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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妖除魔,驱鬼辟邪”的老道从集市上走过,却没有吆喝生意,而是停在卖面的摊子前,吃了一碗素面后离开了集市,往县城里富贵人家聚集居住的区域去了。
在经过吴府前时,老道咦了一声,停了下来,眯了老眼打量了又打量吴府,口颂道号,掐指算着什么。
吴府的家丁见府门前停了个老道,出来驱赶,“去,去,去,这里岂是你能停留四看的地方。”
老道再次口颂道号,操着南部地方的口音问道,“敢问小哥,这里是否夜间不太平,有污秽之物现身作乱?”
赶人的家丁张大了嘴巴,看向老道的眼神立刻就变了,不再是轰苍蝇一样的嫌恶,而是满满是敬畏。
另一名家丁表现的比较淡定,“请问道长从何处来?如何称呼?”
老道不答,却是摇了摇头,往吴府上空看了一眼,转身就走,边走边嘴里嘀咕,“怨气太重,不好收伏。”
吴府的两个家丁惊愕地面面相觑,最后先前表现比较淡定的那一个一推另一人,“赶紧跟上去看看,别让道长走远了。”然后让第三个家丁守好门户,自己往府中急走。
管家得了信儿,也不多说,将前来禀报的家丁领去了吴老爷跟前。那家丁又把老道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老爷沉吟片刻,向管家一摆手,“让二夫人自己拿主意。”
不多时,二夫人得了信儿,吩咐管家赶紧把老道请到府上来。吴老夫人也得了信儿,叫了管家过去问话,也有意请了老道进府。
因为派了人盯着老道的行踪,因此吴府的一名管事很快就找到了老道,请老道到吴府帮忙驱鬼辟邪。
那老道起初不肯,说是在吴府的东南角作乱的厉鬼怨气太重,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收伏住。二房占据的就是吴府的东南角,那管事立刻对老道点头哈腰的缠着,定要请了老道回去。
吴管家冷眼看了片刻,拿出了五两银子往老道手里塞,并说这是主子们的小意思,还说若是道长能把事办妥,主子们另有赏赐。
老道接了银子,并没有见财窃喜的表现,而是一脸郑重地一手拿了五两银子,一手掐指算着什么。过了片刻,他把银子放入袖袋中,“这个差事,老道接了。”
老道被请进了吴府。由吴管家亲自领着老道去了吴叶氏居住的小院前。老道眯着眼睛从外边打量片刻,往回走。
吴管家陪着小心问,“不知道长都看出了什么?”
老道当时没有说话,回到为他安排出来的房间,他才对吴管事说,“在此作乱的鬼魂怨气太重,戾气太重,你们主子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卧床不起。要想收伏它,不仅老道要设坛作法驱鬼,你们主子也得办下两件事安抚此鬼。”
吴管事便说道,“有话道长尽管说。”
老道弄了弄道袍的袖子,“备笔墨。”
有小厮很快端了笔墨及纸张进来,并把墨磨好,这才垂手退下。
老道伏案,迅速写下几行字,吹干墨迹,把纸折了三下,交给一旁的吴管家,“交给你们主子。”又从箱笼里拿出两张灵符来,同样交给吴管家,“灵符贴于床头,保你家主子安稳睡上一晚。天亮后,揭下灵符烧成灰,用温水冲了,让你们主子喝下。”
吴管家将疑问放在心底,告别老道出来,往二房的院子方向走。经过花园时,遇到吴老爷,他停下来见礼。
吴老爷背着手,“这是去哪里?”
