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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英也面色变了变,忽而隐隐有些不安之意。他无暇去理会谁暗算自己,却赶着去追贞敏公主。
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心思可谓是极狠戾凶狠。若是平时,若有刺客这样子的不长眼,不自量力胆敢对萧英如何,萧英必然是会狠狠还击,要让这样子的刺客经历零零碎碎的痛苦和折磨。
可一想到了贞敏公主,萧英什么都忘却了。
胆敢暗算自己的刺客固然是十分可恶,可是若是与贞敏公主一比,那也是算不得什么了。萧英一双眸子深处,却也是顿时流转了极为深邃的冷光。
他手中轻轻拿捏着的,却是一柄金光闪闪的软鞭。而这条软鞭,原本藏匿于萧英那衣袖之中。如今萧英一双眸子流转了潋潋的狠色。
他手指头轻轻一按软鞭之上的机簧。而那软鞭之上的鳞片,顿时也是不觉一片片的翘了起来了。谁要是挨了这么一鞭子,必定是鲜血淋漓,难受得紧。
一缕宛如猛兽般的凶狠,就这样子的在萧英的眸子里面浮起来了,带来了那灼灼凶光。
他想着贞敏公主那美丽的容貌,面颊之上的淤伤,以及贞敏公主那恐惧又高傲的眸子。这也是让萧英小腹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热流,一双眸子竟似灼灼生辉,流转了缕缕寒芒。
这样子一朵美丽的娇花,娇艳的脸庞,萧英自是浮起了浓浓的占有欲。
他是爱着贞敏公主的,自然也是一生一世,绝不肯轻易就放手。
这样子想着时候,萧英却也是不觉匆匆掠入了小巷之后。
蓦然他面颊一冷,一股子寒芒铺面,竟似有人狠狠一剑,居然是这样子的削了过来。
那道轻柔的身影,又轻又薄,宛如一团烟雾,一片柔水。
可对方的身影,又来得这样子快,轻柔绵绵,无声无息。
若不是因为萧英身经百战,拥有常人难及的敏锐触觉,却也只恐萧英已然是死在了软剑之下,被斩杀于偷袭之中。
这样子奇妙而可怖的刺客手法,竟使人不自禁的想起了已经销声匿迹多时的北域刺客。
一连串的兵器交击的声音,叮叮咚咚,竟是煞是好听。
萧英长长的金鞭轻盈的游走,无比的灵动,那精光闪闪的鞭子,好似一条毒龙,谁要是沾染了一点,顿时也是非死即伤。
然而对方却速度极快,无论萧英那条金色的鞭子是如何的灵动,似乎总也是无法将之击溃打碎。
一连过了几十招,萧英才略略瞧清楚,他的对手是一名绢白衣衫,身姿纤弱的少女。
对方的武器是一把轻薄的软剑,使唤起来时候烟雾腾腾,将那少女的身影也是罩得朦朦胧胧的。使得那白衣少女,身上好似笼罩了一层江南清晨的烟雾,水汽缭绕,如幻如魅。
萧英手中一用力,那手中金色的长鞭顿时轻盈的甩开,鞭子笼罩的范围扩大到了三丈。那一下下的鞭子,抽打在了小巷子的墙壁之上,顿时也是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那少女轻盈的退后,落在了一株海棠花前面,才轻盈的顿住了身子。
萧英那一瞬间,眼中却也是不觉异芒大作,煞是锋锐。
那少女容貌裹在了白绢之后,瞧不出容貌,却依然是那么一副弱美之姿,荡然心魄。也许正因为如此,反而更增了几分神秘的美丽。
那蓬海棠花儿开得十分娇艳,与元月砂一身雪白纤素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此时此刻,元月砂只觉得骨骸一阵子的疼痛,在萧英瞧不见的地方,她已然是冷汗津津了。
她临时起意,裂开了外衫,白绢覆面。
正因为如此,元月砂并未以金针刺穴,解封自己的武功。
