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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过门后,葛氏羡慕她的风光,私底下屡屡打探口风,却发现这个看起来娇俏单纯的小姑娘,并不是那么好对付。
她拿出长嫂的威严,明里暗里告诫季容不要太过奢华享受,要懂得收敛。季容面上还是笑着的,“大嫂说得对,我院里的丫鬟,一切吃穿用度,定然按照府中规制,绝不敢违。”
言外之意就是,超过规制的那部分,她自己贴补。
反正她有钱,想吃什么想穿什么,都可以自己花钱添。
舒氏被怼得哑口无言,心中堵得慌,越发不痛快。
一个农家小户里出来的乡下丫头,不过就是运气好,跟着母亲入了世家豪门,才能够以世家贵女的身份出嫁,有什么可得意的?这还显摆起来了,肤浅。
其实她纯粹就是心里酸。
嫉妒季容命好罢了。
退一步说,就算周氏没嫁给萧时,人家不还有个做太师的太祖父和做首辅的外祖父?再则说了,人家姐姐会挣钱啊。没了世家做靠山,人家也不缺钱。
哪像她?
舒家以前也显赫过,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沦落成了寒门。在家里的时候,姐妹们都一样,没什么可攀比的。出门做客,那些个世家贵女们,也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更是没可比性。
出嫁为妇后,却连个秀才女儿都比不过。
她不郁闷才怪。
关键是,同为女人,季容得了葛二郎十分的宠爱。她却要面对夫君那些个莺莺燕燕。一边愤怒丈夫的三心两意,一边又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这不,听说窦老爷宠幸舞姬,险些闹得要休妻,还惊动了宗室族老。她震惊之余,难免惊惧。
人家窦夫人怎么说还是生了嫡子嫡女的,窦老爷都能做到这地步。而自己,膝下仅有一女。万一日后丈夫也学窦老爷,宠妾灭妻,她可没有做诰命的女儿回来给她撑腰。
该怎么办?
她惶惶不可终日,竟敢就这么病倒了。
作为妯娌,季容自是要去探望的。一见舒氏那虚弱的模样,吓了一跳。
“大嫂怎的竟这般的憔悴了?”
她是好心关切,舒氏却觉得她在幸灾乐祸,心中越发堵得慌。
“不过只是风寒,休息两日就好了,不劳弟妹操心。”
季容知道舒氏不喜欢自己,言语中总是含了那么些针锋相对的味道。可她也没做错什么,舒氏自个儿疑神疑鬼,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来探望,也是尽一尽妯娌的情分罢了,舒氏不领情,她也用不着继续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在这里坐了会儿,她便走了。
恰好丫鬟端上药来,季容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听见里面哐当一声碎裂声,紧接着就是舒氏含着怒火的声音响起。
“你想烫死我吗?”
“夫人饶命…”
丫鬟战战兢兢的求饶声,穿透珠帘,落入季容耳中。
她脚步一顿。
舒氏的责难声又响了起来,“我知道,你们都巴望着我死,都以为我生不出儿子,个个都来看我笑话对吧?我告诉你们,我才是葛家大少夫人。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名门贵女,可不是这般轻浮浪荡的模样,真是丢人现眼。”
这话明显指桑骂槐。
季容气得眼都红了。
“少夫人,您小心脚下。”曾婷到底还是沉稳些,眼神阻止欲要冲进去与舒氏分辨的妹妹,故意拔高了声音,道:“这时节,蚊子多,逮哪儿盯哪儿,连外头的狗都不放过,汪汪的乱叫,搅扰得人不安宁。您莫在意,回头把大姑娘给您缝的驱蚊香囊戴在身上,什么蚊虫蛇蝎,野猫野狗的都别想靠近。”
曾柔暗笑。
姐姐这毒舌的本事,越发的厉害了。
季容也忍不住想笑,心中气消了大半。
“你尽会说。在姐姐身边呆了这些年,怎的半分歧黄之术也没学到,这等小事还得去劳烦姐姐。她如今怀着身子,不能劳累。”
“是,奴婢记住了。”
主仆几个说这话走了。
里头舒氏听见了,脸色更难看。
“小贱蹄子!”
春雪连忙道:“这话以后切莫再说,小心隔墙有耳。”
“她敢做,我就敢说!”
舒氏因为生病而苍白的脸色,又因愤怒而血气上涌,红得不正常。
“以为攀上了萧家就真的是千金贵女了?这满京城谁不知道她们姐妹不过是北方一个破落乡村里出来的野丫头?在萧家养了几年,便真当自己是大家闺秀,在我跟前来耀武扬威。呸!她娘有手段,迷得国舅爷神魂颠倒。有其母必有其女,看看她那个姐姐,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她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看,八成也是个祸害。这样的女人,就该早些休出家门,省得乱我葛家清静。”
春雪吓得脸都白了。
“大少夫人,奴婢求求您,别再说了。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可是要惹出大祸的啊…”
“什么大祸?”舒氏面目扭曲,“我如今已这般模样,还怕什么大祸?你是不是也和那些个小贱蹄子一样,天天巴望着我死?你天天帮着季容说话,是不是早被她收买了?说!”
