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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公高坐马上,闪烁的火把光芒,将他的脸照的一半光亮,一半阴暗,那声音也是冷的让人浑身发颤,“玉海棠呢?”
桑嬷嬷道:“海棠姑娘在后院,我这便去请。”
靖国公是什么人,桑嬷嬷显然心里是明白的,不敢耽搁,将玉海棠找了来。
很快,玉海棠出现在了靖国公面前。
靖国公阴冷的视线一扫而过,“带走。”
身后,几人上前将玉海棠拿下,跟在玉海棠身边的抱琴和侍画脸色都大变了。
一般的女子见到这样的阵仗,早被吓得浑身打颤,可她却看着面前的阵容,神色镇定而从容,还礼数周全的对着靖国公屈了屈膝:“国公爷这是干什么?小女子是犯了什么罪吗?”
“你我心知肚明。”
玉海棠道:“我听不懂国公爷在说什么……更何况,京城治下,所有百姓都归京兆尹衙门所管,即便是拿人也要有衙门下的逮捕文书,不知道国公爷手上可有?若没有,请恕弯月大胆,不能随国公爷去。”
靖国公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你拿京兆尹压本公?”
玉海棠视线平平,不因此时处在劣势而有丝毫狼狈,淡淡开口,掷地有声,“我只是就事论事,当然,以国公大人的身份,若执意要将我索拿,我亦没有办法,只是……这朝廷律法在国公大人的眼中到底有何分量,就值得推敲了。”
靖国公眯起眼眸,此女竟敢隐射他藐视朝廷法度,这么一顶高帽子,可是不好消受的,这些年来他只以为这个女子磨掉了斗志早已经认了命,如今看来一切竟都是他想错了吗?
此时此刻他更确定那病鼠之事必定是此女所为,但所有证据在叶家药铺那里便断了……这个女子,下手之狠毒简直让人心惊……
可,靖国公到底也是靖国公,若会因为几句威胁就放过玉海棠,又怎么可能?
靖国公忽然冷道:“将人带走!”
士兵将玉海棠压下,玉海棠正待说话,士兵在她喉间点了一下,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靖国公打马扬鞭,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去。
这一番热闹引得烟雨楼中所有姑娘都跑出来瞧着,他们只知玉海棠是梅弈宁的红颜知己,并不知别的,此时不由大胆猜测。
有的人说:“梅公子不是许久没来烟雨楼了吗,怎么国公爷忽然把玉海棠抓了去……莫不是觉得玉海棠祸害了梅公子所以抓去杀了不成?”毕竟这来拿人的气势也不像是闲聊吧。
也有的人说:“我看啊,梅公子忽然不来是因为得了相思症,国公爷自然气的不轻,但是又不能不管梅公子的死活,所以要将玉海棠带去收在梅府了。”
“是吗?”
众人心思各异。
桑嬷嬷眉目凝了凝,道:“都别说了,国公府的事情可不是我们能胡乱猜度的,是都不要命了吗?”
一话落,众女噤声。
等所有人进去之后,桑嬷嬷找来一个女侍,道:“你去见王妃,将此事告知。”
“是。”
*
玉海棠被丢进了一个漆黑的暗室之中。
这里密不见光,四周都是青砖所砌。
玉海棠很快意识到,这里不是靖国公府,也不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的监牢,而是靖国公所辖骁骑营的暗牢。
那么,靖国公将她锁来,是不打算走官面上的程序,打算私自解决了吗?也是,他没有证据,能将自己怎么着?更何况,她当年是被梅弈宁多番使计才保了下来,她楚家嫡女的身份一旦曝光,就会牵扯到梅弈宁的身上去,这是一个随时会被引爆的雷,靖国公就是再蠢,也不可能将她提到官面上。
想到此处,玉海棠嘲讽的扯了扯唇角,她既敢动手,早已想好一万种退路,又岂会如此坐以待毙?
她微闭着眼睛,靠在冰冷的青砖墙壁上,等着哑穴自动解开,也等着靖国公来找她。
*
烟雨楼的女侍都是白月笙战阁精锐,回到王府之后没见到王妃,便依着府中人所说找到了靖国公府去。
是时,靖国公府对于府中近一段时日来接触过梅园的所有人做了彻底的检查。
梅园内的人,除了梅映雪外,她身边的十八个武婢其中有六个伺候在身边,虽未直接喝过病鼠汤药,也或多或少有些感染,即刻便被隔离照看。
院内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和下人有十二个,因为每日闻着那些药渣已有四人确定感染,其余接触过的人病情尚不明确,还需仔细观察。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华灯初上。
蓝漓得了空闲坐下休息,彩云便过来帮她按压了一下肩膀,缓解这半日的劳累。
蓝漓吩咐道:“等会儿回府去,把我原来的衣服拿几件过来。”以前的衣服多是请便的,今日穿的太过繁复,动作起来都不方便。
彩云怔了一下,“是要住在靖国公府吗?”
