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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京都益州的九月有两件大事。
一是三年一度的秋试,在九月初三这一日正式开始,二是平亲王迎娶新任宰相千金的大婚之日,定在了九月十二,这日子不早不晚,正好是殿试之后第三天。
两件事情凑到一起,虽未到日子,但已能想象到当日之盛况。
平亲王府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随着日子一天天的临近,零落更加事必躬亲,每日忙出忙进,前两日,陈国公世子郭维桢过来时说的一句“王府太素净了”。
以往,王府都是按李承昊的喜好来布置的,后来零落又从不注重这些,加之看惯了也不觉得,现在被郭维祯一说,零落就觉得确实冷清了点,于是赶忙让人去准备花草,想趁着还有时间,将王府装点一下。
这一日,鹰扬一早就亲自带着人将一溜儿盆栽芙蓉搬进了王府。
零落得了消息亲自出来看,这个时节正是芙蓉花开的时节,大朵大朵的花朵繁盛俏丽地立于枝头,粉的红的,绚丽多彩。
“哪儿来的这么多芙蓉?”零落笑着问鹰扬,一边伸手去拨了拨粉嫩的花瓣,“还开的这样好。”
鹰扬脸上冒着细汗,朗声说道:“这是殿下早就让人备下的,说是这个时候就它最喜庆了。”
“这倒是。”零落连连点头,“还是殿下想的周到,王妃进府来,肯定会很喜欢。”
鹰扬嘴唇微动,心中想着,殿下刚下令让人种这些花时,曾问过他侧妃看到会不会高兴。
他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又见零落左右看了好一阵,脸上也始终带着满意的笑。就觉着,侧妃果真是高兴的,说不出来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须晴和鹊枝带着人将这些芙蓉摆在王府四处,王府立刻就扫除了之前的沉重,显出几分鲜艳来。
四处走了一圈,零落的脸就白起来,张妈妈心疼她,“侧妃一早起来就忙里忙外,竟是比自己成亲还上心,看您都累成什么样了。”
自从她开始忙大婚的事,这样的话,被身边的人不知说了多少遍,零落这次仍是笑了笑。
“左右也就忙过这几天了,等到王妃进了府,我将管家大权一交,天天就闲下来,只管混吃等死……”
“呸呸呸……”张妈妈连连吐着口水,赶忙将她的手搭在柱子上,“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然后瞪着眼睛嘱咐道:“以后不准说这种话,不吉利。”
零落柔柔看着她,乖巧地点头,“好,都听妈妈的。”
“要不要歇一下?老奴看您最近都瘦了。”张妈妈对她从来就只有心疼。
“好,是有点累了。”零落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我觉得有点冷,先去睡一觉,记得午时一定要叫醒我。”
“是,侧妃安心地歇着。”
回了屋,倦意已经铺天盖地地袭来,零落很快便陷入混沌之中,躺在榻上,她还强撑着精神叮嘱张妈妈。
“午时一定要叫醒我……”
她还记挂着,今日也该是谛听传消息进来,只是还没说完,就被昏天暗地的睡意打败了。
零落是被一阵哭泣声惊醒的,她用力睁开眼,脑袋里轰隆隆的响着。她知道自己已经醒了,整个人却像是还身在一片迷雾中,她用力掐着手指,许久才感觉到一阵刺痛,这才慢悠悠彻底醒过来。
“殿下?”刚醒来的声音有些沙哑,零落眨了下眼睛,怎么一觉醒来他会在面前,还一副手拿白巾的怪异模样。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是担心么?
“你睡了一天,丫头们叫不醒你。”李承昊淡漠地说道。
“不过贪睡了些,怎么还惊动殿下了?”零落撑着上身坐起来,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她双手打颤,额头隐隐冒出汗来。
李承昊静静看了她一阵,替她掖了掖被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零落抿嘴一笑,梨涡乍现,“可能这些天有些累了,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
她偏头去看,就见张妈妈和金玉她们都站在屋里,无一不是红着眼眶,于是笑道:“这一觉就是睡久了点,这都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睡了一天,想吃点什么?”李承昊突然抬手捋了捋她鬓边的头发,手指温热,声音柔和。
这样温柔的他,将零落吓了一跳,她反射性地往后仰了仰头,讪讪笑道:“多谢殿下!”
李承昊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我问你想吃什么,你谢我做什么!”
这样才对!
零落立刻松了口气,笑道:“还真是有点饿了,耽搁殿下了,您快回吧,我让张妈妈在小厨房做点吃的就行。”
李承昊面色冷下来,将白巾仍进了水盆里,一边整着衣袖,一边说道:“本王找你有事,醒了就起来吧!”
