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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漓解释道:“此裙名为百鸟裙,采百鸟羽毛织成,日中影中,各成一色。这件衣服,非我所绣,乃是我满庭芳众多绣娘合力为之。”
蓝漓笑着看向汝阳公主,道:“此裙本是要在过几日才亲自献给公主殿下。”
白笛着实是惊喜不已,慢慢的站起身来。
这件衣服的确华丽无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是耗费了不少心力才能织成。
蓝漓适时道:“臣妇斗胆,可否请公主将这衣裙换上,当是另外一种形态。”
“这……”白笛有些迟疑。
白月笙淡淡道:“本就是送你的衣服,恰逢今日宾客临门,便让北狄的贵客开开眼界也好。”
白月川也道:“小笛,去吧。”
“臣妹遵旨。”白笛欠身行礼,身边的婢女铃铛前去将衣服带走,去了偏殿换衣,很快便再次出现在大殿之内。
此裙颜色艳丽,行走之间似乎泛起一层又一层的光晕,但却并未流与艳俗,缕金为花鸟,细如丝发,大如黍米,眼鼻口甲皆备,神奇而不可思议。白笛本就气质出尘,这身衣服加持之后,霎时间如九天之上下凡来的仙女,明艳不可方物,看的在场的贵公子全部呆住了。
叶赫王的脸色有些不好。
白月川糟心了一整晚,此时总算心情大好,“华阳王妃果然是名不虚传,七弟真是好福气。”
“皇兄谬赞。”白月笙起身拱手道:“这件衣服,从我家王妃着手准备到如今,花费了足足半年的功夫,其中有些珍禽的羽毛十分的难得,也是从各种渠道获得,所以此裙当得上旷世珍品。”
“七弟所言不错,王妃这一手,朕也是开了眼界的。”白月川大喜之下,又赏赐了蓝漓不少东西,一并也赏赐了满庭芳绣娘诸多的东西,并在宴会结束之后御笔亲题满庭芳,算是奖励蓝漓保住大周颜面之功,此是后话。
白月笙含笑应是,视线慢慢的落到了叶赫王的身上,“其实好的绣技固然能成为天下一绝,但若没有玲珑巧思,匠心独具,也成就不了这一件百鸟裙……王爷,您觉得如何啊?”
叶赫王强笑道:“的确不俗,小王甘拜下风。”
白月笙却道:“王爷是不是太随意了些?”
“华阳王是何意思?”
“本王与叶赫王虽未定什么约定,但我家王妃的确是技高一筹,王爷既然甘拜下风,难道没些彩头吗?”
叶赫王一滞,“这……不知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彩头?”
白月笙道:“我家王妃很是喜欢各种绣作。”
叶赫王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这幅天丝绣的佛像图,原本是要在今日献给大周皇帝陛下的,请恕小王不能从命。”
白月笙笑笑,没说话,只是看向皇帝。
白月川道:“既献给朕,便是朕所有了,那好,今日朕就将此图赐给华阳王妃,以示嘉奖。”
叶赫王自然不能阻拦,脸都要绿了,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蓝漓谢了恩,不卑不亢,神情如常,对周遭这些人的视线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却略有些不同了——经商也便罢了,还是个有玲珑心思的。
高台上,太后冷笑,再怎么的玲珑心思,也挡不住出生微贱的事实,红袖大长公主的心思更是复杂。
如今后宫之中形成了空窗,中宫无主,但白月川的心思她多少懂得一些,明着瞧那玉妃得宠,其实想登顶后位纯属做梦,但玉妙人不同,玉妙人本身就是皇后,只要有功,自己再使使力,怎么的也会免了罪,重新坐稳后位,玉妙人经此一事吃了苦头,必定会有所收敛,更好的把持后宫。
可,今儿这一出,没将玉妙人从冷宫之中捞出来,却是给了蓝漓和汝阳公主出了大风头!
红袖大长公主这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着实难受的很,一双眼睛隐隐带着阴郁,扫了太后一眼,冷哼了一声。
大殿下面的坐席上,英国公和玉夫人也是神情复杂。
今晚这一出,皇帝必定是要迁怒玉妙人的,但偏生她们根本不敢求情。
可玉妙人怎么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本来就被打入冷宫,如今再填罪责岂不是要永无翻身之日?
宴会结束之后,玉夫人专门等着红袖大长公主,见了人便焦急道:“母亲,您一定要救救妙人!”