且不必说解封身子需要时间,就算以金针刺激穴位,只恐要一刻钟之后才能恢复那极为强悍的武功。如今元月砂这身子,若再解封一次,又再强行维持那等未长大小姑娘的身形,只恐怕自个儿这身躯也是支持不住。
元月砂自然也不敢再贸然解封,她那绝世的功力,这一刻也是消失掉了。此时此刻,元月砂也只能依仗轻妙的速度和高超的轻功,应付眼前的萧英。
而萧英的眼底,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不屑之色了。
他素来也是瞧不上女子,认定这天底下的女子都任由他欺凌驾驭,任意羞辱。
更不必说,眼前这个白衫女刺客,分明亦是内力浅浅,也似少了几分力气的。
当真可恨,这个女人居然阻扰自己去追贞敏公主,他要这个女人生不如死。
萧英眼中的煞意却也是不觉更加浓郁了,他每次欲图离开,便是被这道浅浅白色身影缠住,搅得心烦意乱。
可不过一瞬,萧英已然是收敛了自个儿的心神,沉住气来了。
欲速则不达,若他仍然是心心念念的,去寻贞敏公主,也只恐脱不了身,更不能如愿顺遂。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却也是沉下了心来了。
萧英已然察觉几许暗号,自己安插暗卫眼线,似也陆续受阻。
瞧来今日,居然是有些人刻意为之,要带走贞敏公主。
而眼前这位白衣少女,分明就是这些帮衬贞敏公主逃走之人的头领。
只要落在了自个儿手中,他自然有法子撬开这白衣少女的嘴,得到了贞敏公主的下落。
更何况,贞敏公主就算是一时寻不着了,还能翻上天?她是龙胤公主,是没法子离开京城的。
这样子想着,萧英却也是反而沉得住起来。
他眼中异芒一闪,毫不客气的鞭子向着元月砂抽打过去。
正因为萧英已然是察觉到对方力气稍弱,他也不见客气,鞭法森森,铺天盖地,狠戾无比。
元月砂眼瞧着铺天盖地的鞭影,一颗心却仍然是沉静若水,并没有太过于慌乱的。
她身影巧妙在鞭影之中轻盈的穿梭,宛若化作了一道淡淡的影子。饶是如此,时间稍久,元月砂身子略涩,一片衣袖被卷起了一片,手臂之上轻轻的擦了一下,却渗透出了几颗血水珠子。
这亦然不觉让元月砂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了。
萧英面上微微有些得意之色,略略一动,衣服角一片碎布却也是不觉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地上。这也是有些出乎萧英的意料之外,不过也并不觉得如何。
毕竟元月砂是受伤了,而自己也不过只是伤了一片衣服角罢了。
他唇瓣蓦然泛起了冷凛的笑容,嗓音也是因为缕缕杀意而变得略略沙哑:“女人之中,你也算武功不错了。原先还道你你北域杀手,想不到仔细瞧一瞧,你居然使的是海陵郡武技。你是将军青麟身边的姬妾?他倒是好福气,能有你这样子娇艳美人儿,如此相待。”
萧英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将你捉住了,便要将你手脚都打折弄断,送去那下等的青楼,让人随意糟蹋。只因你身为女人,居然不知晓顺服乖巧,胆敢对男人动手,自然是受尽折磨。也不知晓你白绢后的容貌,究竟是好看还是不好看。若然生得美貌,那可更受男人恩爱宠信。”
他这样子言语,抛开萧英本性变态,却也分明是因萧英故意为之。
这世上的女子,没谁不会介意这样子的言语。萧英那样子说,他根本是故意刺激眼前的女郎。
若她心浮气躁了,那她缥缈一般的身姿,必然也是会流露几分破绽,自然是带来了几许的可趁之机了。若然这女子当真折翼落入了自己的掌中,到时候,萧英自是说到做到,将那种种狠戾,尽数用在了眼前少女的身上。
然则眼前的少女,容貌却沉静若水,竟无一丝一毫的焦躁。
萧英那样子恶毒污秽的言语,竟也未曾让眼前的少女动容。
