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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萧英之事却也是闹腾得朝野上下一阵子的震惊。不知就里的朝臣们,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纷纷猜测,萧英如今既然证明如此凌虐女子,犯下了重罪,宣德帝又应当会如何处置。若是论到了礼数,萧英冒犯公主,亵渎皇族,已然是其罪非轻。只不过宣德帝一向是十分宠溺这个臣子,也许未必便肯赶尽杀绝,如斯狠辣。
然而出乎所有的人意料之外,今日的朝堂之上,宣德帝却也是展露了前所未有的浓郁的怒火,似乎当真被惹恼到了极点。他不但命令将萧英处死,并且萧英家中亲眷,也一应贬为奴婢,徒放三千里。纵然逃出了京城,也要抓回来受此刑法。
宣德帝想来性子温和,如今这样子的手腕,却也是不自禁的让在场众人噤若寒蝉。一场朝会,在场所有的臣子,都不觉言辞小心,只恐怕言语有失,招惹到了陛下的怒火,烧到了自个儿的身上。
而若干蕴含了猜测的目光,却也是不自禁的落在了一旁的风徽征身上。这位中辰俊美的御史大人,宛如朝堂之上一道姣美的风景,一张极俊俏的容貌,却也是宛如美玉雕琢而成。沉稳之余,似乎连他所站立的地方,也是不自禁的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华光。他这样子一站,无疑是极赏心悦目的。饶是如此,大部分的朝臣都是对风徽征敬而远之,甚至那张凌厉而俊美的脸容,落在他们眼里,也是宛如恶鬼。谁都知晓风大人的厉害之处,一旦被他盯上了,必定宛如疯狗一样,死死的咬住了,不依不饶的。
偏生,陛下对于这个人,又是极为信任的。
宣德帝向来对萧英宽容,煞是容忍。如今却改换了态度,变作了另外的模样。一些有心之人,却也还是禁不住猜测。说不定就是这位风大人,在陛下跟前说了些个什么,让陛下彻底厌恶了萧英了。
最后宣德帝亦下了旨意,萧英这桩案子,由着风徽征一手审断。这似乎更加印证了朝臣的猜测,如今萧英的陨落,也是少不得风徽征那道铁血狠辣的身影。
而风徽征眼观鼻,鼻观心,恭顺应命。
他唇角却也好似忽而勾起了一缕浅浅的笑容,竟似隐隐有些个动人。如今背后微凉,也不知晓多少冰冷的眸光,就这样子森森然的盯住了自己的后背。这龙胤上下,也不知晓多少人盼望自己去死,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生生的吃自己的血肉。然而饶是如此,风徽征的内心之中却并不觉得有任何的惊惧,反而只浅浅含笑,一双狭长的凤眸之中只流转宛如铁水一般的寒光。
待那早朝散去,一道略含笑意,却沉稳威仪的嗓音在风徽征耳边响起。
“风大人果真也是好手腕,罪臣萧英,善于经营,手下将士也是无不被拿捏得妥妥帖帖。如今萧英落狱,那些个北静侯府的家将,只怕也是人心惶惶,惴惴不安。要是稍加煽动,说不定这些兵将一时糊涂,起兵谋反,或者投靠东海,也有损我龙胤根基。然而如今,京城却也是一派祥和,未见有什么骚乱之态。”
百里炎缓步而来,龙凤之姿,黑发用那极精致的珠冠束住,一身华贵。如此富丽堂皇的装饰,只恐怕唯独豫王殿下才能这般招摇,这满京城的贵人,只怕也唯有百里炎能压下这一身的华贵。他那一双眸子盯住了风徽征,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宛如寒水般的光彩。
而其他官员眼见两人并立,都不自禁的知趣儿纷纷避开,也是生怕那一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儿,却也是招来杀身之祸。
百里炎微笑:“多亏风大人的手腕,使出心计,加以分化。留一批,刑一批,杀一批。战场之上最可怕的就是存有必死之心的士兵,所以就算兵入穷巷,被团团围住,通常也是会泄开一道口子,让士兵有逃生的机会。只要有一丝活命的机会,没有人会想要死。风大人你让他们相互攻讦,互相揭发,甚至彼此生出仇恨。谁都想要成为,侥幸未被朝廷清算之人。纵然有人心生不甘,他们也是绝不能团结一心,反叛龙胤。风大人果真是好手腕!”