她抓着春雪的肩膀,力道很重。
春雪痛得落泪,摇头道:“奴婢没有,大少夫人,奴婢真的没有啊。奴婢是您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死都不会背叛您的,少夫人…”
舒氏目光审视,似乎在判断她是否说谎。
半晌,终于松开了她。
“大少爷呢?”
“还没回来。”
舒氏又怒道:“都快正午了,他早该下朝回府,是不是又去找他心心念念的月儿了?”
“没有。”
春雪连连摇头,“大少爷刚才派人回来传话,说中午有应酬,晚些才回来,奴婢方才与您说过的…”
舒氏怔住。
只是应酬,不是去找那个小妖精。
她慢慢放开春雪。
春雪偷偷揉了揉被她捏得通红的手腕,轻声道:“大少夫人,奴婢再去给您熬一碗药来。”
舒氏没应声。
春雪端着重新熬好的药走进来的时候,她还在发呆。
“大少夫人,喝药了。”
舒氏瞥了眼那黑乎乎的药汁,忽然道:“母亲上次给的那个药方还在不在?”
春雪愣了下,点头。
“在。”
两个月前舒氏的母亲来葛府看她,留下个生子秘方,说很多人都用过,很有效。
那些个江湖游医的偏方,舒氏则是不肯信的。况且是药三分毒,她担心没怀上孩子反而亏了身子,得不偿失。
可如今这般形势,却是等不得了。
“找出来。”
舒氏抿着唇,“等我身子调养熬了,就照着方子给我吃。”
“是。”
春雪欢喜的应声去了。
舒氏有了斗志,倒是没再自己气自己。她现在全身心指望着母亲给的那个所谓生子秘方,也懒得去为难季容。每天安心养病,没几日就好了。
那药方,她还是很谨慎的让人拿去外头有名的大夫瞧看,确定没什么不妥,才开始服用。
大底是觉得有了希望,她也不再愁眉苦脸的,天天容光焕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气足了,容貌都似乎美了几分。葛大郎惊异的同时,倒是对她宠爱起来,两个月来大半时间都去了她的屋子。
不知道是不是那生子秘方有用,还是夫妻近来感情和睦,竟真的有了动静。
这个月月信迟了足足十日,她心中有了底,压制住心中欢喜,忙让春雪去请大夫。
确诊为喜脉。
舒氏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当真?”
郎中捻着胡须,“大少夫人脉象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之状,乃是滑脉,确凿无疑。”
舒氏激动非常。
“春雪,带郎中去账房支银子。”
她高兴得不得了,葛大郎一回来,她就忍不住将这个喜讯告诉了他。
葛大郎也很是意外,高兴得晚膳的时候还多喝了两杯。
“好,这回给我生个儿子,我便有后了。”
“大郎放心,这胎一定是个男孩儿。”
舒氏说得斩钉截铁。
只有生个男孩儿,她在这个家才有地位,才不会被季容给踩下去。
舒氏生下女儿三年后再度有孕,喜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葛府上下。葛夫人亲自过来探望,还带来好些补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舒氏全程笑着,眼角有意无意的瞥向坐在旁边不说话的季容。
在她看来,季容肯定是嫉妒的。
都嫁过来三个月了,肚子里还没动静,能不着急么?
事实证明,她真的是多想了。
季容真没嫉妒她分毫。
姐姐成亲一年多后才有喜,她才过门三个月,不着急。舒氏怀孕,她倒是挺高兴的。这样一来,舒氏安心养胎,就不会时不时的来找她的不痛快。
所以她这声恭喜说得情真意切。
在舒氏听来,却是强颜欢笑,虚伪做作。
“弟妹啊。”舒氏单独留下季容,她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别怪我多嘴。我这个人呢,是直肠子,不喜欢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所以如果说错了什么话让你不痛快,你也别放在心上。”
季容含笑以对,“大嫂言重了。你是长,若有叮嘱,也是为我好,我自当听着。”
舒氏看向她,“弟妹这般温柔谦恭,难怪二弟如此喜爱,一直独宠弟妹。”
季容脸色微红,垂着眼,小声道:“大嫂说笑了。大哥,对大嫂也很好的。”
舒氏脸色僵了下,认定季容是故意讽刺她。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很快又消散无踪。
“哎,好不好的,也就那么回事。这男人啊,都改不了本性。”舒氏状似愁苦,五分真五分假,“弟妹如今年轻貌美,自然得二弟欢心。想当初我刚入府那会儿,你大哥也是这般对我的。可是你看现在,后院里还不是一堆的莺莺燕燕?”