她仍然是宛如静水,沉稳而莹润,而那少女的嗓音,竟似极沙哑难听的:“萧侯爷果真是心性变态,难怪当年竟能易容改装,前去海陵,将苏氏一族屠戮殆尽。呵,侯爷既然是能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就应当知晓,海陵郡的杀手,定然会对你不依不饶,定然要将你除之而后快。而你生生世世,也咒你不得安宁。”
萧英原本甚是沉稳,纵然是贞敏公主逃离此地,他也是很沉得住气。
然而当元月砂这样子说时候,萧英脸上顿时不觉流转了一缕错愕之意,竟似将沉稳的面具生生劈开了一道裂痕。
眼前这白衣的少女,在阳光之下,宛如一缕幽凉的灵魂,森然而来,寒气凛凛。
就算是萧英,那也是不会忘记自己在海陵郡所做过的那些个极为残忍狠戾之事。
这一切原本应该是个秘密,没有人知晓的。
这是萧英最隐晦,最污秽的秘密,甚至比他暴虐女子的嗜好还要深一些。
那个活儿,萧英做得很细致,没有留下活口。甚至那些跟随萧英如此做事的杀手,都让萧英随后生生活埋。
那是萧英所做出来的第一桩作为进身之阶的暴行,靠着那血淋淋的人命,铺成了一派白骨而成的道路,轻轻的蜿蜒到了足下。让人一步步的踏了上去,有了权势,自己才能够去玩弄女人,占有那些个极高贵的女人。
有时候午夜梦回,萧英竟不自禁有些得意的。
他以为自个儿做得很好,很小心,隐匿得很真。
然而这么一件他以为永远不会被人发觉的事情,居然是硬生生的被人给扯出来。
他一双眸子流转了森森的寒意,酝酿了浓浓的杀意。
萧英言语之间少了几分戏谑,却不觉添了几分的血腥:“哼,海陵余孽,当真是该死。”
元月砂仔细的盯住了萧英面上变化,却也不觉沙哑冷笑:“萧英,你以为自己所做过的那个些见不到光的事情,便是永远不会被人知晓了。你以为你主子,就能永远护住你。”
元月砂故意这样子说,说到了这儿,呼吸也是不觉紧了紧。
萧英是应当知晓的,那隐匿于暗处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萧英胸口蓦然起伏:“是不是他故意跟你说的,如今我不肯乖顺听话,他,他居然欲图借助海陵逆贼的手将我除掉。”
此语却也是有些出乎元月砂意料之外。
萧英与当年主使竟似有些嫌隙,并且因此颇有冲突。
元月砂一双眸子灼灼发光,只盼望萧英能说一说,究竟当年指使他的主子究竟是谁。
然而萧英面颊之上,却流转了一缕阴郁,什么话儿都没有说,一条长鞭更刷的一下向着元月砂袭击过去。
他的攻击好似狂风暴雨,而元月砂却好似风中一片轻飘飘的落叶。
她纤弱的身影轻盈的飘散着,忽而袖中却也是掠过了一缕晶莹光华,华彩流转,光芒剔透。
那一抹浅浅的光影轻飘飘的拂过了空气,割破了鞭影。
那金属被搅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伴随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音,萧英那条金丝长鞭竟被生生搅碎,叮叮咚咚的散了一地。
阳光轻斜,这静悄悄的小巷子已经悄无人影,那名白衣少女也早就已经不知去向。
旋即,萧英的耳边却听到了一缕清脆声响,咔擦两声,他手指之上的硬玉扳指也是生生裂成了几片,清脆的落在了地上,叮叮咚咚的响。
那束细若蚕丝的兵器,却生生搅碎了萧英长鞭,又再将萧英手指间的一枚硬玉扳指切割成了几片。这甚至让萧英的手掌不觉轻轻的颤抖,若非可巧有这样子一枚硬玉扳指,那么他的手指头也是会被生生的切了下来了。
那根晶莹剔透的天蚕丝,曾经是将军青麟的杀人武器,只不过青麟没了后,那束天蚕丝也就荡然无存,再也寻不着了。
那雪衣少女,大约也是将军青麟的妾妇之流,待那青麟没有了,居然还如此不依不饶,等着给青麟召魂不是?
