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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江寒侧跌在地上。幸好,开门的人机灵,跳开得及时,她自己也敏捷,才没有摔成“狗吃屎”的姿势!
“你这丫头,这么冒冒失失的干嘛?!”开门的刘大婶一把拉起她。
“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说晌午就能到家吗?案子断了吗?拿到钱了吗?”她放开已经站起来的江寒,皱眉往门口看去,“怎么还带了两个乞丐回来?你康哥呢?”
“大婶你说啥呢?他们不是乞丐,是我跟康哥在路上捡的——他们遇到山贼了……”
“山贼?你们遇到山贼了?你康哥没事吧?”
“没事,不是我们……”
“你说你们俩胆子怎么这么大?遇到山贼还不赶紧跑,凑上去干嘛?你们不要命了?”
“不是,婶子,不是我们……”
“不是什么?你又趁能了对不对?还硬拉上你康哥!我就你康哥一个儿子了,他要是再出了事,我可怎么活啊?!”就见她双手猛地往大腿上一拍,身子往地上一坐,哭嚎起来。
“娘!出啥事了?”刘小妹听到她娘的哭声,举着根柴火,匆忙从厨房跑了出来,江老爹也拄着拐杖焦急地往门口挪:“咋了?又出啥事了,小月,你怎么惹得你婶子哭起来了?”
“哎呀,爹,婶子她,真是的!我话都没说完,她就自己一个人瞎寻思,自己把自己寻思哭了!”江寒真是百口莫辩。
“到底怎么回事?”
“哎呀!婶子,我康哥没事,他是回衙门了!——我跟康哥在破庙里躲雨,捡到这两个人——他们一家在路上遇到山贼,她娘死了,奶娘也不知所踪了,康哥回衙门报信去了,我就先带他们回来了——就是这样而已!”江寒一把扯过芸娘姐弟俩,往前一推,满脸无奈地辩解。
“……”
“谁让你不一下把话说清楚的?我听到你说山贼,就怕得不行!”刘大婶忙收了哭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尴尬地站起身,掩上门,把几人往前一赶,“进屋去说!”
“大叔,大婶,我叫谢芸娘,这是我弟弟谢安吉,我们原本是要去贺州府投亲的,结果路上遇到了山贼——多谢江姑娘和刘大哥救了我们姐弟。”芸娘说完就朝着屋里的人深深地附了一礼,“等刘大哥带了我奶娘回来,我们会好好酬谢你们的!”
“姑娘不要这么客气,谁都有遇难的时候,他们不过是刚好碰到,顺便搭了把手而已。你们今天就先在这里住一晚,等大康回来了再说。”江老爹伸手让姐弟俩起身,就着屋里刚点的灯光,慈爱地打量着狼狈的姐弟俩,“这些天杀的山贼!——小月,你带他们去西厢,拿你的衣服,让他们先换洗一下。”
江家小院是竹牌巷里最普通的一进小院。
小院进门有门廊,门廊后的台阶下,铺有半丈宽直通正房的青石板路。正房有三间屋子,东西两厢各有两间屋子。三厢房屋没有连廊,东西厢之间却也有三尺宽的石板路相连接。
江寒如今就住在东厢。
从东厢往正房后面走,还有一个不到三丈深的后院,后院盖了间杂屋,主要用来房咸菜罐子。
小院中种有八九棵桃树和李树,除房前各整齐地种着两棵外,西厢侧面与厨房边还有三棵小一些的。
厨房在东厢前侧三丈处,也有大小两间,一间做饭,一间放柴火工具等。厨房前面有一口水井,小树就在水井西北方两丈处,树下有一大一小两个简陋的石墩。
井上没有井轱辘,打水时,在桶上绑根长绳子,将桶倒扣往井里扔,装上水后往上拉绳子。井边有一口大缸,大缸旁边有一个水槽,是筑来方便清洗东西的。
“厨房里,小妹刚才已烧了水,我也回家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谢姑娘穿的衣服。”刘大婶也笑着对芸娘说。
然后她又转过头来,嫌弃地望着江寒,“你也去洗一下,看你这一身脏的!”嫌弃完,还顺手在她背上狠狠地拍了一掌,才转身回家去了。
第二天辰时中,刘大康带着衙门的人回来了,又把芸娘姐弟俩带走了,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只带回了芸娘母亲的骨灰,文嬷嬷却了无音讯。
芸娘回来后,抱着她娘的骨灰发了三天的呆,小安则一言不发地守在她身边,片刻不离,一副生怕他姐姐想不开丢下自己的可怜样。
江刘两家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