吴管家便把事情说了。
吴老爷说道,“拿上来。”
吴管家把老道交给他的纸交给了吴老爷。
吴老爷拿过来,展开了看,立刻沉了脸,把纸丢回给吴管家,“别提见过本老爷,只管把信交给二夫人。”
吴管家诺诺地答应着,拣了落地的纸恭敬地后退。
吴老爷追加一句,“见了此信,二夫人会有什么反应,尽管报来。再者,盯牢那老道。”
吴管家诺诺地答应着退下。
老道写的信到了吴叶氏手里,吴叶氏看罢,青白的脸色更加难看,差点晕厥过去。她喘着粗气,无力地由婆子扶着躺下了。不由自主的,她的眼角流出泪来。这辈子,她最后悔的莫过于年少时遇人不淑,瞎了眼、托付错了终身。那些难以启齿的事,现在成了她欠下的债,她都病怏怏的了,还得替羁押在牢里的那个混帐男人收拾烂摊子。她不甘,她恨。
夜里,吴叶氏只留了当年陪嫁过来的嬷嬷在身边,让其他人全部退下。
吴叶氏无声地落泪,“奶娘,当年紫娘年少无知,不听奶娘的劝,执意要和老爷相好。现如今,紫娘悔不当初,可一切都晚了。”
叶嬷嬷一边为吴叶氏轻轻拭泪,一边低声劝道,“小姐,人生在世谁不犯几个错误,一切要往前看,即便是错,也要抬头挺胸往前走。您看,两位少爷既孝顺又有出息,往后呀,只有您享福的份儿。那些遭心事只管抛一边儿去,为了两位少爷,您也得挺过这一关去。”
吴叶氏点头,把老道给的纸拿给叶嬷嬷。叶嬷嬷看罢,忙看吴叶氏的脸色,心里乱糟糟的不知如何是好,迟疑地道,“小姐,此事不可信。”
吴叶氏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虽然老爷不肯承认,可我心里清楚的很,几年前老爷的确从叶蓝手里拿了大笔银子。否则,当时他哪里拿得出四五千两银子在京中秘密置办私宅,养小妖精。到头来,他欠下的债全部算到了我的头上,我怎能咽下这口气!”
叶嬷嬷一脸愁容地问,“小姐,道士的话可信吗?”
吴叶氏幽幽地叹了口气,“‘欲驱怨鬼,必先还清欠怨鬼之财物,并祭奠其亡魂一次,而后作法驱之,事半功倍。若不减弱其怨恨之气一二分,贫道不敢保证能将其彻底驱除。’嬷嬷,有了这句话,我对道长是深信不疑。老爷向叶蓝伸手拿银子的事,这世上根本没几个人知道。道长能算出此事,证明他的确法力高深。”
叶嬷嬷迟疑地提醒,“小姐,您别忘了,前段时间那古青舒可是提过让老爷还银子的话。这道长会不会是古青舒派来的?”
吴叶氏皱眉想了想,很快摇头,“不会。那古青舒所提只有两千八百两,实际上,不止这个数。这说明,古青舒当时只是在诈本夫人而已,实情她并不清楚。”
叶嬷嬷想到一事,“小姐,这古青舒也太过安静了一些,怕不是什么好事。”
吴叶氏虚弱地闭上眼睛说道,“她只是在积蓄力量而已,她明白,扳倒吴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派人盯紧了她,我要在她发难前先一步动手,我要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叶嬷嬷应下,问道长的信该如何处理。
吴叶氏低低地说道,“放我枕下。再有,明日午前让叶掌柜来见本夫人。再不情愿,我也得咬牙还了这债。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别让爹娘知道,也别让两位少爷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少爷他们知道老爷办的糊涂事。”
过了片刻,对老道深信不疑的吴叶氏问叶嬷嬷,“道长给的灵符可是贴了?”