风徽征蓦然侧身,死死的盯住了百里炎:“只恐怕风某的所作所为,最后还是让豫王殿下得益,为豫王殿下做了这嫁衣衫。这一场清洗剩下的萧英一脉军中官员,最终都是会依附豫王殿下做靠山。朝廷朝令夕改,就算他们如今能够保住性命,那也是担心以后会清算。可是倘若他们投靠了豫王殿下,得到了豫王殿下的庇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那一双狭长的凤眸,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艳煞煞的锋锐之意,竟似煞是凌厉。
而百里炎却也是偏生不动声色:“风大人这话儿可也不必乱说,要是父皇知晓,还道我这个豫王殿下拥兵自重,结党营私。”
风徽征却也是冷笑不已:“如今豫王还怕陛下见疑不成?倘若没有东海威胁,那么陛下纵然性子优柔寡断,也许一番思虑,还是会对豫王殿下动手。然而既然有那东海之患,那么陛下是定然不会如此冒险,置天下安危于不顾。就算是风某,也不得不为大局着想。”
百里炎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几分惋惜姿态:“可惜,我那皇弟纵然如今闲云野鹤,手无权柄,却能得风大人这样子的国士一心跟随,倒是好生有些令我羡慕不已。大约长留王殿下就是如此幸运,永远能极轻易的得到我得不到的东西。不过本王虽然没有他的这份幸运,却也是能自己将自己想要东西弄到手中,最后得到的东西,比他要多得多。”
风徽征却并无言语,只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一出宫门,上了马车,风徽征冷冷盯着马车之上俊秀少年。
姜陵难得穿一件深黑色的衣衫,如此一来,纵然是上面沾染了血,却也是不太容易瞧出来。
风徽征素来有些个洁癖,却也是禁不住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捂住了口鼻,更是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下次洗干净了,再来找我。”
姜陵唇角抽搐了一下,一副万般委屈的样子:“风叔,侄儿也是担心你忧心如焚,觉得你想要找些个知晓事情结果,故而匆匆赶来,一身染血的衣衫也是未曾换去。想不到,风叔却也是这般嫌弃。”
“做得好,自然是好。没做好,早些知道又有什么用。”
风徽征一双眸子之中,却也是流转了涟涟寒光,扫在了姜陵的身上。
姜陵振振有词:“我也是免费为你做事,就算是,稍有瑕疵,风叔怎么就对小侄儿这样子的心狠。”
“倘若受不了,那就不要答应,我不要不肯尽全力的废物替我做事。”
风徽征淡淡的说道。
他厌恶马车之中的血腥味儿,而这样子的血腥味是从姜陵身上散发出来。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将姜陵踢下去。
姜陵也是一副苦瓜脸,心里暗戳戳的想,还是老聂好,老聂多和气,多好说话呀。
却也是不敢再磨磨蹭蹭的,顿时也是招认:“昨日萧夫人连夜离开的京城,萧英多年来,拿捏手中军队的罪证把柄尽都藏于府中。料想,萧夫人离开北静侯府时候,必定也是会将这些罪证把柄随之带走,作为最后的筹码。而大人命我将萧夫人追回,当我赶到时候,却已然是有另外一批人马抢先拦截,并且杀光了萧家的人,包括北静侯夫人蓝氏。你也知晓,你侄儿单枪匹马,人家那队人马,统共有三十多个人,虽然蒙面,可都是精兵。”
风徽征冷冷言语:“说重点。”
“我一口气,将这些豫王府派来的杀手都给杀了,唯独为首之人,却也是只刺穿他的肩膀,留了他一名。总共三十五个人,我也杀得好辛苦啊。这留下的人,我不好动手。究竟怎么清理门户,也应当由着风叔自己决断吧。”
姜陵说到了这儿,忍不住长吁短叹。
“帮豫王夺取萧英控制私兵的罪证把柄的杀手首领,就是百里冽?”