萧英不觉眯起了眼珠子,瞧着巷子一角娇艳盛开的海棠花儿。
海棠花艳,上面却也是不觉沾染了一蓬鲜血,将海棠花儿浇灌得格外的娇艳。
萧英一双眸子冷冰冰的,一伸手,却狠狠的摘下了那朵极娇艳染血的花朵,眼底一片阴郁寒冷。
这海陵余孽,知晓得太多了,决不能留。
那纤弱的少女分明也已然受伤,正因如此,这受伤的猎物,又怎么容她便是这样子生生逃脱。
萧英冷哼了一声,却将这染血的海棠花儿生生的捏得粉碎。
一道黑影却悄然的掠到了萧英跟前,沉声说道:“侯爷,随行暗卫,却被几个莫名高手所阻。不过,莫一几个也一路跟了上去。无论如何,公主都决不能逃出去。”
萧英心中一阵子的焦躁,竟似极心烦意乱。贞敏公主身子娇弱,打小又没出过皇宫,纵然是跑了出去,也必定跑不掉的。
只不过那些个个海陵逆贼,如此可恨,阴魂不散也似,纠缠不休,那也是不知晓有什么打算。竟似,还盯上了贞敏公主。
萧英面上戾气不减,轻轻摘了暗卫腰间轻刃,顿时也是不觉轻盈的掠了上去了。
而另一头的元月砂,却轻轻擦拭了唇角的血污。白绢下面,失血的面容竟似微微有些苍白。她眼中寒意一拢,手指之间却也是分明添了一枚淡色的金针。元月砂眼波流转间,却也是不觉添了一缕淡淡的犹豫之色。若是强行解封,那她这稚女一般的体态容貌便再也无法维持。她只怕将在短短一个月之间,身子拉扯长大,而浑身的肌肤也是会鲜血淋漓。倘若生生阻止,只怕这具皮囊也是会生生被弄碎。
事到如今,元月砂的心尖儿,却也是不觉生出了几许的恼恨之意。是了,如今这具少女的皮囊,身子的差劲,是比自己说想象的还要厉害。她原本以为,尚可支持,想不到如今居然是会闹成了这般模样。否则区区萧英,又怎么会伤及了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道清越的笑声却也是轻盈的回荡在了元月砂的耳边。
元月砂手指头微微一僵,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她轻轻的抬起头,可巧就瞧见了阳光之下的少年。姜陵那张俊秀的脸蛋,让阳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越发显得是说不出的讨喜,更是令人不由得喜欢。
他手指头比在了唇瓣,轻轻的嘘了一声。
可也好似怕元月砂不明白也似,姜陵也连连嘘了好几声了。
而当萧英赶到时候,除了一片染血的白绢,竟然是瞧不到那受伤少女的身影。
萧英心里冷哼了一声,却也是十分不满。
他慢慢的捡起了那片染了鲜血的白绢,心忖着那个女子果真是受了伤。
一只灵巧的小貂,却让北静侯府身边的暗卫给拧了出来。
在这小貂嗅了几下之下,便是分明寻着味道,一路追寻过去。
萧英脸颊之上染满了冷凛的笑容,竟似不依不饶的,就这样子匆匆跟踪而去。
他那一双眸子,却不觉灼灼生辉。
那小貂一路跟随,竟来到了附近一处莺歌楚馆。
这红阁子是京城的烟花之地,青楼之所,香粉扑扑,娇香软腻,红袖招招,尽是一片春色旖旎。
萧英一皱眉头,眼底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的厌恶。不错,这样子的地方,萧英是素来不会来这儿的。对于那些个青楼女郎,萧英生了就十分厌恶,忍不住敬而远之。
萧英所喜爱的,是那些个身子纤弱,冰清玉洁的处子。
他要的女人,要干干净净,如冰雪般清润,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污秽的。
而这等清白的女人,一生之中,也只能有他萧英一个男人,是决计不能再让别的男人沾染。
红阁子是极风雅的风月之地,又能在京城立足,正因为这样儿,里面的青楼姑娘,必定绝非是寻常脂粉,一个个必定也是娇媚非俗。萧英却没有什么砰然心动,甚至隐隐有些厌憎。
那风中缕缕俗腻香味,也是搅乱了元月砂这个猎物的气息,追踪的貂儿也是十分迷糊了,竟不知晓元月砂去了哪里了。
萧英却也是冷哼:“没用的东西。”
他一剑削了去,却也是顿时将貂儿宰杀,化作了一团血肉。
萧英却也是不觉目光微凛,盯着眼前的院落,冷冷说道:“这又是哪个青楼姑娘的院落?”