蓝漓嗯了一声。
彩云脸色微变,“王爷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同意的,小姐你——”
蓝漓神色坚定,道:“必须住在这里,有任何情况也好立即处理,这疫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正说着,太医院院正张胜到了跟前,“王妃,此处就交给老夫吧,王妃可先去休息一会儿,吃些东西。”
“不急。”蓝漓请张胜坐下,问起他关于疫病治疗的事情来,毕竟,十年前卞南案场瘟疫,张胜便被派遣前往治理瘟疫,也因为这件事情,在回朝之后,晋升为太医院院正。
张胜皱着花白的眉毛,道:“十年前那次的疫病来的又凶又猛,发现的时候本就已经死了数万人了,等老夫赶到,大部分染病的人已经不治身亡,只有些少部分接触过的,都是些肺热之症,并不难解,如今国公府这些人的症状却……哎……”
蓝漓秀眉微微一挑:“都死了?”
“是,从京都到卞南凉州,足有十几日的车程,虽是日夜兼程,但路上又耽误了一些时日,是以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当时帮忙治理瘟疫的一些当地大夫和名医,也是因为第一次遇到这种疯鼠病,多数感染……医者不自医啊……”
蓝漓暗忖,如此说来,竟是从未真正见识过鼠疫的症状到底如何吗?
张胜又叹了口气,“老夫行医多年,虽说是第二次遇到这种疯鼠病,心里却还是不安的很,若非王妃在此……”张胜老脸红了红,“老朽汗颜。”
蓝漓笑道:“不过是碰巧。”
说罢,蓝漓便与张胜讨论了一些具体治疗办法。
此时此刻,她颇有些感谢父亲当年对她的严厉,自小便熟读各类医书药典,也曾有过专门配套治疗鼠疫的药方,她早已烂熟在心。
因为鼠疫的症状有多种,必然要用不同的药方。
此处医者颇多,蓝漓未免自己太过锋芒毕露引起众人探究,所以在探讨药方的时候,自己并未直接说出方子,而是引着张胜往一个方向走。
一个时辰之后,治疗的药方敲定,张胜喜不自禁,对蓝漓是千恩万谢,“王妃今日可是帮了大忙了,老朽先谢过了。”
蓝漓道:“怎么是我帮的忙?都是张院正医术了得,才能开得出这样的方子。”
张胜也不多废话,又道了谢,道:“老朽这便去吩咐人按方子抓药,王妃产后虽恢复的不错,还是要多休息,等有什么不解之事,老朽再来请王妃。”
“好。”
蓝漓说罢,目送张胜离去。
彩云忍不住道:“这下可以休息了吧?”
“嗯。”
蓝漓应了一声,刚转身,却见梅园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穿了一袭青衫,气质儒雅而温和,却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
蓝漓问:“他是谁?”
彩云小声道:“医宗封少泽,因为此处疫病的事情,征招民间名医,便将他找了来。”
蓝漓眼眸微眯。
看着样子,方才的事情他都看到了,他又听到了多少?
很快,蓝漓觉得自己想多了,此处离门口尚远,而且院子里人很多,人声嘈杂,他又能听到多少,再说,听到又如何?
此时所在的院子是专门在梅园不远处辟出来的一处干净的院落,以供太医院诸人休息之用。
蓝漓贵为王妃,管家早已安排了一个清净的院落,蓝漓用了些晚膳,并不是很困,便随手翻看方才张胜送来的关于上次治理疫病的一些手札记录。
刚翻了两页,烟雨楼的人便来了。
蓝漓听完她的奏报,着实有些意外,“也没什么事情,靖国公为何将玉海棠掳走?”
“属下不知,只知掳走之后并未带去官衙,也未下大狱,似乎带进了靖国公的骁骑营中。”
蓝漓皱眉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让桑嬷嬷好好看着烟雨楼便是。”
女侍退下之后,蓝漓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
彩云小声道:“靖国公怎会莫名其妙去抓玉海棠,难道这疯鼠病的事情,和玉海棠有关系吗?”想到这个,彩云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如果真的是玉海棠,这个女人的心思是有多疯狂啊!
蓝漓道:“未定论的事情,还是不要胡乱猜测的好。”
这一番打搅,蓝漓也没那看手札的心思了。
稍坐了一会儿,王府中送来了轻便的衣衫,便换了前去梅园看看情况。
还未到门口,便听到那里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蓝漓抬眸,只见梅映雪身边那春蝉和夏兰与太医院的人吵了起来。
“去看看。”
彩云应了,很快去而复返,回来之后道:“梅将军……不行了……”
蓝漓心中咯噔一下,不行了吗?