江老爹虽然很同情姐弟俩,但想到自家的情况,每天叹气的次数明显增多。江寒也只是每天准时给姐弟俩送饭,其他的话一句都不敢说——家里因为她,已经快要连院子都保不住了,而且才刚因为东岳官司的事,被大婶和老爹排揎过一顿,这次她要是还敢先出头,肯定只会被怼得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刘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刘大康提出,让姐弟俩住到他家去,但他娘死活不肯点头。他娘的意思是,他家的运势才好没几年,不能再添晦气。
第三天的傍晚,江寒被刘大婶叫了出去,一会儿,又抱着一堆纸钱和符纸回来了。
她在厨房里找了一个炭盆,将纸钱扔在盆底,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符纸铺在上面,又跑到东厢的浴间,抱出来几件脏兮兮破烂烂的衣衫放在符纸上面。
不一会,又见她端着那只着了火的炭盆,匆匆往芸娘暂住的西厢去了。
“来来来,你们俩赶紧来跨一下这个火盆,去去晦气!”她将火盆放在房门口,去拉两个还在发呆的人。
芸娘被她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把怀里抱着的骨灰罐给摔了,眉头一皱,终于醒了神,哑声说出三天来的第一句话,“这是干什么?”
“去晦气啊!”
“……”
“刘大婶说的,符纸都是她今天去八仙庵求来的,说是主持师太念了经施了法的!”
“……”
“说是很灵的!……反正宁信其有嘛……”就拿她自己来说,世界上还是有些没法解释的事情的。
她热切地望着火盆边愣着不动的姐弟俩,见两人没一点反应,着急地伸手扯过小安,“小安你先来,快点,一会火要没了!”
“……姐姐!”小安被推着跨过火盆,站在门口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的姐姐。
芸娘抬眼碰到他的目光,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双手把她娘的骨灰罐往怀里一搂,蹲在火盆前一边喊着“娘”,一边呜呜大哭起来。
望着眼前情景,江寒也有些眼眶发酸,但眼看火盆里的衣服已烧掉了一半,她又焦急起来:“哎,你,你要不跨过来再哭?……那个,等下火要没了……”
江寒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既觉得她哭出来比憋着发呆要好,又怕等她一会哭完了,火也没了,晦气就去不了了,情急之下,只能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了,扔到火盆里,反正她自己也满身晦气。
扔完衣服,她狠了狠心,弯身去推了推还正伤心蹲着的女孩:“哎,那个,谢姑娘,你还是跨完火盆再哭吧……再耽误,一会火就没了,我不能把中衣也脱了啊……”
那还在悲痛欲绝的人,被推得蹲不住,只得抬头,却望见一张为难又讨好的脸,再听到她这有些委屈的话,一时竟噎住了。恍惚间,她被拉起了身,歪歪斜斜地跨过了火盆,带起了盆里的火灰。
“好了,这下晦气都走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听到这话,芸娘扭头望着她的眼神,头脑渐渐清明起来,但张了几次嘴,也没有说出请求留下的话——这家人跟他们无亲无故,而且那些刺杀他们的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上他们,到时候还会连累到无辜的两家人。
“额,那个,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见他们俩都没反应,江寒抿了抿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芸娘低下头,又摇了摇头,右手局促地抚摸着骨灰罐。
“……要是,实在没地方去了,就暂时先住在我家吧。”
闻言,芸娘猛然抬起头,就见江寒脸上挂着有些窘迫的笑,目含揣测地端详着她。
“刚才我去刘家,康哥让我回来跟你说,那些黑衣人不知道有没有跑了的——不过,他说他托了赵大叔帮忙打点,官衙的案卷里,现在你们姐弟已经死了。过段时间,他会再想办法帮你们弄个新户籍,这样你们就可以,暂时避过那些要追查你们的人了。”她瞧见芸娘的眼泪又流了出来,顿了一下,接着道,“等过段时间稳定下来,再仔细找找文嬷嬷——你们别担心,没见到她的尸身,说明她要么成功跑了,要么被人救了。”
“……谢谢,谢谢你们……为我们打算这么多!”听到这些,芸娘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激,一把抱住江寒,眼泪鼻涕抹了她一衣领——老天还没全瞎,还让她和弟弟碰到了这些善良的人!