“这是京城名妓蒲红英的居所,她琴技出挑,花容月貌,纵然沦落青楼,可说到琴技,那也是京城大家。”
萧英也似嗤笑了一声,颇为不屑的样儿
这些不过是青楼女子,用来自抬身价,自命不凡的手段。
都已然是堕入风尘,残花败柳,又算得了什么。
萧英目光示意,他的下属自然是懂了萧英的心思,推开了院门,踏入了蒲红英的院子。此处院落属于红阁子的一部分,却布置得清幽雅致。花草树木之中,轻掩住精致的房舍,庭院之中种了两棵粗大的桂花树,这个时节桂花飘香,透人心脾。
萧英踏入了房中,转过了一扇屏风,却见一名轻纱美人儿,清丽脱俗的面颊流转了几许的惊愕之色。只见她面似新月,肌肤软腻,却系了一条烟水色的抹胸,外罩一套湖水色的轻纱。
这样子标致的美人儿,应该就是这院子里面的主人蒲红英。
在蒲红英面前,搁着茶几,上面放着一具古琴。萧英闯入时候,蒲红英的手指可巧也正按在了琴弦之上。而蒲红英惊讶的侧过来脸蛋,流转了几许惊讶,不觉开口:“公子是谁,来到红英的院子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萧英死死的盯住了蒲红英,待他收回了自个儿的目光,蒲红英方才不觉松了口气。
蒲红英是青楼名妓,见惯了达官贵人,这逢迎应酬的本事也是不少。可是刚才萧英盯住她时候,她只感觉到了一股子透骨的寒意,而那样子的冷意,也是不觉让蒲红英从头凉到了脚。
这更使得蒲红英的一颗心,不觉砰砰一跳,甚至油然而生惊惧之意。
是了,眼前这个男子,森寒无比的目光,是那样子凉得透心,令蒲红英不由得觉得十分恐惧。
而萧英略瞧了瞧,已然肯定蒲红英这位青楼名妓,绝不是萧英方才所见的那个白衣少女。
那白衣少女虽然以那白绢覆面,身子却纤细柔弱。而眼前的蒲红英,自然绝不会是方才的海陵杀手。
正在这时候,一名俏婢却也是盈盈而来,托着盘儿,温驯言语:“小姐,点心清酒已然是准备好了。”
那竹托盘上面搁着一张木盘,里面摆着一碟新鲜做好的桂花糕,一旁白瓷酒壶里面,盛着桂花清酒。
萧英也不觉轻挑眉头,缓缓言语:“你这儿,如今有客人?”
他随行侍卫更冷声说道:“我家爷正是北静侯府萧侯爷,方才途中遇袭,有边塞刺客前来暗杀。那刺客,可是在你这儿不见了的。”
蒲红英轻轻的啊了一声,匆匆给萧英见礼,却亦不觉添了几许慌乱姿态。
她不觉轻柔软语:“侯爷,红英这儿是有客人,可是,他身份尊贵,绝不会是什么刺客。再来,他一直在这儿,也未见离去。”
萧英已然是瞧见那位客人了,那个人在相邻的房间,一块华美的锦缎垂落下来了,轻轻的将视线挡住了。却见那个人,穿着雪色的衣衫,双足轻轻的踏在了地毯之上。
他已然瞧得出来,蒲红英的这位客人,分明是个姿容潇洒的男子,然而对方那一身淡色如雪的衣衫,却不免让萧英想到了那个白衣纤弱的女刺客。更不必说,那女刺客还是在这附近消失,一时难觅踪影。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揭那块华锦,欲图拷问这位客人。
那华锦缓缓往上揭,那人雪白衣袖轻撒在了桌几之上,手中轻轻捏着一枚碧绿色的箫,手指骨一根根的修长优美,却又好似泛起了冷骨一样的惨惨白意。
那优雅的手指头,却也是轻轻的拂过了翠萧上头一个个箫孔。
他听着那男子嗓音优美而缥缈:“是萧英吗?”
