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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栋噎了一噎,刚才他问顾志云的时候,他看到顾志云面色为难的看向乔安龄,这会儿,他又听乔安龄说,这个卷宗是由一个新来的刀笔吏写的,而且这个刀笔吏还是乔安龄认识的。
邢栋不由在心中暗想,这刀笔吏把卷宗的版面写的如此丑陋混乱,显然是个不合格的刀笔吏。这样丑陋的字迹,如何能进得了京城府衙,做一个刀笔吏?
莫非,这刀笔吏是乔安龄举荐进府衙门的?而这顾志云是碍于乔安龄的面子,才把这个明显不可个的刀笔吏招进了府衙,当了个刀笔吏?
方才顾志云神色为难,现在乔安龄又这么说,看来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莫说乔安龄在大楚朝本来就是个位高权重的主儿,现在乔安龄又领着圣旨,奉了皇上的命令,抽查京城各个衙门,整个京城的衙门,有谁会不给乔安龄几分颜面,若是乔安龄开口要在府尹衙门,安排一个刀笔吏,有谁会驳了他的面子?
这新来的刀笔吏说不准和乔安龄有什么关系,看来这定安候也是个以权谋私的。
邢栋心中正腹诽,去听乔安龄说道:“怎么?邢大人,这卷宗上的内容有什么不对之处?”
听到乔安龄说的话,邢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不是,不是,呵呵呵,呵呵呵,侯爷,容下官看看,容下官看看。”
“恩,”乔安龄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慢慢看,仔细看,若是看出了什么错处,现在就告诉我和府尹顾大人,若是没有什么错处,就签字用印。签字用印了便是认了这卷宗上的内容了,别过了十天半个月的,又说这卷宗的内容是错的。”
“是,是,”邢栋连忙说道,“下官,这就看,这就看。”
于是,邢栋就低头仔仔细细的看起手里的卷宗册子。
这卷宗上的字迹,是高矮胖瘦不一,一行里的字写得是上蹿下跳,行与行之间的距离,有时候宽,有时候窄。
邢栋看得是头大如牛,头晕脑胀。
偏偏这偏公文又写得极长,誊抄到卷宗册子上,也是极长,足足有十四,五页之多。
邢栋一双老眼,看得都要花了,春日的天气,并不认,衙门的偏厅通风良好,邢栋还是出了一身薄汗。
邢栋一边看,一边在心中狠狠的骂这个不合格的刀笔吏。想到这个刀笔吏可能是由乔安龄举荐的,他便只好忍了。
再想想,这字迹怎么样有什么打紧的,卷宗上的内容才是最要紧的。
根据这卷宗上的内容,这苏家行贿确有其事,而他判苏家抄家,也是判案得当。待这册卷宗存档之后,那他邢栋错判苏家行贿案的事情,便再也不可能有人知晓,他就会彻底被洗白,连销毁原来那册卷宗的事情,也由那又傻又蠢的顾志云替他背锅了。
想到这里,邢栋心里又是欣喜又是得意。
邢栋一会儿怨恨刀笔吏的字迹丑陋,看起来吃力,一会儿又得意洋洋。
过儿许久,这邢栋才把这份卷册的内容看完了。
邢栋也是花甲之年的人了,看完卷册的时候,他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他柔了柔酸胀的眼睛,又在心里狠狠的把这新来的刀笔吏骂了一顿。
他吐出一口浊气,对乔安龄说道:“侯爷,这册卷宗上的内容,下官已经看完了。”
乔安龄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如何啊?”
