷吾面露不悦,小声嚷嚷:“快开门,孤要进去!”
内侍不知何时从旁闪出,也冲着宫内喊叫。片刻,宫门打开,几名伺候贾夫人的内侍、宫女跪在地上,口诵君安。夷吾再一次推开身旁的人,独自踏进寝宫。他忽然蹲下身,轻轻抬起侍女的下巴,眼神迷离地将她打量一番。最后,他失望地“啧”了一声,慢慢起身,晃了几下,又朝里走去。
“娘娘,君上驾到。”侍女斗胆喊了一句。
夷吾闷哼一声。若是能悄悄掩进去吓唬贾夫人,看她一脸惊恐,该是多么美妙啊。“不识趣的东西!”夷吾咒骂着。
他低着头,醉醺醺地转过一处屏风。面前闪出一个人,那人来得突然,险些同夷吾撞在一起。“臣妾不知君上驾临,有失远迎,望君上恕罪。”
夷吾酒劲正盛,双耳入浸在水中,嗡嗡作响。如今听到一女子声音,在水中溅起涟漪,好不动听。就着昏黄的烛光,只见一名女子身着孝服,低头跪在跟前。夷吾向前冲了半步,扶起那人,再仔细一看,果然是先君遗孀。
贾夫人这些日子正在思念晋献公,每日以泪洗面。刚才夷吾登门时,她正想着伤心事,泪光斑驳,在眼眶中晃动。加之贾夫人天生丽质,虽上了年纪,但烛火轻摇,竟也是活脱脱一个可人。
夷吾看得出神,淫心大起。“孤……孤的姐姐,秦夫人临行……临行前,特意关照孤,要……要孤……与母后成鱼水之欢。”
贾夫人反应不及,早被夷吾一把抱住。贾夫人想要反抗,但一则夷吾力大如牛,怎么也挣脱不掉;二则傍晚时传来消息,说夷吾下令灭了里克满门。贾夫人迫于夷吾淫威,只得屈从。
事毕,贾夫人坐起身,整理衣襟,边哭边说:“臣妾早年侍奉先君,如今又失身于君上。传出去,叫臣妾如何做人?”
夷吾不以为然地欣赏着贾夫人的后背。“孤乃一国之君,谁敢议论?”
“若被秦夫人知道了……”
“姐姐远在秦国,这辈子恐怕都回不来。夫人还怕她作甚?”
“但毕竟臣妾曾代替死去的齐姜夫人照顾过他们姐弟二人……”
夷吾坐起身,搂住贾夫人的腰。“一个死了多年,一个远在他国。孤才不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