还未卷着瞧着那男子的容貌,萧英也是已然匆匆放下锦缎。
他沉声言语:“萧英见过长留王殿下。我一时不查,竟也惊扰了王爷。”
姜陵已经拿起了碟儿,笑眯眯的吃着桂花糕:“北静王,无妨的,父皇一向很是和气,不会跟你多计较的。”
萧英恭顺的说道:“王爷品行雅致,来此吟风弄月,是萧英唐突,坏了长留王的雅兴。这也是我等庸俗之人,焚琴煮鹤,大煞风景,很是不好。”
这样子说着,萧英那一双眸子之中却不觉流转了几分深邃的恨意,手指轻轻的捏成了拳头,竟似将掌心生生掐得发疼了。
少年时候苍白的记忆,却也是不觉一下子又涌上了萧英的脑海了。
不错,他的父亲是为国尽忠,可那又怎么样?陛下当时虽然是称赞了几句,给予了嘉奖。可是日子一久,谁都不记得了。萧家人丁很单薄,萧夫人憋得心郁,对萧英大肆鞭笞。那时候,他十多岁的少年,为了求得前程,舍弃了所有的骄傲和脸面,就那样子取悦上位者,好似猎犬一样,去博得主子的欢心。
那时候,萧英满是血淋淋的伤痕,重重的喘着气,手中却捏着了一把染满了血迹的匕首。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以为自个儿都要死在这儿了。可在这斗兽场,自己还是活下来了。
没有人逼迫萧英,是萧英自愿的。那时候的太子殿下,是杨太后扶持的章淳太子,以后的临江王。章淳太子说一句乐意瞧人兽相斗,萧英为了取悦对方,便是主动请缨,然后拿着匕首,面对那十多匹凶猛无比饿了几日的狼兽。
“阿聂,你瞧,萧家的阿英还当真比野兽还要厉害。以前是用杀人的死囚,可是就算是杀人的死囚,也没阿英厉害。”
章淳太子咯咯的笑着,笑得很是悠闲自在,充满了优雅。
而在章淳太子身边,却有一个唇红齿白,神仙一般的少年郎,八九岁年纪,已然是十分好看了。可那样子俊秀的少年郎,一双眸子却沉静如黑水晶,眼见这样子可怕的场景,竟无一丝波动。
他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无聊的说道:“这样子血淋淋的,又有什么好瞧的,没趣的很。”
那时候,萧英也是如现在这样子,死死的捏紧了自个儿的拳头,而内心之中却不觉流转了浓郁的愤怒。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是血,是那样子的狼狈,自个儿好似一件玩物,任人点评,十分可笑。
自己不是人,而是皇族之人身边一条猎犬,一件宠物,任人愚弄,被人轻贱。
所以那个时候,萧英内心也是不由得狠狠发誓。
他一定要拥有权力,以后决不能如此刻这样子的狼狈。
当然如今,萧英做到了,他不但掌控了军权,得到了宣德帝的信任,而且拥有影响政局举足轻重的力量。然而饶是如此,当他见到了百里聂时候,当年那样子的狼狈不堪的感觉却也是不由得又涌上了心头了。这一刻,他仿佛又成为了当年那个斗兽场中,浑身是血的少年郎。
他才不相信百里聂有什么所谓的仙人之姿,这个俊秀非凡的长留王打小就是怪物,冷漠无情,冷血冷心。
可是如今,百里聂仍然是王爷,并且淡漠神秘,很少犯错。况且百里聂虽然俊秀孱弱,可是不知为什么,宣德帝与豫王殿下都是对百里聂另眼相看,格外看顾。就算是如今,萧英能够在贞敏公主面前志得意满,却在百里聂跟前油然而生一缕挫败之感。
他听着自己口中和顺的说道:“多谢长留王宽宏大量,未曾与我计较。”
萧英耳边却听着姜陵笑吟吟的说:“老聂,你看北静王多客气,多讲礼数。”
姜陵也让萧英觉得不喜欢,轻佻浮浪,令人厌恶。
而萧英却也是慢慢的压下了胸口翻腾的种种污黑情愫,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将整个龙胤皇族,狠狠的踩在足下的。要让他们所有的尊贵,所有的得意,均是荡然无存。
而萧英那一双眸子之中,更不觉流转了缕缕的憎恶。
百里聂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空有那么一张绝世出尘的面容,外加那冷若冰雪没有半点活人人性的性情。若他没有尊贵的身份,若他并不是中辰皇子,宣德帝的爱宠。那么自己就能轻轻松松的,将这绝美的人偶就此生生撕碎。
哪里好似如今,要低一低头,只因为被百里聂爵位所压制。
萧英这般想着,在长留王那宽容大度却又不带丝毫感情的原谅言语之中,轻轻的退出了房间。
姜陵冷冷的瞧着萧英离去,俊美面颊之上讨喜的容色顿时也是消失不见,反而不觉流转了几许冰冷。他这个小狐狸精顿时轻啐了一口,流转了对萧英的浓浓厌憎。
萧英难道还以为他掩饰得极好不成?
好似姜陵这等极会骗人的小狐狸,又怎么会瞧不出萧英眼底的浓郁恶意?
欺负自己还是个小孩子,萧英难道以为自个儿还掩饰得极好不是?
