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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陈国公夫人进了宫,又过了两日,宰相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就亲自到了王府,带来了宰相夫人病重的消息,新嫁入平亲王府的刘琼华便急匆匆地回娘家去了。
没过了两日,刘琼华就上书皇后,请求在娘家伺候病重的母亲,这等仁孝之举,自然不能不准。
于是,刘琼华这个平亲王王妃,理所当然的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刘琼华有了刘夫人照料,零落自是松了一口气,王府大门终日紧闭,在年底时节,不与任何人相交,除了偶尔能见侧门有下人进出,真正是门可罗雀。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腊月中,王府的人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零落对这样的状态是满意的,唯一不满意的是,早该回京的袁骏德和孟君役,被西滇绊住了回程的路。
在兵部收到西滇破坏协议,骚扰大越边境消息的同时,谛听也从西滇发回了情报。
这一日,过了午时,天色还阴沉得可怕,云层压得很低很低,张妈妈说大概不等天黑就会下起雪来。
零落每日按照陆攸宁的叮嘱服一粒药丸,但这几日天不好,腰腿就犯着酸疼,陆攸宁的药压制住了玲珑草的毒性,却治不好她的病根。
她已经尽力忍着不说了,但总会忍不住去敲一敲腿,这样才能让酸疼缓和一些。
张妈妈和金玉看了心疼不已,于是不再准她下榻,坠儿也一刻不停地帮她敲着腿。
正舒舒服服地待着时,须晴带着一身寒风进来了,青白的小脸露出几分惊惶之色。
“怎么了?”零落心尖一跳。
须晴施了一礼,肃声道:“谛听的消息到了。”
零落一掀被子,就要下榻,口中道:“快拿来我看看!”
须晴一边将丝帛递上来,一边说道:“姑娘恕罪,奴婢先看了一眼。”
“无妨。”零落一扬手,“那就说说吧!”
坠儿连忙退了出去,由须晴上前替她披了白裘,一边说道:“说是黔南边境出现一支西滇残兵,突然在一天夜里袭击了大越边境上的几个村子,杀了人也抢了东西。有幸存的人逃到了叙州和黔南县城,现在这件事传的人心惶惶,都说西滇的骑兵杀过来了。”
零落已经将丝帛打开来,听了这话,只觉气血翻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须晴连忙抚着她的背,口中劝道:“姑娘别急,所幸七爷还在那里呢,应该不会出大乱子。”
剧烈的咳嗽让零落苍白的脸颊升起几朵红云,她一边摇头一边喘息着说道:“就是因为如此,才是出了大乱子。”
须晴怔了一怔,不解地道:“怎么会?”
零落用力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才说道:“这也怪我,在殿下出征之后,就应该派人牢牢看着袁彦明,而不是被眼前的平静所迷惑。”
她懊恼不已,一边去看布置图,一边解释道:“陛下早就应该毒发,这是他们一早就清楚的事,可现在不仅拖了这么久,更是被我们平了泄题旧案。我想,袁彦明早就已经策划好了,用北燕犯境让殿下不得不出征离京,现在又利用西滇骚乱拖住七爷。”
零落水葱似的手指在布置图上滑动,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兵部大权还掌握在太子手上,他们就是要来这么一出调虎离山架空了京城,让陛下孤立无援,就算陛下有羽林军,又如何是他们的对手。陛下本就体弱多病多年,就算有个什么意外也不会被人察觉,只要太子一登位,就算殿下赶回来也无济于事!”
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话落更是重重一掌拍在案几上。须晴早就吓白了脸,交握着的手攥得死紧,无措地看着零落,惊慌地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如果真让太子掌握了京城,我们王府可就首当其冲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零落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布置图上,缓声道:“不用等到那时候,我们本来就是!”
须晴的呼吸声都重起来,咬唇道:“我们赶紧给陆先生送信吧,找他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呀!”
零落抬起头来,望着窗外早已经暗沉沉的天空,颊上红云褪去又是一张清肃的脸,声音冰冷如霜。
“就怕他的身份也已经暴露了。”
“那怎么办?”须晴一个哆嗦,眼眶都红起来。
零落回过头看着她,露出一个清淡至极的笑,“不怕,你去安排一下,我今晚进宫!”