风徽征嗓音之中顿时浮起了一缕淡淡的凉意,不知不觉,放下了捂住口鼻的手帕。
他容色冷然,一时之间不知晓在想些什么,只那一双狭长的凤眸,眼神却也是禁不住隐隐有些个深邃。
姜陵在一边长吁短叹,苦口婆心:“小孩子,不懂事,可以慢慢教。”
风徽征冷笑:“若有下一次,直接将他也给杀了,不用留手。”
姜陵瞧了风徽征一眼,这样子的话儿,也不知晓风徽征是真心这样子的言语呢,还是愤懑之下,如此失言。好似百里冽这个徒儿,虽然是不听话了些,好歹也是瞧着长这么大了,脸蛋也是挺漂亮,人也很聪明,就宛如一件精致的瓷器,看着也是未免让人觉得稀罕。倘若当真下手,只怕也是会多多少少,有些个不忍。
他瞧着风徽征面色十分淡漠,似乎这不过是一桩十分轻微的事情,仿佛不过是拂去了身上的一片尘埃。可是风徽征的手中,捏着那片洁白无瑕的帕子,而那片帕子却也是分明在轻轻的颤抖。
姜陵心中更是说不尽的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还未及感慨多久,耳边却也是听着风徽征冷冰冰的讽刺嗓音:“敢问陵少爷,萧英私藏的那些个拿捏将领的罪证,你可曾夺回了。”
姜陵轻轻的眨眨眼睛:“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好徒儿。我好心好意,饶了他一条性命,他却早就在箱子之上涂抹了火油。一不小心,就让他这样子的扔出去了火折子,将那箱子都是烧得噼里啪啦的,就这样子毁于一旦。”
风徽征冷笑:“废物!”
姜陵哼哼了两声,扭过头去:“我不跟做长辈的计较。”
风徽征淡淡的说道:“滚!”
姜陵也不客气,却也是轻盈的从马车之中掠了出去。
他原本也是轻功卓绝,如今那身子更像极了一只小小的燕子,就这样子的轻盈的柔顺掠了出去。一眨眼间,就宛如了轻烟一眼,顿时也是没了影子。
留下了风徽征一个人在马车之中,却也是眸光微沉。
他面色渐渐有了变化,却也是不自禁手一松,手里的帕子却也是轻轻的落在了地上。过了一阵子,风徽征的面色也是渐渐的坚定起来了。
这样子也好,一切都不过是如此。
百里冽想要什么,自己早就已经瞧出来了,也管不住。只不过,从此以后,这所谓的师徒情分,便也是再也都没有了。
而此时此刻的豫王府之中,换好了衣衫的百里冽,却也是如此温顺的跪在了地上。
一旁的百里策,却早就呵斥不已:“你素来便是没有用的,如今更是如此。你凭什么向着王爷自荐,要了这桩差事。如今豫王想要的罪证把柄,你却也是并没有带回来。那些跟着你一道的死士,如今也是尽数被杀死,你居然还有脸面,回到了这儿覆命,简直是厚脸皮。”
如今百里策已经是宣王了,他母亲病逝之后,老宣王也死在了病榻之上。宣王府名声虽然是极差了,可是百里策是豫王的人,而且对百里炎还颇为忠心,百里炎一番保举,也是让百里策承了爵位了。
如今百里策句句呵斥,百里冽却也是并未反驳。肩头的痛楚是如此的鲜明,他反而是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十分淡然的模样。
然而饶是如此,百里策内心的怒意却也是不减,反而是恨不得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作践在泥地里面。
百里冽的脸颊之上,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淡淡的隐忍。