哼,他姜陵总是会长大的,等他长大了,谁要是对他所在意的人怀着恶意,他姜陵定然是会狠辣除之,当场就宰掉。
姜陵冷哼之间,那一双眸子之中,竟似流转了几许浓郁的凌厉之意。
这样子凶狠的神色露出来,姜陵忍不住冷冷笑了笑,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却也当真好像只凶猛的小兽。
一转眼,姜陵又恢复了那等人畜无害,十分讨喜的样儿。
“老聂,怎么见到了萧侯爷,你儿子这颗小心脏,就砰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他盯着百里聂那淡若寒霜,却分明又极出尘的面容,故意暗示一番。
姜陵就不信,百里聂不会没瞧出萧英眼底的恶毒。
百里聂是何等聪慧绝伦的一个人,如今却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姜陵那无辜脸蛋之上绽放的笑容,瞧着竟似有些甜蜜。
百里聂也不理睬,只缓缓说道:“红英姑娘,你且先退下去吧。”
蒲红英轻轻了嗯了一声,她这欢场女子,迎来送往,见的人也多了。然而此时此刻,蒲红英心尖竟似不觉添了几分酸楚之意。
百里聂每次来听琴,总先让长留王府的人前来,洁净轻扫,备好水果檀香,挂上锦缎帘子。
他与自己一卷帘子相隔,蒲红英每次来了,问过安,便如此隔着为百里聂轻抚一首曲子,而后就退开。百里聂会独个儿坐一坐,消遣一阵子,自酌自饮喝两杯清酒。
长留王殿下虽谈不上冷若冰霜,也没有故意避着不和蒲红英说话,说话语调也是客客气气的。可是他确确实实,言语不多,而蒲红英也不敢主动挑着和百里聂说话。她唯一一次,大起胆子,主动说的话儿,也不过就是说她这儿八月桂花糕和清酒滋味美妙,长留王殿下可是要尝一尝。
那时候她张了嘴,就觉得有些唐突了,又不自觉有些惴惴不安。谁料百里聂听了,也就漫不经心说那就尝一下吧。后来点心清酒送上去,蒲红英也不敢问是否合百里聂的胃口。
后来她悄悄的去瞧了瞧,察觉那点心也被用了两块。以后再送,百里聂也是没有拒绝。
院子里面的姐姐妹妹,个个都羡慕蒲红英好运气,更想要知晓,百里聂可是与她有无亲密爱怜。可蒲红英心知肚明,长留王只是喜爱她的琴声,别的什么喜爱都没有。
她与长留王抚过许多次琴,却连长留王长什么样儿都是不知晓的。
就在刚刚,萧英虽然是寒气森森,咄咄逼人。可是蒲红英就是觉得很熨帖,一点儿都是不害怕。长留王平素虽然是清冷淡漠,可是蒲红英就是莫名觉得很安慰,觉得只要百里聂在这儿,自己是绝对不会有事了。
如今蒲红英渐渐的回过神来了,心里面却也是不觉浮起了几许的酸涩之意。
是了,方才自己纷飞的心绪,其实是有些逾越,奢望了一些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了。
这青楼楚馆,莺歌燕舞的一片浮华之中,蒲红英甚至以为自己已然是失去了动心的能力了。
蒲红英有些自嘲的想,也许自己到底还是太过于寂寞了。
而百里聂任如何聪慧,也决想不到方才蒲红英那干涸的心房之中,有那么一瞬间也绽放了一朵鲜花。
他听着这位琴姬轻盈的离去了。
蒲红英琴技出众,百里聂喜欢听她的琴声,可也仅此而已,并无其他。
他与蒲红英的交际只存在于音律,仅此于此,再无其他了。
房中焚烧了上等的檀香,又经过了百里聂亲手调制,里面添了鸡舌香、石香乳等物,糅合在一道,却似焕发出令人舒坦的层层香气迷幻。
百里聂走到了雕花床前,轻轻拨开了床头一层层素色的流苏垂落。
他轻轻的揭开了软被,露出了一张雪白纤弱秀美动人的面容,元月砂的脸颊透出了一抹雪里胭脂的亮润红晕,
如此纤弱精致的可人儿,眼前女郎却不觉死死的咬住了出版,一双漆黑的眸子流转了凛凛杀意,浓浓倔强。
元月砂额头发烧,也让她眼神之中的倔强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