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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外头进来,也没有瞧见老八。”李天风还想问李九,此刻倒是更觉蹊跷了。
“许是没这般快吧,也不知道他在哪座营。”李九并未太放在心上,距离上次通信时间不久,且苏凤那小子不也说了老八没事。
望着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出了军帐,孙清风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沾染尘土的额头蹙成一团,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李天行他怎么了?”方兰从李九两人身上收回视线,一眼扫到了孙清风的为难。
“不是很清楚,”孙清风微微摇头,“八皇子与司马公子都是隶属补给营,但是他们当年没入编制,或是未上明头的册子,真正的官职应是无几人知晓,所以常日里不见踪迹,渐渐也成习惯。”一面说,孙清风看向方兰。
“这些我知道,”方兰点点头,这两人至少也应是骁骑尉,实际做什么的还真不知道,“但是平日里隔不了多久也能瞧见这俩疯小子的。”,
“便是如此,”孙清风微微抬眼,眼中藏着血丝,声音带着不确定,“可近些日子,却是许久没看见他们两个了。”
“……”方兰耸眉,沉默了一瞬,粗矿的声音带着安抚,也不知是在安慰孙清风,还是想让自己释怀,“那两位,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司马家的大公子,如若出了事,定然早就有消息传出的,说不定是有别的任务在身,还是不要过于担忧了。”太多的事情一齐发生,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衣松带宽的羸弱少年身上。
“方小哥说得有道理,李九那孩子与兄长关系亲厚,如今情境,还是莫再乱说惹他忧心的好。”孙清风将魏文耳后隐匿的银针取出,放出点滴黑汁,轻叹的看着老将军微弱的呼吸,叹口气,将银针重新捻入穴位。
不远处的军帐中,四方天窗尽数大开,一方沙盘安静的立于中央,不时的微风卷着细小的旗帜,晃晃荡荡。
李九淡淡的表情站在沙盘前,眼中没有过多的情绪。在宫中时候她已算矮小,此刻轻甲裹身,侧面瞧过去,整个人薄薄一层,对比眼前手握兵器耸眉瞪眼的重盔大汉,毫无气势可言。
“二十四营守卫主将,十二骁骑卫将可是都齐了?”反正无人信服,再装腔作势也没什么作用了,李九的声音平和低哑,一双黑眸隐没了星光,扫视眼前的将军,暗暗数着人头,观摩着众人的表情。
“前锋营主将董随报道!”
“左骑卫主将裘杨平报道!”
“前左警备营主将太叔组报道!”
……
“骁骑营主将宋子厚报道!”
……
三十六个重甲将军,李九微微皱眉,眯着眼在心中默记,紧张间几许分心,若是胭脂丫头在便是好了,这丫头最大的本事便是认人了,斗大的字是不识得几个,可任何一个人只要见过,她便不会忘记。
回过神,凝神静气,不再胡思乱想,此刻只得靠自己了,计划不是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有苏凤的筹备,孙清风与方兰的协帮,父皇的暗中相助,李天风的不惜示弱,还有魏文将军的隐忍坚毅。肩上的重量愈发沉重。
重新凝视眼前的将军们,最年轻的似是十来岁的年纪,风霜未透,面容青涩,最年长的应是有四五十岁了,面上满是丘壑,浸染着岁月,眼前的人无一不是横眉瞪目,紧闭着嘴唇,嗔目切齿的看向李九。
前头的人余音还在粱间回绕,后头的人已经掷地有声宏音夺耳,待所有人说完,振聋发聩的声音一直在李九耳旁嗡嗡回想,半日不曾消散。
“想必众位将军大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便简单介绍一句即可,”李九收了自负,也收了卑怯,“小王李天赐,皇九子,此来西北因领旨督军。”望着眼前这些煞气罗汉,不知为何内心逐渐平静。是呵,魏文将军虽是生死未卜,可我西北军还有如此多的骁勇不是吗?