百里炎打断了百里策的话儿:“阿策,本王倒是并不这样子认为,反而觉得冽儿是可造之材。毕竟风徽征是何等精于算计的可怕人物,所派出去的人也是厉害。如今冽儿能够毁去那些证据,不至于让本王所得到的军中势力被毁去大半,已经是一种功劳了。”
百里策一怔,容色却也是阴晴不定,称赞百里冽的话儿,他只觉得句句扎耳,煞是难以容忍,心里面更是说不出的不痛快。
他的那一双眼眸之中,竟似流转了一股子森森的厌憎之意。
这个儿子,可当真还是令他觉得可恨之极啊。
他只能说道:“豫王真是对他过于宽容了。”
百里炎却是微笑:“况且本王绝对不会如萧英一样,用着把柄去拿捏别人,那样子忠心也是假的。本王收复他们,若靠着要挟,本来就失去了气魄,也不能真正笼络人心。那些东西,纵然是得不到,也是好的。”
更何况,百里冽够毒够狠,连自己的老师也是可以出卖,真是可造之材啊。
百里策被堵了堵,却也是什么话儿都是说不出来了。
一路无言,回到了府中。
百里策面颊之上,仿若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阴云,阴沉得好似能滴出水来了。
回到了书房,百里策不觉屏退了下人,面色也是啥是难看。
茶盏之中,茶水尚是温热,宣王府中如今添了个极可人的妙人儿,什么事情都是服侍得极为周到。就连那一盏茶水,温热得也是恰到好处。
可这芬芳的茶水,也好似抚不平百里策心中的恼恨。
他手掌死死的捏着那茶盏,好半天,也未曾轻品一口茶水。
心中缕缕恼怒却也是涌上来,焦躁涌动见,百里策蓦然狠狠一摔,竟似将那盏茶向着百里冽摔了去。
咚的一些,那茶盏不觉狠狠的砸在了百里冽的额头之上,茶盏哗啦一下,摔碎在了地上,那茶水与茶盏碎片散落了一地。
百里冽不顾地上的碎瓷,咚的一下,跪在地上,沉声说道:“孩子鲁莽,冲撞了父亲。”
那鲜血一滴滴的,顿时轻轻的滴落在了地上,在地上染上了一一滴滴的鲜红。
可是少年精致而冰凉的容貌,却也好似冰雕刻一样,竟似激不起半点波澜。
他只轻轻的垂下了头颅,面颊之上,却也是流转了一股子卑微柔顺。
不错,就是卑微。
纵然是父子身份,百里冽在宣王跟前,仍然是极为小心翼翼。
就是这样子的卑微,却也是让百里策更加的恼怒了。
他就是瞧不顺百里冽这样子,过分柔顺,无论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如何折辱,百里冽都一副沉稳乖巧,甘之若饴的样儿。可是这副隐忍之下,却也是蕴含了缕缕恶毒的心计,狠辣的手段。别说是对别人了,只怕哪一日,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这个亲爹下手,狠下心肠。
“你瞧瞧,你瞧瞧,你如今什么样儿,从头到脚,都是血腥气味,简直令人作呕,让人恶心之极。你今日在豫王府,侃侃而谈,提及你那么些个心狠手辣的手段,你还洋洋自得,不以为耻。我们宣王府,怎么就养出了你这样子一个无耻下流的畜生。你小小年纪,就嗜杀成性,落得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头,试问打哪儿以后,还会有什么前程?又哪里还有人,能如何瞧得上你。别人就算用你,也会提防三分。一旦你没有用了,就会和萧英也似,被人弃如敝履,扔如尘埃之中。”
