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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烁道:“请公主明言。”
白笛问道:“蓝大人为何不见我?”
“下官没有。”
“你有。”白笛慢慢出口,“我何处得罪了蓝大人吗?让蓝大人对我如此避之唯恐不及?”
“公主千金之体,下官只是三品小吏,对公主有所避讳也是为了公主清誉。”
白笛看着垂首在自己面前行礼的蓝烁,眼眸忽然又湿了。
她并不是个爱哭的人,但今日的遭遇实在……无颜见人,偏巧蓝烁又是这么个不咸不淡的态度,霎时心里就觉得十分委屈难受。
白笛深吸了口气,将湿意逼了回去,从一侧拿过锦盒打开,“这是本宫的簪子,请蓝大人告诉我,蓝大人为何要将这簪子随身携带?”
蓝烁视线微凝,“公主……”
“这只簪子,是本宫在大相国寺进香的时候丢的,那时候我曾遇到一位青衣公子指点,恰逢这簪子在蓝大人身上,蓝大人不要告诉本宫这是凑巧。”
蓝烁垂眸,让白笛看不到他的神色:“公主,下官只是——”
“蓝大人先不要说话。”
白笛深吸了口气,慢慢道:“蓝大人聪慧,应当知道太后要本宫和亲是假,为拉拢赵家势力逼迫本宫就犯才是真,本宫若不想嫁到北狄去,只能按照太后的心意嫁入梅家,然无论是梅家还是北狄,本宫都不想去。”
蓝烁沉默良久:“和亲之事,自有皇上和太后决断,下官只是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只怕也帮不了公主什么忙。”
白笛心中有些受伤,但早知蓝烁便是这个态度,此时也只得收起心伤,“蓝大人可以帮本宫,因为太后看中的只是赵家的势力,这一股势力若不落到梅家那一边,也不成为其他任何家族的助力,太后必定不会再强迫与我……”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蓝烁又怎么会听不懂?
只是蓝烁却淡淡道:“公主早些歇息吧。”
白笛僵住,有些话总是说不出口,可回想起自己今夜做这样丢人的事情也为了要见到蓝烁,此时又怎么可以吞吞吐吐,难道要等到自己被赐婚,或者蓝烁成为和亲北狄公主的人选吗?
白笛紧咬下唇,鼓足全身勇气,“蓝大人留步……”白笛扶着软塌站了起来,腰间火烧一样的疼,她却忍着没出声,蓝烁见她行走艰难,不得已伸手扶持。
白笛却颤巍巍的握住了蓝烁的手,整个人红的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缓慢却坚定的将那东珠金钗塞到了蓝烁手中。
“公主——”蓝烁长眉微皱,白笛认真的道:“蓝大人,我……我对蓝大人早有留意,心中也一直……甚是喜欢……我……我……将这钗……赠予大人……”
发钗本是私密之物,女儿家以钗赠人,所代表的意思,蓝烁当然懂得。
瞧着面前娇贵的少女,听着她低柔的声音,蓝烁只觉心头一荡,可他毕竟年有二五,思想成熟,只一瞬便恢复正常,“公主抬爱,蓝烁受宠若惊,只是蓝烁家中祖母病重,无心儿女情长,怕是要辜负公主的错爱了。”
他有礼又君子的将白笛扶到了软塌坐好,然后将东珠金钗放在桌面上,弓着身子:“夜深了,公主先在此处休息,微臣告退。”说罢,恭敬的退了出去。
那种恭敬,昭示二人身份高低,一君一臣,透着疏离和冷漠。
白笛浑身无力,眼泪忽然夺眶而出,她努力的告诉自己最后赠钗的行为只是为了让蓝烁帮她逃过和亲的命运,可心里的疼痛却越发的深浓起来。
她知道,自己这是被拒绝了。
她是不是真的这么不好,让蓝烁连考虑一下都没有,就这么直白的拒绝……
*
蓝烁离开之后,交代战狂好好看好,自己很快去了王府一趟。
蓝漓还未曾歇下,听到蓝烁求见,自然立即相迎。
蓝烁到了水阁:“妹妹,还请派人去宫中送封信,就说公主歇在王府。”
蓝漓怔了一下,倒也很快点头应了,“好,公主现在情况如何?”她如今的眼线也算遍布京城各处,工部发生的事情,自然在第一时间就有人回报了过来。
“都只是些擦伤,并不要紧,但到底是金枝玉叶,未免节外生枝,伤势好转之前怕是都不能回宫,这件事情就有劳妹妹了。”
蓝漓点点头,认真的打量着蓝烁的表情,“大哥……是拒绝了?”