不大不小的声音粗哑嘶嘶,带着微微的咳音,字字清晰。
没有人说话,众人望着李九,姿势未变,表情未变,一片寂静。
“没人出声,那便是无人有疑惑了。”李九垂眼,轻轻咳了两声,继续出言,“今日召见诸位过来,有三件事情要告知一下。”
“第一件事,”李九抬眉,直直的望向离自己最近的中年将军,“魏文将军身殒,想必众位已经得了消息,”看着这汉子眼中的怒火,李九微微侧眼,避开视线,“我不管你们是悲痛,亦或是愤怒,或者说对我的不信任与怀疑,我只能实话实话,眼前的情况由不得我们去悲呛,西北军目前面临的危急想必诸位比我更加清楚,而此时没了主帅,对兵士们是何等冲击,对士气又是何等打击,无需我再多言了罢?”一口气说了过多话,李九吞了口茶水,回望着对自己怒目相视的众人。“所以这件事情我希望大家能暂时压下去,莫将消息透露出去,更莫让鄂温克得了信。”
“第二件事,”还是无人说话,李九吞了吞口水,声音稍微抬高了几分,“也是坏消息。”说道此处,不禁苦笑,“是我李天赐无能,此次运往军中的粮草,全数尽殁,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也不知被何人换了去。”
若说适才还是一层悲戚一层怒火,整个军帐莫名的安静与阴测,此时的气氛却是骤然变化。性子急些的将军再也忍耐不住,呛言出声,室内顿时噪杂起来。
“你们一个一个同我说,如此无序,我如何回答?”李九垂眼,冷眼听着碎声碎语中的粗鄙骂人之话,捡了张高凳,负手而坐,面容依旧平静,平静得令人看了愤怒。
然而自己又能怎么样呢?李九心中苦笑,本以为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可这般污言秽语确是那般不堪入耳。
“无帅无粮,老臣敢问太子殿下,这仗,还打是不打?”前方的老者应是最有威信,只见微微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噪杂,双拳微拱朝李九昂首,半边面应是被火燎伤过,狰狞凶恶。
“打!如何不打!”李九面上泛起笑意,抬起下巴,似在说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不打仗我来西北作何?”
“……”纵是老将,也被李九这般模样气得够呛。
“打个屁!你这黄口小儿以为打仗是儿戏不成!这般情况你说怎么打!”一旁的汉子看不过眼,终是没有忍住,气愤呛声。
“你们西北军平日里便是这般样子?”李九背靠椅垫,一只腿翘起,嘴角泛起冷笑,“一支军队有久经沙场的老元帅,亦有丰厚无愁的后勤补给,你们才能打仗不成?我父皇养的,便是如此的兵?如此的将?”
激将也怕过火啊,李天风袖中紧紧握着匕首,额头沁出冷汗,初来乍到如此嚣张,这帮人可不比皇城中的主子们欺软怕硬,他们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战士。
“你这……”红脸罗汉气的眉毛倒竖,眼看着便要冲上前,被一旁的老将一手拦住,摇头制止。
“敢问殿下,您说有三件事情要告知,这第三件又是何事?”老者的心境并未平复,强行压制的声音带着恐怖的气息。
“……”李九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紧握的拳头令指甲掐入了肉中,李天风一眼扫过,上前一步,与这九弟并排而立,同舟共济。
“第三件事情,便是讲这场站,如何打了。”李九余光瞥到李天风,心下微安,若要比气势,自己还真不是眼前任何一个人的对手。
“殿下已有方案?”老者侧头,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怀疑。
“军需营,军中尚有多少粮?”李九看了一眼老将军,没有直接回答,侧脸望向人群中一个微胖的男子。
“……这。”军需司将忽然被点名,面容顿时涨成猪肝颜色,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如实说便是,”想必魏文之前是下了死令要瞒住此事吧,李九平静的声音带着威喝。
“马……马草七日,”军需司将远远的看着李九,眼中满是踌躇,感觉到四方瞧过来的视线,吞吞吐吐的出声,“粗粮两日,细粮……半日。”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这个胖胖的军官握紧拳头,一股脑说了出来。
四周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不比之前的悲呛,此时笼罩在上方的,却已是恐慌。
似是感觉到了众人的心境,军需司将慌忙出声,“以豆裹草,灌食谷麸水,也够马儿一月的粮食了,谷物中混些盐巴,不做干粮仅做粥食,再坚持半月应该没有问题的!只不过半月之后……”未说完的话愈发沉重,半月之后再无粮,莫说打仗了,逃跑都无气力吧。
“半月前便已是掺水稀粥了。”不知是谁出声,喃喃低语。大家都知道营中缺粮,可谁也未曾想到,尽然已经缺到如此程度。
军需司官眼中红红,这件事情只有魏文将军与他营中些许兵士知道,这些日子为了瞒住消息,他本就不多的头发生生又是落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