叶嬷嬷说贴好了,要吴叶氏安心睡。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过不多久,吴叶氏竟难得地睡着了。
叶嬷嬷心下大喜,对着贴在吴叶氏床头的灵符拜了又拜,觉得请的这位道长确实不是俗人,是有大本事的。她只顾高兴,根本没注意屏风后藏了个人,此人把她和吴叶氏先前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等到坐在床前守着吴叶氏的叶嬷嬷开始打盹儿,藏在屏风后的一个丫鬟悄悄出去了。
过不多时,吴管家去见吴老爷禀报事情。
吴老爷听罢,眉头皱的死紧,最后骂了一声混账东西,再不言语。
第二日,安稳睡了一晚的吴叶氏气色好了许多。等她洗漱过了,叶嬷嬷传饭。有丫鬟端了三菜一汤加一碗白米饭进来,叶嬷嬷亲自摆饭。端饭菜的丫鬟趁叶嬷嬷不注意的时候,向吴叶氏轻点了一下头,然后立刻垂下脑袋,等叶嬷嬷摆好饭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吴叶氏不动声色地用过早饭,稍作整理后由丫鬟扶着去给吴老爷和吴老夫人请安。
吴老夫人一边劝吴叶氏身体没好前不必前来请安,一边数落了几句大夫人和三夫人,说她们没病没灾的都不肯来请安云云。
近段时间对吴叶氏很不满的吴老爷今日不再板着脸,而是和颜悦色地吩咐吴叶氏要好好养身子,近几日不必前来请安。再有,他让小厮拿了一个小小的锦盒,说里面装了五百年人参的须子,让吴叶氏拿回去补身子。
吴叶氏虚弱地谢过吴老爷的赏,让人左右扶着回了。回到了房中,她只留叶嬷嬷一人在屋中,其他人都让退下了。打开锦盒,里面的确装了人参须子,而人参须子的下面,是三千两的银票。
叶嬷嬷吃了一惊,“小姐,这是?”
吴叶氏面无表情地将银票收起,面向里躺在床上不言语。她是谁?她是从不吃亏的叶紫。吴镇江欠下的债,她凭什么还?她顺势略施小计,既得了吴老爷的心,又让吴老爷心甘情愿地拿了银子出来替儿子还债。无论何时,她都是最后的赢家。不过,戏要作全套,绝不能舍不得银子坏了自己的事儿。
于是,午前叶掌柜来时,她吩咐叶掌柜准备一千两银子出来。然后,叫来他们二房的一名管事,她把吴老爷给的三千两银票和自己准备的一千两银子都交给了这名管事,让这名管事把银子送到康溪镇的古府上去。
这名管事带着人午后出发,在第二日正午前到达康溪镇,来到古府前。
一听是德县吴府上的人,蔡铁牛等人挥棍赶人。那管事一边躲一边说明是他们二夫人派了他来送银子的,引来数名路人驻足观望。
蔡铁牛向一个家丁使了个眼色,那家丁忙进府去禀报。
许久,青舒由丫鬟、家丁们簇拥着站在府门口,冷眼盯着吴府人等,“我古家未曾找上门去报仇雪恨,吴家倒是恬不知耻地上门来闹了,岂有此理!”
吴府的这名管事是得了嘱咐的,还银子要高调,还要尽量误导他人。因此,他也不怕外人听到,也不要求进府去说事儿,站在那里向青舒作揖,“小的是德县吴府的管事。小的得了主子吩咐,带了四千两银子给表小姐。”他对还银子只字不提,只说是给表小姐送银子。不知情者,对此肯定会多般猜测。
果然,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甲:难道是两府有了说法,四千两银子抵古夫人的命不成?
乙:杀母之仇不报,居然收银子抵消恩怨,这古家小姐真是……
丙:嘘,不要乱说话。
青舒并不理会窃窃私语声,沉着脸,“你们主子吩咐的,是哪个主子?再者,这四千两银子是要还你们二老爷欠我古府的旧债不成?”
那管事又作了个揖,“回表小姐,小的是得了二夫人之命前来送银子的。旧债一说,二夫人并未交待,小人不知。”
青舒冷哼一声,“我不管你们二夫人是如何交待的,银子先拿出来看看。”
那管事觉得,有这么多人在看着,没什么可怕的。于是他示意下边的人把车上的一个木头箱子搬下来,放到地上,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躺在箱子里,银子上是摊开的一千两面值一张的三张银票。在众人的盯视下,古强上前确认,须臾向青舒点了一下头。
吴府的管事大声问,“三千两银票,一千两现银,可对?”