邢栋点了下头,说道:“这卷宗上的内容,准确无误,同下官交给侯爷的文书是一模一样的。”
“看仔细了?”乔安龄问道。
“看仔细了,看仔细了,”邢栋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邢大人在卷宗上签字用印,”乔安龄说道,“邢大人签好字,用好印之后,再请顾大人用上府尹衙门的官印,然后放入库房存档,此事也就了了。”
“好,好,”邢栋忙不迭的应道。
顾志云让衙门里的衙役把笔墨和红印送了进来。
“邢大人若是确认无误的话,就在每一页上都签字用印。”乔安龄说道。
“是,是。”
邢栋用笔墨在卷宗上逐页逐页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又用了红印。
随后顾志云拿出府尹衙门的官印,也在卷宗上的每一页都用了印。
“恩,好了,”乔安龄拿过已经签字用印的卷宗,翻看了一遍,说道:“如此,此事就算了结了。”
邢栋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说道:“虽然原来的卷宗已经被烧毁,但是这新的卷宗对这桩案子进行了说明,算是做了个解释,也能弥补一二了。”
乔安龄说道:“恩,多亏了邢大人的帮忙。”
“下官责无旁贷,责无旁贷,”邢栋说道。
乔安龄微微一笑,说动:“多亏邢大人将二十年前的案子回忆的如此清晰,才让这件事得以弥补。由此也可以看出,邢大人记忆惊人,连二十年的案子也可以记得如此清晰。”
邢栋闻言一滞,他隐隐觉得乔安龄的话,话里有话,却想不出不对劲在哪里,便只好说道:“侯爷过奖了。”
乔安龄又低头看了一眼卷宗,眉心微蹙,说道:“这卷宗上誊抄的字迹不太好看,看来这新来的刀笔吏,还要好好的练练字才行。
方才,倒是辛苦邢大人了,忍着这难看的字迹,还将整个卷宗看完了。”
邢栋讪讪一笑,在心里又咒骂了一句这新来的刀笔吏,又因为忌惮乔安龄,却一个字也不敢抱怨,只笑着说道:“新来的刀笔吏么,刚开始,写字不熟练也是自然,慢慢的就会好的,下官无妨的,下官无妨的。哦,这刀笔吏虽然是新来的,但是做事却很认真,下官检查过了,整个卷宗,是一个字也没有差的,一个字都没有差的。”
“一个字都没有差?”乔安龄挑眉。
“一个字都没有差。”邢栋确认道。
“好,”乔安龄说着,把这卷宗递给了顾志云,“顾大人,这卷宗我便交给你了,你将他放入库房存档,记住要好生保存,更要小心火烛,切不能再烧一次了。”
“是,侯爷。”顾志云说道。
“此事已经了结,我还有旁的事,就先告辞了。”乔安龄。
邢栋和顾志云连忙起身,把乔安龄送出了府尹衙门。
乔安龄离开府尹衙门之后,派了心腹之人,到府尹衙门给顾志云传了一句口信,口信的内容是:“顾大人,府尹衙门,可以再烧一间屋子了。”
顾志云想了一想,便心领神会,说道:“下官知道了,请侯爷放心,这几日,府尹衙门便会正巧又走水了,正巧又烧了一间屋子。该烧的东西,也会一并烧了。”
——
时间过的飞快,这几日,宁仪韵忙着织羊毛比甲,她要在天热起来之前,靠羊毛比甲再赚一桶金。
到四月底的时候,宁仪韵单单靠羊毛比甲一项,又赚了近三千两的银子。
宁仪韵算了算,珍珑棋馆发展良好,按照这个趋势,两家棋馆每年可以给她带来近万两的收入,再加上羊毛比甲的春季收入,她一年的收入大约有一万多两的银子。她盘算着今年入秋之后,要靠这羊毛纺线和编织技术,再赚上一笔银子。
至于,这珍珑棋馆么,她打算要开第三家棋馆了。宁仪韵寻思着,要将这第三家棋馆开得更加远一些,要同现在的这两家棋馆遥相呼应。
——
五月初一
乔安龄来找宁仪韵。
“安龄,今儿初一,你是沐休吧。”宁仪韵说道。
“今儿是初一,不过今儿不沐休?”乔安龄说道。
“恩?初一怎地不是沐休的日子了?”宁仪韵说道。
“原本是沐休的日子,不过今儿有特别的事情,”乔安龄说道,“邢栋落马了。”
宁仪韵喜道:“真的,那,那苏家的案子?”
乔安龄说道:“正在重审,走,跟我去府尹衙门。”
“好,好,我这就去换上小厮的衣服。”宁仪韵说道。
乔安龄说道:“现在已经不必换衣服了,不是让你换上小厮衣服,混进府衙做事,你是跟着我旁听审案的。”
宁仪韵一拍脑袋说道:“对,对,瞧我,都糊涂了,走,走。”
上了马车之后,宁仪韵有些紧张,她握了一下拳头,苏家能不能翻案,对她娘亲苏芝如和舅舅苏承庭都十分重要,而苏家到底能不能翻案,就要看一次。
乔安龄把宁仪韵揽到怀中,安抚的抚了抚宁仪韵的如墨的青丝。
“安龄,你说苏家案子,到底能不能翻过来?”宁仪韵靠在乔安龄怀里说道。
“放心,物证人证都有,定然可以的。”乔安龄安抚说道。
——
宁仪韵跟着乔安龄进了刑部衙门,却没有直接进刑部大堂,而是躲到大堂屏风的后面,悄悄的听着刑部大堂审案的过程。
刑部大堂之中,邢栋站在大堂中央,手里拿着的正是关于苏家行贿案最新的卷宗。邢栋打开这卷宗一看,愣了一愣,无法相信他看到的东西。
这最新卷宗的内容,应该是誊抄的他邢栋上交给乔安龄的文书,可是这卷宗上的内容,同他写得文书,相差极大,几乎是相反的。
这跟本就不是他写的东西。
可是,这卷宗里的每一夜,有京城府尹衙门的官印,更有他邢栋的签字和印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原本这卷宗上的字迹是乱七八糟,高高低低,不成体统,字距行距大小不一,是由一个新来的刀笔吏写的。
然而,眼前的这份卷宗,这自迹说不上,有多漂亮,却也工工整整,端端正正。
这根本就不是他在府尹衙门,看看到的那本卷宗。
可是这卷宗上,他的签字和印章,又能做什么解释?