红袖大长公主淡漠道:“不是本宫不救,宫中本就是太后的地盘,本宫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她的眼睛,这才让那万里山河图的事情被破坏了,如今她知道本宫想捞玉妙人,只怕不知道派了多少双眼睛暗暗盯着呢,此时再动都是徒劳。”
“那怎么办?”
“等。”红袖大长公主说罢,玉夫人越发的着急了起来,“可今日的事情皇上必然迁怒,妙人处境已经如此——”
长公主身后的宋嬷嬷低声道:“就算皇上迁怒,情形也不会比此时更糟,但因为有北狄使团在此,皇上绝不会有有任何大的动作,只要废后的诏书一天没有传出来,我们就都有机会,小姐还请耐心些,不要着急。”
红袖大长公主慢慢开口,“这样也能好好磨磨她的性子,好了,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你只管顾好二房的事情就是了。”
玉夫人还是很不放心,可见母亲明显不耐也不敢多说,只得道,“是。”
红袖大长公主蹙眉瞧着玉夫人,淡淡道:“遇事多听宋嬷嬷的。”
“是。”玉夫人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老大不愿意,自己是主子,为何要听个奴才的?而且这个宋嬷嬷明知道赖明月就是大长公主派过来的,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久,哪把她当个正经儿主子?
云音走上前来,“姑母,您这就要回府了吗?”恰逢此时,太后出的殿来,前后的人立即躬身行礼问安,太后免礼的同时,恰逢看到红袖大长公主,淡淡一笑。
那是胜利者的笑容,明明平淡雍容,可大长公主就是从其中看出了讥笑和嘲讽。
红袖大长公主冷冷道:“本宫自有府邸,不回府,难道要在这里过冬不成?”语罢,拂袖而去。
云音碰了一鼻子的灰,僵了僵,忙又讪笑的看向玉夫人,“表姐……”
岂料玉夫人也是懒得理会与她,冷哼一声离开了。
云音面色僵冷,又是尴尬又是愤怒,状似伤心难受垂下的眼眸之中,却闪过一抹冷笑。
……
御书房
白月川已经命令卓北航亲自查验过那副万里山河图,山河图也的确是用了赵廷之所说的硝石调色配绣线,但什么铜炉火气,当真也是可笑了。
卓北航躬身回复:“虽说铜炉的火气是有引燃绣画的可能性,但是当时的时间只一会儿,根本不可能引的着,应该是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
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自然是在接触过那山河图的人身上了。
白月川沉默不语,冰冷的眼眸瞅着镇纸边上的一直紫铜小香炉,香炉之中燃着他最喜爱的青莲香,那神情,像是根本没听见卓北航说了什么一样,但即便如此,所有的奴才依然大气也不敢出。
等了好半晌。
王进终于低声道:“万岁爷?”
白月川动了,神情平静,动作慵懒的站起身来,棱角分明的唇瓣开合,“砍了。”然后淡淡补充,“所有碰过那副山河图的人。”
王进一个激灵,“万岁爷,奴才……不是奴才啊……万岁爷饶命啊——”
“谅你也不敢,你这条狗命就暂且留着吧。”
王进这才松了口气,立即示意将压着的人全部处理,又想起什么:“那个……万岁爷……冷宫那位……”
白月川冷冷一笑,“你想把她也杀了?”
“老奴哪敢?”王进笑得献媚,“老奴就是想着,那东西原本就是冷宫那位准备给皇上的东西,如果今日不是送去承庆殿,而是在御书房,岂非伤到的人就是皇上?”
白月川不说话,惯用阴郁的眼神淡淡扫过王进,王进脸一白,“奴才失言,奴才该死。”然后立即退了出去。
白月川淡淡开口:“你也下去吧。”
卓北航立即躬身退下。
白月川又岂会不知道,玉妙人纵然有恨,也决不在他的身上,她的恨只在玉家人,在太后,在玉妃的身上,今夜这一场好戏,不过是别人借刀杀人的戏码罢了。
……
安玉霞唧唧咋咋的拉着蓝漓到了门口的马车跟前,才放了手,“等过两日,我想去看看丹衣表姐,蓝姐姐您要一起去吗?”
“好,到时候你来王府找我,我们一起过去。”
“那好,我先回去啦!”