百里策胸口轻轻的起伏,一股子恼恨之意却也是不觉更浓了些个。
“你祸害自己也还罢了,只怕,只怕整个宣王府都是会被你连累了去。”
百里策面色阴郁,极之难看。
百里冽却也是不自禁轻柔说道:“父亲,孩儿知晓错了,这一切都是我的不是。倘若不是我一时糊涂,也是不至于惹得父亲这般气恼。孩儿年纪尚轻,所以有些个不懂事,一时举止无措,让父亲心忧。”
他口中虽然服软,心底却不觉冷笑连连。
百里策明明是个极冷血凉薄的性儿,然而却是秉性自负,颇有些自以为是。他只道那全天下的女子,无不是会对他倾慕有加,十分爱惜。有些污秽的事情,他放不下身段儿脸面,可是别人替他做了,他却也是视若无睹。就好似百里策的那些女人,他尽可将一切罪责都推诿在了死去的赫连清身上。然而若无百里策的心狠纵容,又何至于此。赫连清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要不是百里策撑腰,赫连清也是翻腾不起这样子的风浪。
如今他责备自己心狠,厌弃了自个儿的狠辣,他放不下颜面,却嫉妒亲生儿子的好本事。
鲜血滑过了百里冽那俊秀而淡漠的脸颊,他那一双眸子却是平静无波。
那鲜润的嫣红,淌过了百里冽玉色的脸颊,竟似硬生生的平添了几许的艳丽。
那刺目的红色,让百里策心中厌憎越浓:“以后我宣王府的爵位,绝不会落在你的身上。你想也别想!百里冽,你这辈子,都是决不能成为宣王世子!”
百里冽悄然的翘起了唇瓣,无声的笑了笑。
他不稀罕!
百里策愿意施舍,他还不乐意接到手里面呢。区区宣王世子,凭什么让百里策好似恩赐也似,如此赐予自己,高高在上。
若要什么东西,他宁可亲手拉过来,死死的捏在了自己的手中。
正在此刻,一道温柔体贴的嗓音却也是盈盈传来:“王爷何苦这般动怒,气坏了身子,好生让妾身心痛。如今正值秋日,天气干燥,难免让人心中郁燥。妾身令人炖煮了银耳雪梨汤水,也是让爷润润嗓子。”
那嗓音,却好似溪水柔柔,竟是煞是好听。
这说话的时机,也是不觉恰到好处。
百里策刚刚发泄一番,怒火稍解。如今他说了一通话,正是口干舌燥时候。偏生便是有这么一个可人儿,亲手奉送上来清润的汤水。
这可真是熨帖人心,让人肺腑俱暖。
便是百里策的脸色,也是不自禁的柔和了几许,也不似方才那样子的郁郁不平了就是。
一道清雅的身影盈盈现身,进门的女郎容貌温雅,虽然不算绝美,气质看着就是令人觉得十分舒坦。
来的女郎,正是杜家的养女杜清姿。
那一日,她才与元月砂几番言语,如今已然是成为了宣王府上的常客。
要说百里策也可谓是阅人无数,他一生之中,也是不知晓有过多少女人。那些露水姻缘,只恐怕也是多得百里策自个儿都是记不清楚了。若说容貌,杜清姿虽并非那绝世之姿,却也是眉宇莹润,瞧着也是让人看着十分顺眼。她更有一种好处,便是十二分的仔细熨帖,能让人觉得体贴温柔到了极处。
她什么事儿,都是为你想得极周到。无一处不熨帖,也没一处不仔细。便是一碗汤水,也总是炖煮得恰到好处,送到你跟前,既不会太热,也是不会太凉,正是适合入口。就算是以前的赫连清,纵然是费尽心思,可是似乎也是逊色一筹。
便算是百里策,这一刻眉头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松开,竟似有些被她到来舒展了自个儿的心肠了。
及他喝了一口杜清姿送上来的银耳梨水,喉头一暖,却也是不由得觉得更加的舒坦了。