古强答的干脆,“对。”
青舒面无表情地下令,“来人,抬银子。”
吴府管事挡在木箱子前,“且慢。”
吴府派出来的家丁也上前,护住箱子。
青舒冷眼看过来。
吴府管事说道,“表小姐抬银子可以,请给小人写下已收银两的亲笔信,小人好拿回去向二夫人复命,证明小人没有贪墨一个子儿,小人已把差事办好。”
青舒冷笑一声,“且等着。”她转身进府,来到前厅坐下,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一伸手,“剪子。”
小娟赶紧递了剪子过来。
青舒让小娟和小鱼退后之后,把信展开看了几眼,斟酌不过几秒,只要有“蓝妹”二字出现,便小心地剪掉其中的蓝字。确定没有其他不妥之处,她放下剪子,为求妥当又仔细读一遍信的内容。她觉得可以了,把剪下来的字装入信皮中,“小鱼,拿火折子。小娟,拿痰盂过来。”
小鱼和小娟迅速把青舒要的东西送上。
青舒打了火折子,亲手把装了一些剪下来的字的信皮点燃,在就要烫到手的时候,她将其丢入痰盂中,眼见着信皮完全变成灰烬,她拿了手边的半碗茶水往痰盂里倒了进去。
元宝拿了信皮过来,交给小娟,“小娟姐姐,少爷听说小姐要用,给拿了两个。”
小娟拿给青舒。
青舒接过一个,“另一个还给少爷。”她把剪了部分字的信装入空信皮中,交给小娟拿了,背着手再次来到府门前。
吴府来的家丁加上管事一共十一人,古府此时聚在府门前的家丁加上管家和丁家宝这个管事,一共十三人。
青舒一点头。
小娟便把手中的信丢向吴府的管事,“拿去。”
青舒一挥手,“搬。”
青舒一声令下,古府这边的人一拥而上,将准备弯腰拣信的吴府家丁撞倒,并撞开吴府的管事,同吴府的其他人动起手来。
趁着两方人起冲突的工夫,丁家宝已经挤到了木头箱子跟前,一把举起木头箱子,扛到肩上往府里走。
吴府人要拦,古府这边的人挡着。吴府的管事嚷嚷着这是要干什么。
小娟叉腰站在青舒的面前喊,“借契都还你们了,你们还拦着不让搬银子,是何道理?”
小鱼帮腔,“你们不会是打算骗小姐拿出借契,然后抢走借契,还把银子原路带回去吧?”
吴府管事有嘴说不清,急的不行。
不过片刻的工夫,古府这边的人已经退到了府门前,而丁家宝已经把装银子和银票的木头箱子扛进了府里。
吴府的管事这时候才拿到丢到地上的信,他取出里边的纸,展开一看,当时变了脸色,慌乱地将纸塞回信皮中,看着青舒,“这,这……”
“不认得你们老爷的字?还是不认得你们老爷的名儿?拿上借契滚。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古吴两家势如水火,再敢多呆,惹得本小姐压不住脾气迁怒于你们,将你们打残,到时候可别怪本小姐没有提前警告过你们。”青舒警告完毕,一甩袖子,转身进府。
吴府管事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带着人脚步不稳地急急离开。第二日他带人回到德县,第一时间向吴叶氏复命,并抖着手送上信,禀明当时发生之事。
这两日吴叶氏的床头一日贴两个老道给的灵符,每日还要喝烧灵符得的灰水,睡的是一日比一日安稳。再加上吃药、吃各种补品,她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让管事下去后,她拿出管事带回来的信皮中的信来看。当认出上面的字迹,读到里面的内容并看到落款之处的名字后,她感到胸口有一团火向上翻滚而来,在一阵眩晕中,哇的一声,她吐了一口血出来。
叶嬷嬷先前在低头做事,听闻动静抬头,看到吴叶氏灰白的脸色及嘴边的血丝,她当时变了脸色,迅速上前来,“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吴叶氏呆呆地盯着地上的一口血,想到闹鬼之时无端出现在床褥上的一大摊血,她两眼一翻,整个人从椅子上栽歪了下去。
叶嬷嬷哭喊着勉强扶住了吴叶氏,“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啊,夫人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