上了马车之后,蓝漓深深的出了口气。
“怎么了?吓着了?”白月笙笑问。
蓝漓失笑,“你看我像是被吓到的人?本来还想着怎么为满庭芳造点势,没想到这个叶赫王自己送上门来,现在好了,省了不少力气呢,对了阿笙,今日封先生看过明笑玉的情况了,不是病,而是毒。”
白月笙挑眉,“可确定?”
“封少泽既然是医宗,医术自然是没话说,如果没有把握,他不会说出来。”
白月笙眼眸慢慢深沉。
蓝漓想了会儿,认真道:“也许明笑玉就是中了毒,但是不好对外说,所以这才拖是怪病,也许这种毒的解药就在京中,或者说药引在京中,但未必就是睡火莲,这也可以解释叶赫王入京多日却从未提及睡火莲一事。”
“或许只是因为睡火莲花期未到,所以他才不提。”
蓝漓点头,“这也说来也是对的,可若是毒……”蓝漓忽然想到哈苏的那只飞箭,想让她受伤,“难道那种毒有什么特殊的,不能让我们知道?”
“这种事情,若是北狄人自己不松口,我们不好插手,先静观其变好了。”
蓝漓深吸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对了,今日大哥下了最后通牒,要我解决萧明秀的事情,不然他要我好看。”
“他敢。”白月笙淡淡抬眸,“他若敢要你好看,我就请旨让他娶了那萧明秀。”
“你……你关注的是什么啊?难道重点不是解决萧明秀那件事情吗?”
“我这个人是六亲不认的,尤其是面对你的事情。”白月笙一本正经的说着。
蓝漓无语。
“他是我亲大哥,我这一辈子只有这一个哥哥。”
白月笙皱眉做思考状,“这样……他是你大哥,那我更得赶紧为他操办婚事了,萧明秀性格爽朗,又是北狄公主,配上你大哥那闷葫芦倒是不错。”
“……”蓝漓索性不理他了。
白月笙笑笑,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蓝漓随身带着的夜明翡翠玉佩。
蓝漓将他手中玉佩抽走,还做的远了些。
白月笙笑意加大,“你——”
刚要开口,马车却忽然颠簸了一下,原本坐的有些远的蓝漓差点撞到了脑袋,还好白月笙眼疾手快,将她扯入了自己怀中。
蓝漓皱眉:“怎么回事——”外面已经传来战坤的声音,“有刺客,保护主子!”
霎时,外面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
白月笙和蓝漓此次是入宫赴宴,带的护卫并不多,但隐在暗处的战阁护卫和千烟跳出来的星阁死士却不少,顷刻之间就将那批刺客杀的一个不留。
蓝漓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眼睛却忽然被蒙住,接着车帘落下,“别看了。”是白月笙的声音,上次她吐的天昏地暗的情形,他实在是记忆犹新。
“是什么人?”白月笙声音略高,发问。
外面,战坤回复,“并不清楚,但看装扮和武功路数,以及所用的兵器,应该是北狄——”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一只冷箭飞来,战坤连忙格挡,隔空又是飞来一箭,划破战坤的胳膊朝着马车而去,白月笙袍袖一挥,挡去箭羽,接连又来几箭,都是冲着马车而来,甚至一支箭惊险的从蓝漓耳畔穿过,白月笙没有视野,只得迅速抬手去挡,飞箭竟射中白月笙的胳膊,箭有倒刺,白月笙迅速拿出随身的匕首斩断箭根。
蓝漓大惊:“你怎样?”
有的箭被外面的护卫挡去,有的箭却穿透人群,直接射向马车。
“弓给我。”白月笙低声说罢,蓝漓已经将短弓递了过去,白月笙听声辩位,短弓搭上铁箭,飞速而去,只听暗处闷哼了两声,已有人倒下,还有人逃跑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战坤等人去追人,蓝漓不敢大意,立即检查了白月笙的伤口,那箭是有毒的,当即取出随身的解毒丹给白月笙服下,并取出随身带手帕,将他的胳膊牢牢系住,以免毒素随着血液流动扩散。
白月笙拍拍她的脸,“你在这里,我出去瞧瞧。”
“别,万一还有人暗中放箭呢?”蓝漓脸色有些白。
“没事的,相信我。”白月笙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探身出了马车,蓝漓咬牙,哪里坐得住,也随着他一起下去,一整条街道上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断肢残骸,血迹蜿蜒,染上了蓝漓的月白色绣鞋以及拖得很长很长的裙摆,她抱住白月笙的一只胳膊,虽心里还是有些发憷,但却努力让自己镇定。
不远处,传来马蹄滴答的声音。
因为使团的事情,骁骑营和御林军日夜不停的巡逻,很快便赶了过来。
来人是御林军的一个副将,连忙冲白月笙见礼,并将现场包围,见着白月笙受伤,惊的脸色惨白,这要是追究起来,他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白月笙神情冷漠没理他,捡起他击飞的一只箭。
“怎样?”蓝漓低声问。
白月笙将箭交给那副将,回蓝漓:“的确是北狄人的箭,而且是军中才会有的东西。”
蓝漓皱眉,北狄人难道疯了不成?在京师之内组织人刺杀她们?