须晴震惊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肃然福身一礼,“奴婢马上就去。”
等到须晴一出去,零落就扬声叫来了张妈妈,“我要去一趟刘府。”
张妈妈被她的脸色惊一下,问道:“怎么出去?”
零落一边利落地卷起布置图,一边说道:“趁着他们还没有对王府有所防备,我们从后门出去,希望能抢先一步。”
张妈妈连忙在白裘里面再给她加一件雪青短袄,这才撑了伞出了棠庐。
王府后门照例是不常开的,从后门出来,许是天色陡变,街巷里没什么人,就连街边的铺子都关了好些。
张妈妈原本还纳闷,平亲王府和刘府分在两个不同的街市,零落没叫马车软轿,两人就这么走过去要走多久。却不想零落带着她从后门出来,穿过几个不宽的街巷,没走多一会儿,就来到一个不起眼的朱红小门。
零落示意她上前敲门报了名,不多时就等到刘琼华身边的春杏匆忙来迎。
张妈妈这才明白,原来看似相隔甚远的两府,后门竟然离得这般近,难怪王府的后门是不开的。
接她们的是春杏,而进府之后最先遇到的,却是廊下那个瘦高个的短须中年男人。只见他一身玄色朝服,五官明晰,还算白净的面庞上一双眼睛尤为出众,见到零落,平静的眼波出现了一丝波动。
零落盈盈上前,不卑不亢地一福身,“见过宰相大人!”
刘如风略一点头,声音轻得似乎要随风而逝,“我是太傅的学生,又虚长你父亲几岁,不妨叫声世伯吧!”
零落眼眶微热,执了晚辈礼,“零落见过世伯。”
刘如风点点头,喉结翻滚了一下,侧身说道:“借一步说话吧!”
零落示意张妈妈留下,自己提裙随刘如风往书房去。
刘如风的书房更能彰显他的两袖清风,这不大不小的书房里,物件都井然有序却不见一件名贵家具。只是墙上一副寒江独钓图吸引了零落的注意,这副图她曾在李承昊的洮砚上见过,均出自风鸿文的手笔。
“这是老师所赠。”旁边的刘如风低低说了一句。
零落露出一抹苦笑,“家里出事的时候我还小,不曾留下什么东西。能在世伯这里看到祖父的遗作,很是亲切。”
刘如风叹息了一声,零落利落地转身过来,正色道:“晚辈今日过来,是有事想与相爷商议。”
“你也收到消息了吧!”刘如风点点头,撩袍坐在主位上,示意她坐在下首,“陛下已经抱恙多日,陆先生这些天一直守在寝宫寸步不离。”
零落却摇摇头,将西滇扰边袁骏德半途折回的事情说了。
刘如风大惊,“有这等事情。”
“相爷是自己人,实不相瞒,这是谛听提前传回来的消息。”零落肃声说道,“平亲王殿下曾怀疑太子通敌,这次北燕突然入侵,逼得殿下离京,现在又用西滇的事拖住袁大人。陛下又恰好龙体抱恙,这所有的事情凑到一起,我们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刘如风又是一惊,他从来没想到零落还有这个身份,接下来看向她的眼神,就越加的赞赏了,大手一挥。
说道:“姑娘想要怎么做,老夫定当全力配合。”
零落微微一笑,“相爷客气了,今日来,主要还是来与相爷商量,送王妃出京的事。相爷要知道,平亲王府对王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有多看重,若是真的到了跟太子兵戎相见那一天,怕是来不及。殿下不在,我必须要帮他保住这唯一的血脉。我相信,这也一定是相爷的愿望!”
刘如风没想到她首先说的是这件事,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能首先为小女着想,老夫心怀感激,但她现在的身份,终究还是要出现在人前,尤其是,皇后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到时恐怕,单单一个侍候病母,不能推脱。”
“相爷只管劝服王妃,其他的事,交给晚辈来办!”零落回答得斩钉截铁,“事不宜迟,我明日会再来一趟,到时我会安排人送王妃出京。”
“这么急?”
“宜早不宜迟,安置好了王妃,我才能安心布置后面的事。”
零落接着将布局图拿出来与刘如风商议了一个多时辰,将他们事先所有的布局都说了一遍,得了他的首肯,这才带着张妈妈从后门离开了刘府。她没有再去见刘琼华,她相信刘如风会安排好一切。
出了刘府,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风雪交加,鹅毛大雪很快便将她们留下的脚印掩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