“阿姿,你如此性子,温温柔柔,难怪自打你来到了我府上,杜家老是催着让你回去。据说杜家的老夫人,可是舍不得你,离开你了,便是饭都吃不香了。”
百里策天生便是极会说话儿,如今言语之间却也是禁不住隐隐有了些个调笑味道。
杜清姿脸颊不觉红了红,娇声软语:“王爷对阿姿有恩,护住了阿姿的名声,也是护住了阿姿的性命。若是没有王爷,阿姿可是不知晓怎么才好呢。”
百里策听到了这儿,心尖却也是禁不住动了动,一时竟不觉有了心思。
近来宣王府可谓是颇多事端,名声也是毁去了不少,百里策没有了正妻,又成为别人议论对象,不免是成为了别人口中笑柄。一时之间,百里策的心尖却也是颇多郁闷,恼恨得紧,心里更不是滋味。杜清姿名声极好,温良贤淑,却路遇山匪,险些也是被人羞辱。可巧百里策现身,却也是救下了杜清姿。
如今这个贤淑女郎,却也是入驻了宣王府之中,为百里策料理家事。
因为赫连清离去而显得稍稍有些乱的宣王府,如今却也是因为杜清姿的到来,再次变得井井有条。要说宣王府的那些个妾,一个个也是极厉害的,手腕厉害,心计深沉。杜清姿要来揽事儿,这些个女子嘴里虽然不说,然而心里面必定是有个疙瘩。这心里含酸,暗中使绊子的亦不知晓多少。然而这杜清姿,倒是极有手腕,轻轻巧巧的,竟不露山不露水的安抚了宣王府这些个莺莺燕燕。
百里策原本烦躁的心绪,也是被她熨帖化解了不少。
这女郎虽非极好,也谈不上如何出色,若他年轻时候,心高气傲,必定也是瞧不上的。可是如今,百里策内心竟不自禁的升起了一缕倦怠之意。这绝色的女子虽然极好,可家中诸多纷扰,他渐渐已然是觉得有些乏味。如今得了个温良贤淑的人儿,倒是可以过几日安生日子。最好是再有嫡子,不必十分聪慧,养得温顺乖巧,也就好了。
百里冽这样儿,自己是极为不喜的。
杜清姿目光落在了百里冽脸上,不觉微微有些错愕,却掏出了手帕,温柔向前:“冽公子怎么受伤了,这么一张若玉般好看的脸颊,若是留了疤痕,只恐怕不美。”
她一张娇柔的手掌,捏着手帕,便是要擦拭掉百里冽脸颊之上所沾染的血迹。
可是快要触及时候,百里冽却也是禁不住轻轻的侧过了脸孔,使得杜清姿的手掌顿时也是落了个空。
他一贯不喜欢女人的碰触,除了元月砂,他不想要任何女子碰触自己。
百里策原本眉头已然是松开了,如今又不觉蕴含了嗔怒之色,恼恨说道:“简直是不知晓礼数,阿姿是关心于你,这般呵护,你倒是如此无状。”
百里冽膝头搁着脆瓷,不自禁的传来了一阵子淡淡的痛楚。他那心里面,忽而忍不住冷笑。是了,自己就是不知好歹,他这个儿子,可是远远及不上这新入府的女郎。
如今这个杜清姿颇有些个手腕,正是盛宠,自己也是远远不如。
“是冽儿一时糊涂,居然就不知晓好歹。”
说到了这儿,百里冽唇角轻巧的上扬,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淡淡的讽刺之色。
百里策瞧着他,便是不自禁隐隐有些个说不出的厌恶,一挥手:“罢了,你先退下去去吧。”
这个儿子,冷血凉薄,忤逆不孝,看着就是令人觉得十分头疼。
杜清姿温润的脸庞,却也是浮起了一缕淡淡的阴柔,隐匿于那假意的温柔之下,却不自禁的扫了百里冽的背影一眼。
蓦然,一条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身,男人略略含酸的嗓音,却也是顿时在杜清姿的耳边回荡:“怎么阿姿,倒是对我这个如玉一般的儿子,生出了几分兴致了?”