“呃……我先把火盆拿回去,一会你也去擦把脸——住在我家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爹受了伤行动不便,我要出去找事做,住在这里你们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和我弟弟,还会帮你把你家里的事都做好的。”
“哈哈,这样一来,那我还得谢谢你!你帮我把家里的事都做好了,可是帮我解决了后顾之忧呢!”
“我也会帮你做家里的事!”小安扯了扯江寒的衣袖,急忙表忠衷心。
“好,我也谢谢你!——好了,以后,你们俩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帮我照顾一下我爹,我呢,会尽快找到事做,尽快挣到钱,争取保下这个小院!我们一起加油!——加油!”江寒对着姐弟俩眯眼一笑,一手拿盆,一手握拳往空中一挥,出门往厨房去了。
那瞬间,她的背影似乎闪着光,充满了力量。芸娘看着这样的她,突然觉得,未来似乎已没有那么可怕了。
江寒走了好一会后,她才回过神来,猛然间又想起,她和弟弟的中衣里还有娘悄悄缝在里面的银票,衣服换下来后,她就因为一系列的事情没去管。她仔细想了想,觉得江家和刘家应该不会是那种贪图钱财的人家,而这几次跟那江姑娘的对话,却能听得出来,他们似乎也真的是遇到了困境。既然人家什么也不计较,就留下了他们姐弟,那她也可以将自己中衣里的银子拿出来,缓一缓他们的燃眉之急,这样也可以让自己和弟弟的境遇好一些。弟弟中衣里的那些银票就留着以防万一。
想到这里,她把骨灰罐往桌上一放,转身直奔东厢的澡间。
她在一堆脏衣服中翻来翻去,又在澡间的角角落落都找了一遍,始终没找到自己和弟弟的中衣,脸一下就白了,慌忙转头去了厨房。
“江姑娘,那天我跟我弟弟换下来的衣服,你是不是帮我们洗了收起来了?”
“什么衣服洗了收起来了?”江寒刚抱了些柴火进来,准备生火做饭,闻言,一脸茫然地望向她。
“就是我们来的那天穿的那些衣服啊。”
“哦,那些衣服啊,我刚才烧了啊。”
“烧了?!”芸娘的声音一下拔高,吓了江寒一跳。
“对啊,刘大婶说,只要将你们的衣服放在符纸上烧了,再让你们跨过火盆,晦气就能驱走了,你们只有来的时候那一套衣服啊……”
“烧了……”
“那套衣服里里外外都又脏又破了,烧了也没什么吧?还是你想留作念想?”
“烧了……”芸娘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对着江寒又哭了起来,跟在她后面的小安不明所以,只慌张地扑过去一把抱着她也哭起来。
两人的哭声越来越大,惊动了正房里屋躺着的江老爹,也惊动了隔壁的刘大婶一家。
姐弟俩莫名伤心欲绝,江寒却莫名被其他几人训了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