蓝烁顿了顿,兄妹二人心意相通,自然知道蓝漓在说什么。
“一旦插足公主之事,必定搅入朝中世家势力分化争夺之中……蓝家本就微末,明枪暗箭自顾不暇,诸事安危如今都靠妹妹暗中护着,自保尚且不足,我不能再让家人陷入更深的危险深渊之中。”
“大哥顾全家人的安危是对,但公主的心,怕是要碎了一地。”
蓝烁怔住,眼前仿佛闪过白笛满脸灰尘的狼狈样,他忽然蹙眉,“好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看着蓝烁的背影,蓝漓叹了口气,若非心有好感,大哥也绝对不会随身带着汝阳公主的东珠金钗了,但大哥的顾虑也没有错。
第二日,为了防备有心之人做文章,蓝漓一早就秘密去双桂巷接白笛,却得知白笛被赵太师迎回赵家去了,只得作罢。
后来,白笛在赵府逗留数日,回了宫中,这件事情无人再提,只有百姓们津津乐道蓝烁的艳福,而萧明秀也因为那夜工部门口的大型表白直接让叶赫王大发雷霆,限制了出入。
著书之事白月川极为看中,修了太祖兵法之后,又着人著历朝史籍和文献,因为用的是雕版著书,不能量产,但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白月川点明的一些书籍全部装订了两本成型。
白月川大喜之下,召见了工部尚书玉守信。
玉守信当了这么七八年的工部尚书,滨州灾害不断,治水工程没有成效,没受过赞许倒是总为下面那些办事不力的人背锅,要不是英国公为护着自己势力保着,早在先皇在位的时候,就将他给罢免了,如今却被皇帝这么惦记,底气都足了不少。
承乾殿门口,王进恭候着,瞧着玉守信满脸笑意大步而来,连忙笑眯眯的凑上前去,“玉大人您可算来了,皇上都等您好久了。”
玉守信忙告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今工部忙的不可开交,本官也抽不开身,这不刚接到圣旨,立马就赶了过来吗……”
入了大殿,玉守信跪地行礼,“吾皇万岁,臣命人将前日皇上所说晦明禅师留下的文献孤本也已著好,请皇上过目。”
白月川放下奏折,有些意外:“这么快?呈上来吧。”
王进送上装订好的书本,白月川瞧着欢喜,自然大加赞赏。
玉守信又道:“这雕版著书虽然方便,但因为一版只能著一种书,所以老臣想到一种更简洁的办法……”
“哦?爱卿说来听听。”
“是。”
当即,玉守信将蓝烁所言模具刻板反复印刷之事告知了白月川,这样的想法,在大周朝可谓前无古人,白月川一听之下觉得着实可行,而且这个玉守信也是极聪明厉害的,已经找到了何时做模具的矿产,就是北狄黄沙山产的泥石,软硬适中,价格低廉。
如此一来,又是一件和北狄达成邦交的好事。
白月川龙心大悦,对玉守信大加赞赏,还赐了太祖当年留下的纯金玉如意给玉守信。
朝臣们也是趋之若鹜,那些拍马屁和道喜的人快将尚书府的门槛给踩烂了。
一方欢喜一方愁啊,玉尚书如此得盛宠,英国公自然眼红看不下去。
承乾殿外,英国公看着那些围在玉守信身边的官员,神色阴郁。
围在玉守信身边的官员慢慢散去,玉守信昂首阔步向前,笑言,“见过大哥。”
英国公道:“二弟好神气啊。”他自生下就是嫡长子,从小无论学业,骑射,包括妻子,爵位,都压了玉守信一头,如今这玉守信竟俨然有与他争锋之意。
玉尚书哈哈笑道:“皇上信任,是下官的荣幸,谈不上神气。”可那字里行间,哪一句不是神气?
英国公冷哼一声,“想想早些年间的二弟……如今有这样的建树,真让为兄意外,父亲母亲泉下有知,也会宽慰非常。”
玉尚书神色微僵,这是暗讽他年少时蠢笨如猪?