“她们想进去看梅将军一眼,但因为梅将军就是疫病原体,所以太医院的人不准人靠近,这才吵起来。”
蓝漓抿了抿唇,到了梅园跟前。
那春蝉一见蓝漓到了,不由分说跪倒在地:“王妃,我求你了,你就让我们进去看看我家将军吧,求求你了……”然后不停的叩头。
蓝漓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你自己也已经有了肺热……”
春蝉抬起头来,“将军她对我不薄,求求王妃了——”
蓝漓忽然就想起晌午时分,春蝉护着梅映雪对她戒备的神色来,心里无端软了下来,唤来张院正,道:“将生方煮的汤药浸过的衣服给她拿一身吧,戴上口罩,包裹的严实一些,应当不会太糟。”
“这……好吧。”张胜没有考虑很久,拿了两身衣服过来。
春蝉自是千恩万谢,和夏兰换了衣服,进了梅映雪那间屋子。那间屋子,自从晌午诊出疯鼠病,俨然已经成为所有人惊慌恐惧的禁地了。
彩云跟在蓝漓身边,呐呐道:“没想到梅映雪那样的人,几个手下倒都是忠心的很。”秋霜和冬雪因为被传染的有些严重起不了身所以才没来,但这个春蝉夏兰那副样子,绝对不是装的,何况此时也没必要装。
蓝漓有感而发:“便是再可恶狠毒的人,其实有时亦是立场相左,总也有真心对人的时候。”
彩云呐了呐没说话。
不远处的屋内,有不加掩饰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还有春蝉嘶哑着声音唤着将军。
蓝漓叹了口气,垂目转身。
彩云也长叹一声,去帮忙去了。
接触过的人虽然检查过了,但是同在靖国公府,府中所有进出的人,肯定都不是那么安生的,要逐个做检查,后宅的夫人姨娘小姐丫头们,二百多口人还等着呢。
彩云不得不说这国公夫人也是个厉害的,发现此事之后,竟将府中后宅所有女子管的安安分分,连点惊恐哭闹的声音都没传来。
蓝漓上前看了下张胜手中的名册,问道:“查了多少了?”
“查了一小半,还多着,今夜怕是不能休息了。”
“那好,隔两个时辰换着休息一下。”
张胜忙道:“王妃休息好了便是,我等职责所在——”
蓝漓道:“正因为是职责所在,一个失误,可能就无法挽回,所以才要打起精神,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
张胜一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觉得这个王妃言辞淡淡,但每次都很有道理,他身为太医院院正多年,在蓝漓面前,却总是下意识的服从。
隔了会儿,白月笙到了。
白月笙已经处理好京城各处防护问题,并带了急征来的名医和药女过来。
一见着蓝漓,白月笙便几步上前,也没管那些满地跪着行礼的人,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沉声道:“张胜!”
张胜忙抬头,“王爷……”
“此处一切可还好?”
张胜道:“在王妃的指挥下,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说着便将感染和隔离的具体事宜回报了一通。
白月笙听完,皱了皱眉头,“王妃可还好?”
张胜呆了一下。
蓝漓无语,道:“我很好,你看不到吗?”
“有些东西就是看不到。”白月笙哼了一声,大手一挥,身后这些太医院的医官全部起了身,张胜是早已见识过白月笙对蓝漓的看中,摆摆手指挥着手下人继续做事。
蓝漓有些恼,但此时周围都是人,也不好发作,便拉了他用了些晚膳。
晚膳罢,蓝漓不得不将治理瘟疫的这件事情和白月笙说了说,她既管上了,就免不得和染病的人接触,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
白月笙听了,眉头皱的死紧,咬牙道:“你保证,你会好好护着自己。”
“我保证。”蓝漓温温柔柔:“我还有你,有家轩,有小丫头,大哥,蓝家,我怎敢不好好保护自己?”
白月笙认真的瞧着她,确定她话中意思真假,半晌,才泄气的将她按在自己怀中,久久没有说话。
蓝漓环着他,叹了口气,“别这样……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如今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吗?”
白月笙依旧没说话,他忽然有些恨自己,什么推她一把和他站在一起,这分明就是要命……可若非是这样,难道要她一辈子都当笼子里的金丝雀让自己护着吗?自己真的可以将她护的毫发无伤吗?
不,这一点,他无法保证,所以他没办法。
瞧着怀中女子低垂的眼眸,他忽然又松了口气,尚辛,他的心儿是极聪明的人。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扣。
蓝漓从白月笙怀中起身,“怎么了?”
“小姐,梅将军不好了,说是……想见你……”是彩云的声音。
蓝漓直起身子,神色有些奇怪,她与梅映雪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现在这样的境况,似乎也并没有见一面的必要。
白月笙也是这般想的,开口便道:“回了去。”
“是。”
蓝漓看了白月笙一眼,忽然问道:“我听战狂说,前些时日那梅映雪身边的春蝉府外求见好几次你都没见,是不是?”
白月笙点头,“没什么必要。”
蓝漓想了想,站起身来,“我还是去见她一见吧。”
白月笙还想说什么,却见蓝漓已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