百里策分明也是有些个不满意的。
毕竟近些日子,他颇受打击,纵然从前再如何的自负,如今也是不自禁略略有些个淡淡的脆弱。他忽而想起,自己也过了而立之年,而自己的儿子却已然是俊秀少年。想到了这儿,百里策对百里冽的厌憎更是不自禁的添了几分。
这个不孝子,可谓枉顾伦常。
而杜清姿却也是禁不住甜润的笑着:“王爷何出此言。冽公子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黄毛小子,轻浮幼稚,一点儿都不懂事。好似王爷这样子的成熟男人,才能照顾阿姿,给予阿姿安稳的生活。阿姿的心里面,可是对王爷仰慕有加。”
一番话,倒也是说得百里策心里通透,甜若蜜糖。
他不觉与杜清姿耳鬓厮磨,如此调情,便想要得到这个女人,以享鱼水之欢。
杜清姿却也是轻轻推开,忽而轻盈的跪在地上:“阿姿,阿姿只想做宣王府的奴婢,不想做宣王的枕边人。我已然年纪偏大,又已然不是什么妙龄少女,又因为出身寒微,左右不过是个养女,也没什么正正经经的人肯要我这样子的姑娘。然而若要我低贱,随意嫁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清姿也是绝不甘心。倒不如侍候王爷,留在宣王身边,至少和那靳绿薄一般,多多少少的,也是有些个体面。”
杜清姿言语娇柔,却也是说不尽的柔顺可人,又带着一股子令人怜惜的味道。
百里策微微一笑,揽住了杜清姿的腰,扶着杜清姿起身:“阿姿此言差了,你如此温顺可爱,这样子的令人喜爱,又有什么人,竟似能说你不好,让你伤心。”
他纵横于情场,自然也是知晓杜清姿这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腕罢了。
想来她身为养女,却也是心高气傲,不甘心为妾,却想要成为正妻。
她不敢明着和自己要这些东西,却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甚至是以退为进。
百里策有过那么多的女人,这样子的手腕,又怎么会不心知肚明呢?
不过他并没有拆穿杜清姿,毕竟杜清姿这样子的手段,并没有让百里策觉得太过于反感。毕竟,杜清姿还是想要得到自己,并且真心仰慕自己不是?
近来,他受到了太多的挫折了,正需要一些东西,来弥补自己的自信。
杜清姿的温柔如水,仰慕依赖,却也是正是如今百里策所需要的东西。
这女人,若因为想要得到你更多耍了些个手段,那根本不算什么错。百里策向来这样子认为的,更喜爱那些女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使尽了手段。
更何况,杜清姿纵然是用了些个手段,到底是知晓分寸的,也是并未太如何的过分。
不过,他是不会娶杜清姿的。杜清姿是个养女,身份差了,就算是个嫡女,他也有些瞧不上。
他素来便是心高气傲,如今自个儿处境不顺了,他偏生要娶个极好的,养在自己的身边,让满京城的人瞧一瞧。那些人笑话自己,可是百里策不会甘心,更忍不住心生恼恨。越是这样子,自己越是需要娶一个绝好的女子,长长自个儿的脸面。
不过,对于杜清姿,他也兴致颇浓。如今杜清姿心气儿高,有些想法,百里策也不会用些个极为强硬的手段相逼。一时之间,自己甚至可以守之以礼,把这个当做一个很有趣的游戏。这情场之上的一紧一松之道,百里策心中也是颇为了然。
这杜清姿虽是有些个小小的心思,可是只需自己稍加时日,必定能将杜清姿揽入怀中,彻底得到这个女人。
杜清姿轻柔的偎依在了百里策的怀中,她看似温顺体贴,可是眼中一缕仇恨之意却也是一闪而没。
恍惚间,却想起了冰冷的池塘。那大冬天的,里面的水凉冰冰的,泡得人浑身发寒。女人被套到了猪笼里面,扔去了池塘。
杜清姿唇瓣无声的一笑,百里策那么多的风流孽债,大约早就将那个女人忘记了。毕竟受尽屈辱,被人糟蹋的人并不是百里策。可是自己记得,这么多年来,却也是一直都没有忘记过!
若非被那些海陵余孽救了,自己何至于摆脱泥污,有了崭新的身份,甚至成为了杜家养女。
而自己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向着百里策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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