顷刻间,战坤带人归来,手中提着一个高壮的黑衣汉子,面巾已经被摘,竟没想到是那北狄武士哈苏!
哈苏面色阴冷,龇着牙,对蓝漓和白月笙投来恶狠狠的目光。
白月笙眯起眼眸:“是你射的箭?”他的手脉不是被废了吗?!
“当然!”哈苏冷笑,“你们这对狗东西,以为废了老子的手,老子就不能射箭了吗?老子是北狄第一神箭手,左手右手都拉得动弓——”话没说完,白月笙袖子一动,一道劲风扫过,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到了哈苏的脸上,不等他反应,又是两下。
蓝漓忙道:“别运气。毒素会扩散的。”
白月笙冲蓝漓点头,回看向哈苏时候,神情冷的像是极北的冰雪,万年不化,战坤低声上前,“主子,还发现了这个……”
白月笙眼眸一眯,“全部杀了。”
“是!”战坤应声,只见刀剑飞舞,几个活口全部没了命,哈苏瞪着眼睛,不甘的倒在了白月笙脚边,很快被随行的华阳王府护卫拖走。
蓝漓怔了一下,却见白月笙还要交代,而他的脸色已隐隐升起一缕黑气,当即冷冷道:“战坤,将此处交给宋将军。”她看向一旁的副将,“宋将军应该知道怎么办吧?”
宋将军微愣,白月笙还要再说,却被蓝漓扫过的冷眼弄的闭了嘴。
“宋将军,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宋将军立即回神,“末将明白,还请王爷和王妃立即回府先行疗伤,末将一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白月笙的脸色已经有些黑,蓝漓起手又点了几处穴道护住心脉,拖着他上了马车。
宋将军看着战坤最后交给他的那个物件,浓眉紧皱,面色复杂。
那是一个印信,私印,凤头玉雕方印,底下刻着一个妙字。
这只印信,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在了白月川面前的龙案之上。
白月川还未曾就寝,清淡的眼眸看着那只私印,神情也很平静。
宋将军不敢托大,小心的道:“去的时候华阳王已经受伤了,王妃看来平安无事,那些死去的刺客虽是周人装扮,但看身形样貌都是北狄人,首领是那个北狄第一神箭手哈苏武士。”
白月川依旧沉默,让人暗自思忖他到底什么意思。
半晌,白月川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打入天牢吧。”
宋将军拿不准,“是说……玉氏吗?”
白月川淡淡的睨了他一眼。
宋将军连忙领命,“是!”
白月川坐在那龙椅上,面上的神情冷漠依旧。
那印信,是玉妙人独有,身为帝王,他见惯了尔虞我诈,可那个女人……蠢到做事不会掩饰,如果真的有这种手眼通天的本事和心计,又怎么会陷在冷宫里?
不过是弃子。
但,八年夫妻,一切都顺着他期望的情景一步步发展,此时此刻,他纵是冷心冷情,也不由生出一分不忍来。
那个女人,他……至少是暂时,还不想要了她的命。
冷宫
玉妙人容色憔悴,早不复当年珠光宝气,这里破败,萧索,清冷,到处都是蛛网和灰尘,还有早先犯了错的妃嫔,有些甚至是被她亲手送进来的,疯的疯,病的病,死了草席一卷,不知道会被丢在什么地方去。
夜里的风真冷,每晚都有女子隐约的哭声传来,像是来自地狱的阴魂在哭泣,她怕的要死,每晚都不敢睡觉。
可这些没有消磨掉她的意志,她反而变得越发的坚强起来,她知道,只要她耐得住性子,她总会等到可以出去的那一天。
她站在冷宫的门口望眼欲穿。
------题外话------
皇后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