说完,起身拄拐去了外间。
屋里人再多的关心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金玉和须晴照顾她穿衣梳洗,屋里人静悄悄的各司其职,很快就无声地退下去。
零落从里间出来就看见李承昊坐在矮榻上翻着手里的册子,表情严肃,目光微凉。
“谛听今日送情报进来,须晴叫不醒你,就直接交给了我。”李承昊没抬头,冷冷地说道。
零落抿抿唇,福身一礼,“属下误事,请殿下责罚。”
李承昊抬眼看过去,烛光下,她的脸仍旧苍白似雪,本就不大的脸,似乎更加小了一圈,连一贯润泽的唇也褪了些许颜色。
心,不由自主地像被她尖尖的下巴锥了一下。
“君役传了消息回来,那个吏部的书吏已经找到了。”李承昊强忍着心中不适,一边转开眼,一边说道。
“这么快?”零落抬起头来,眼睛璀璨起来。
“人呢?”她问。
“正由无常护送回京,应该能在殿试的时候赶回来。”
零落咬唇想了想,问道:“那个书吏有说知道什么吗?比如说,他为什么要记录日常事情。”
李承昊皱眉看过来,有些嫌弃地打量了她一阵,才道:“你往日的精明都是装出来的吗?”
“啊?”零落一愣。
李承昊将册子往小几上一拍,“书吏记录的,都是秋试期间,太傅的日常起居,这本就是惯例,为的就是规避有人作弊,其中主考尤为严格,说是日夜监视也不为过。”
经她这一提,零落才一个激灵,眼眶都热起来,急忙道:“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当时为何没人提出质疑呢?”
“你怎么这么激动?”李承昊好奇地看着她,问道,“太傅跟你有什么关系?”
零落眨了眨眼,将情绪稳下来,略微回避着他的目光,说道:“风太傅至今被人所尊崇,陛下不是让我们翻查当年的案子嘛,这也是线索。”
“是吗?”李承昊的眼神充满着审视,明显不信她的话。
“是!”零落郑重地一福身,说道,“那么现在,我们只需等这个书吏回来,就能对质出当年根本就不存在泄题。如果那个书吏记录的是太傅的日常起居,而这泄题案又确实存在。是不是就能证明,当年的问题有可能出在副考袁彦明身上。”
李承昊点头,“有这个可能,我让刑部将当年的卷宗找了出来。”
“能给我看看吗?”零落立刻上前了一步。
“就是这个。”李承昊没有迟疑,将小几上的册子递给她。
零落提着气,一把将册子接过来,只觉这册子在手中重似千斤,心跳都不由加快了。
“怎么了?”李承昊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没什么?”零落稳了稳心神,解释道,“因为保密,幽冥三司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擅动,所以凡是涉及朝廷内部的事,我们无令不得探查,这也是避免三司深入朝政。”
李承昊端了茶杯在手,漫不经心地说道:“圣祖设立幽冥三司的初衷,只是想让这些人充当君王在民间的眼睛,虽说无常与判官有私下判处的权利,但因君上仁德,自当今陛下登基还从未实行过。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实属正常。”
零落顿了一下,抬眼看过去,认真地说道:“那殿下也一定知道,幽冥三司从来就只忠于陛下一人,其中三司首脑,除了陛下之外,更无人识得。”
“你想说什么?”李承昊冷眼看过来,眸沉似水。
零落轻而缓地说道:“陛下已将幽冥三司……交于殿下!”
李承昊握着着茶杯的手随之收紧,面不改色地道:“那又如何?”
零落直直看了他一阵,淡漠的脸,看不出情绪起伏。她慢慢收回了视线,翻开了手中的册子,低低应道:“没什么!”
李承昊再次见识到她异于常人的能力,她就站在那里,低着头,将手中的册子翻得哗哗作响。虽然速度很快,但她看得很认真,烛光映照着她的脸,从苍白到微红,那一排卷翘浓密的羽睫在她眼睑投下一片阴影。她的唇角越来越绷紧,直到后来,她喘着气,狠狠合上了册子。
“如何?”李承昊眉尖轻挑。
“殿下可有看过?”零落轻咬着唇。
李承昊垂了垂眼,“还未。”
零落将册子递上去,说道:“这上面说,当年书吏供认说自己曾有几日不曾随侍太傅,三司会审就因此断定太傅就是趁着这几日,将试题泄露出来,再加上考生的供词,才将泄题栽赃嫁祸在太傅身上。”
“嗯,还有什么?”李承昊神色无波。
“还什么?”零落瞪大了眼睛,“就单这两人的供词,太傅就已经说不清了!”
李承昊淡淡看着她,“我能理解成,你是因为太过于关心,才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吗?”
零落窘迫的一咬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