这卷宗就像是有人变了戏法,让卷宗里的内容变了样。
撞了鬼了。
邢栋一幅见了鬼的模样,说道:“这,这不是的,这不是我写的文书,我写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我写的内容,侯爷看过的,定安侯看过的。
我请定安侯。”
乔安龄从屏风之后转了出来:“邢大人,我在这里。你寻我何事?”
“侯爷,你曾经看过我写的文书,这卷宗上所写的内容,同我写的文书根本就不一样,为何会这样?”邢栋说道。
乔安龄淡然说道:“邢大人,你的文书,我曾经仔细看过,这卷宗的内容,我也仔细看过。卷宗上的内容,同邢大人文书上的内容是一模一样的。
邢大人,我记得,我当时同你说过,让你仔仔细细看一遍誊抄的内容,确保这誊抄的内容和你写的文书是一模一样的,你是在看过之后,逐页签字用印的,现在怎么又说不一样了?”
“怎么可能?”邢栋的额头因为紧张而浮出了一层冷汗,“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文书的内容和卷宗根本不一样。”
邢栋大声嚷嚷:“不一样,不一样。”
乔安龄蹙了眉头说道:“在府尹衙门,我再三强调,反复让你仔细看卷宗的内容,你当时说两者是一模一样的,现在却又说现在两个不一样,邢大人,你这是何意啊?”
“不是这样的,”邢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道,“侯爷你可还记得,你同我说,这誊抄文书的刀笔吏字写得太差,还说我辛苦了,可是现在这字,却十分工整,其中定然有蹊跷。”
乔安龄走近邢栋,拿过邢栋手里的卷宗,随意的翻了两眼,说道:“邢大人,你是朝廷从二品的大员,见过的好字不计其数。”
“邢大人,这卷宗上的字迹,确实算不得好,比起你邢大人的字来说,差了许多,所以,我当时说这刀笔吏的字写的不好,尚且需要多练练才是,”乔安龄说道,“邢大人,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邢栋面如死灰,连声嚷道,“不对,有蹊跷,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的,其中一定有问题。”
乔安龄把卷宗递还给了邢栋,冷然说道:“是吗?邢大人若是觉得有什么问题,仔细直接同刑部尚书李大人说就是,不必同我叫嚷。”
邢栋低着头,瞪大了眼睛,仔细翻看手里的卷宗,他将卷宗翻来翻去,似乎想从卷宗上看出什么破绽,然而,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他老眼中震惊的神色,慢慢变成了颓然,再从颓然变成了绝望,一双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
突然,那失了神采的浑浊老眼一亮,邢栋说道:“文书,文书,我上交给侯爷的文书,我要看我亲笔写的文书,我写的文书不是这样的,我要看我写的文书。”
大堂里安静了一瞬,随即,京城府尹顾志云站了出来,说道:“回禀侯爷,回禀李大人,邢大人的亲笔文书,由府尹的刀笔吏誊抄在卷宗上,所以一直都放在府尹衙门里。
只是......大约是因为府尹衙门年久失修,一有火星就会起火。
前一阵,一场火灾,烧了一间屋子,将苏家行贿案原来的卷宗给烧毁了。
昨日,府尹衙门又发生了一场火灾,又烧了一间屋子,将邢大人的亲笔文书也给烧毁了。
不过,邢大人亲笔文书虽然烧毁了,但是这誊抄卷宗上的内容,同邢大人亲笔书写的文书是一模一样的。邢大人核对文书时,下官也在场,这是邢大人亲口所说,下官亲耳听到的。
邢大人是在确认了这卷宗上的内容,是同他自己所写内容一模一样之后,才签的字,用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