看着英国公高傲离去的背影,玉尚书阴沉不定。
回到府中之后,还没喝上一口热茶,后院却起火了。
卫燕儿哭的梨花带雨,扑到了玉守信膝前:“老爷,你可算回来了,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又是什么事?”玉守信冷冷道。
卫燕儿期期艾艾的道:“周姐姐病重,燕儿好心好意熬了药粥送过去,不想周姐姐不但不用,还指责燕儿在药粥之中下毒陷害与她……燕儿真的冤枉啊,燕儿怎么敢?”
玉守信不耐的看了卫燕儿一眼。
卫燕儿只以为他不信,故作乖巧的忙站起身,“老爷……老爷公务繁忙,是燕儿糊涂,那药粥定然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燕儿这就去给周姐姐道歉,相信周姐姐宽宏大量,必定不会责怪燕儿。”
玉守信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晚些时候,玉守信还是去看了周氏一眼。
周氏病着,约莫也是不想理会后院那些女人一个个糟心的面孔。
到了周氏所居阁楼,还未进屋就感觉药气弥漫。
玉守信皱了皱眉,招来一个丫头:“夫人怎么回事?”难道不是装的?
贴身伺候周氏的霞儿立即道:“回老爷,夫人病了好些时候了,请了太医和大夫看过,都说是心病,如今每日就靠汤药撑着
……”
玉守信着实意外,他与周氏虽说不上鹣鲽情深,但也是相敬如宾,人病成这样他居然才知道……心中顿时就有些愧疚了。
进了屋,周氏苍白着脸,正靠在窗边的软塌之上休憩,整个人看起来也消瘦了一圈儿。
“夫人……”
周氏吃力的抬眼,忙想要起身:“老爷……”
玉守信扶住她,“夫人都病成这个样子了,那些虚礼就免了吧。”
“好……老爷今日怎么有时间到……妾身这里来?”
“我听说那些不省心的又惹夫人生气了,这些年来,夫人为了我,受委屈了……”玉守信微微一叹,这些年来,府中进进出出的这些女人,哪个是消停的,哪个是国公府那边送来的,他虽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周氏是御史之女,也是大家出来的闺秀,又与他结发多年,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他自己心中又岂会不知?
“能为老爷分担一些,也是妾身的福分,只是妾身如今这身子……”周氏叹息一声,将贴身的玉佩取下,放在玉守信的手中。
玉守信看着那玉佩,神情复杂。
周氏喘了口气,慢慢道:“这些年来,国公爷和玉夫人,为了老国公夫人留给您的那一半家财,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连老爷原配的梁姐姐,也折在了那些算计之中……妾身承蒙老爷信任,勉力为老爷守了这些年,如今这身子,怕也是……时日无多,再也守不住了……”
玉守信严厉道:“夫人别胡说,我问过下人了,就是风寒而已,能有这么严重?如今我受皇上器重,这便写折子请皇上派太医院的李太医前来为夫人诊病,李太医医术精湛,必定有法子——”
周氏虚弱的笑了笑,“没有用,妾身自己的身子,妾身自己知道,谁来都没用的……就是……苦了老爷……和咱们的女儿……她还那么小,又怎么是后院这些女人的对手……”
玉守信满心自责,可更气愤,“谁敢对付她?”
英国公虽是玉守信的亲大哥,却嫉贤妒能,当初为了国公爵位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明哲保身,玉守信在国公府的时候便装痴卖傻,后来出府做官更是夹着尾巴做人,原配梁氏是老夫人亲自定下的亲事,但因为梁氏性子懦弱,不过两年就折在了后院的算计之中,老夫人乘着还有口气,又为玉守信选了周氏进来。
这周氏是个通透的,来往迂回竟也和玉夫人周旋了十数年之久,没想到如今还是要这么去了吗?
玉守信看着周氏苍白的脸,那仿佛在告诉他,他是一个连老婆和孩子都护不住的男人……他也是朝廷一品大员,官拜尚书,凭什么过这样窝囊的日子!