季容脸色终于变了。
舒氏看得畅快,继续唉声叹气道:“男人嘛,谁不是三妻四妾的?我也想通了,总归我有茜姐儿作伴,肚子里还有一个,将来也算有了指望。弟妹,咱们妯娌一场,我提醒你一句,趁着如今二弟对你情热,赶紧怀个孩子。再从身边挑一个模样不错的开脸,总归是你的人,卖身契在你手中,不怕她不听话。以后二弟纳再多女人,你身边也好有个帮手。”
季容抿着唇,笑了笑。
“大嫂一番好心,我记住了。”
至于会不会那么做,就是她的事了。
舒氏摆明了拿孩子在季容面前显摆,顺便再给她添一添堵。都是妯娌,凭什么她要忍受夫君一堆小妾,而季容就能独得丈夫专宠?
老天爷也忒不公平。
原本她还以为季容那般受宠,很快就会传来好消息。没想到,这专房独宠三个月,还是没动静。
八成是身体有疾,怀不上吧?
舒氏恶意的揣测,好似季容真的没法生育了似的,这令她心情无比畅快。
季容懒得再与舒氏虚与委蛇,找了个借口便告辞了。
一出门,曾柔便忍不住道:“这大少奶奶,说话真是难听,成天想着与我们少夫人作对。”
“你小声些。”
曾婷低声告诫,“这不是咱们院儿,小心给人听见。”
曾柔抿了抿唇,到底住了口。
曾婷低声道:“少夫人,大少夫人是嫉妒您和二少爷感情好,故意说那些话添堵的,您万莫放在心上给自己不痛快。二少爷对您情有独钟,万不会纳旁人为妾的。”
她先是做了季菀的陪嫁,在国公府呆了一年多,亲眼见证了姑爷对主子的宠爱,甚至做出了不纳妾的承诺。由此可见,这天底下的男儿,也并非都是薄情寡义之辈。
夫人改嫁国舅爷三年了,到现在不也是专宠么?
二少爷一看就是正派之人,断然不会移情。
季容心情好了点。
“三日后江府大喜,我先前吩咐的贺礼准备好了吗?”
“少夫人放心,都按照您的吩咐,备好了。”
“嗯。”
江家不是什么高门贵戚,江沅大婚,参加婚宴的大多也都是江家本家的亲戚和左右邻居以及生意上往来的伙伴,再加上昔日的同窗好友,今日的同僚,不多却也不少。
要说贵人嘛,也有。
国舅爷的妇人周氏便携长子前往道贺。
谁让人家有福气,以前在北地和周氏是邻居呢?而且江家再怎么说和萧府也能攀上点亲。
邱姨娘是妾室,不能出门做客,只备了贺礼,让女儿跟随周氏前往。
周氏念旧时邻里的情分,屈尊道贺,倒是说得过去。可安国公府来人,就着实让人惊讶了。
不过宾客们也找到了一个理由。
周氏的长女,不是嫁入了国公府么?
当然,谁都知道,这个理由其实真的不太够分量。然而周氏另一个女儿也来参加婚宴,便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事实上是,江沅如今是和陆非离一派的,他既忧心提拔,自会给江沅面子。
季容本可不来的。但她许久没见过江盈和郭丽了,甚是想念,再加上母亲也在,她也想和母亲说说话。
江家是富商,婚礼办得还是很气派的。
前厅宾客满桌,新郎新娘拜堂过后,就开始放鞭炮,热热闹闹的吵杂声震天响。
年纪小的女眷们,便凑去新房,想要一睹新娘子的容貌。
郭丽和江盈也去了。
季容不太好意思,忍着好奇心,乖乖的坐在母亲身边。等开宴了,江盈和郭丽才过来入席。
江盈的孩子才刚满周岁,还不大会走路,所以她就没带来。她的丈夫何兴怀,作为江沅的铁哥们,自然尽职的在前院给他挡酒。
“看清了吗,新娘子长什么模样?”
萧英和郭丽是亲表姐妹,她年纪小,最是忍不住好奇心。
“看清了。”郭丽面带笑容,“嫂嫂长得可漂亮了,大哥有福气。”
严茗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年纪尚小,瞧着有些稚嫩。过两年长开了,会更出众,比起很多世家闺秀们,也是不差的。
江盈脸上也挂着温柔的笑,笑意中多了些安慰和尘埃落定的喜悦。
当初和余家那事儿,丈夫没告诉她。等事情解决后,才大概与她说了前因后果。
万幸,有贵人相帮。
她以为是季菀从中斡旋的,想起曾经两家险些结为姻亲,心中五味陈杂。
当时她以为两人一定能缔结美满姻缘。谁知道造化弄人,没多久就分别两地。到得如今,各自婚嫁。
虽然心中还是有可惜,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只盼着兄嫂夫妻和睦,万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