一股气恼涌上心头,玉守信直接道:“夫人放心,我必定不会让这个家在如此乌烟瘴气下去,我们的女儿我既生了她,自然是要护她周全的。”
周氏眸中带着泪光,用力的点头。
“夫人好好休息,我先去了。”
玉守信退了出去。
内室,一脸冰寒的烟儿走了出来,将周氏扶起,周氏脸上泪水还在,脸色也依旧苍白,只是神情却早没了方才的悲切软弱。
“果真如你所说,老爷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烟儿淡淡道:“都是夫人诚心感动了老爷,老爷这些年来忍辱负重,如今必定不会再让夫人和自己受一丁点委屈。”
周氏微微一笑,脸上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这还都要多谢烟儿姑娘出谋划策,才能成事。”
那日,烟儿让她装病之后,府中本就有些乱的后院越发的鸡飞狗跳了起来,那些不安分的自然也要乘着周氏如今身子不好落井下石,但烟儿着实聪慧,无论那些女人使什么手段,她都能提前化解危机,并着人将这些事情多多少少告知玉守信,玉守信心中早就反感玉夫人手伸的如此长,只是一直隐忍不发作,渐渐的,玉守信在著书之事上对朝廷有颇大建树受皇帝器重,恩宠渐浓,底气也足了,今日周氏这一番“遗言交代”又让他心中积压多年的不满发酵了起来。
烟儿神色淡漠,“能让夫人逞心如意,也不枉夫人救烟儿一遭。”
周氏却道:“烟儿姑娘……是特意到我身边来的吧?”
烟儿略感意外,却淡淡道:“这与夫人无关,往后的日子,夫人好自为之吧。”
当日夜里,尚书府失火,烟儿也死在了大火之中。
第二日,玉守信将府上几名妻妾送到庄子上的消息隐隐传来出来。
英国公府,玉夫人都要气死了,摔了一只最御赐的玉佩,满脸都是愤怒:“好啊,才得了一个功绩,受皇上器重,就这么不将英国公府放在眼中,竟然连本夫人安排的人也敢动!”她的视线扫向一旁宋嬷嬷:“他送走了几个?!”
宋嬷嬷低声道:“但凡是与英国公府有点关系的,都被送去了庄子,包括生下的庶子庶女,还有我们射在尚书府的暗线,也一并被拔了……”
“好了……”玉夫人冷笑,“这么多年来,我竟将这夫妻二人小看了,好一个周氏,好一个玉守信!”
“夫人先别生气,二老爷也就是如今乘着圣恩,才敢这样明目张胆跟夫人对着干,夫人别忘了,咱们还有二小姐……二小姐如今在宫中,只要咱们保住二小姐的地位,以后有的是办法让二老爷服软,交出那半数家财的印信。”
提到这个,玉夫人越发脸色阴沉,玉妙人不听劝告非把自己作到冷宫里去,她去求了母亲,希望母亲出面帮忙,没想到母亲却淡淡笑着回了一句“自己找死怎么救”,真是要叫她气死了,怎么她就生了这么个蠢货!
*
水阁
蓝漓正在忙着写写画画,听完玉尚书府上的事情,道:“千烟到了吗?”
战英摇头:“还没有,约莫是后续的事情没有处理清楚。”
“嗯,她来了,你让她来见我。”
“属下明白。”战英凑上前去瞧了蓝漓一眼,“王妃,你都画了几天了,花这么多兰做什么?”
蓝漓淡淡笑道:“秘密,不告诉你。”
“哦。”战英瞧了瞧挂满整间水阁内室的纸张,各种各样的兰花跃然纸上,多的让人眼花缭乱,而此时王妃手下还不停,又开始抄写一些诗集了,她是不懂得诗词丹青,但看起来都是与兰有关的……战英的视线慢慢转移到了院内花匠摆弄的那些名贵娇兰的身上,若有所思的想,看来王妃真的是很喜欢兰花呀。
白月笙因为陪同北狄使团围猎的事情,忙了好几日,回到府中的以后已经午夜,思忖蓝漓已经睡下,想着先洗漱过去再找她,没想到到了水阁门前的时候,却见水阁内灯火通明,战狂躬身站在门外,一副在等着他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本王今日回来?”
战狂道:“回主子的话,离开之前王妃交代了,每日战坤都会传信回来,所以……”
白月笙看了水阁内一眼,“这是在干嘛?”
战狂不答,只道:“王妃在等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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