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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转瞬即至,秦府一早门前格外热闹,车马簇簇,人影恍恍。
今是替秦砚昭纳吉的日子,刘氏按京城习俗,早早遣派马车将米麦猪羊之品,先行送去李尚书府,以作为下财筵席备用。
还需请四位有头脸的人物一道去撑场面,秦仲邀了成国公朱麟、兵部尚书夏万春、詹事府詹事于成龙及秦氏族长前往,原最属意沈泽棠能来,却听闻他先一步被李尚书邀去,也只得作罢。
待这四人的轿子姗姗到齐,言笑晏晏一番即上路,舜钰同秦仲及刘氏共乘一辆马车,秦砚昭则骑马上,戴大帽,穿一身簇新的月白云纹团花直裰,他昨子时才公差回京,眼底泛着淡淡青色,面庞还略带疲倦,似察觉有人看他,亦目光如水的瞟来。
舜钰忙搁下软纱帘子,却见刘氏也在往外张望,又心疼又埋怨:“早晓得今日要去女方纳吉,砚昭昨半夜里才回,瞧他脸都苍白了,一点精气神皆无,若惹得李尚书一家背兴,可如何是好!。”
秦仲闭目养神,听她叨叨的烦,粗声厉道:“朝廷官员公务傍身,本就无甚么来去自由,李尚书深谙此道,自是会谅解,你就莫在闲言碎语,听得人烦恼。”
刘氏被这一呛,心里不受用,朝舜钰看了看,纳罕如搁在往昔,这孩子保准会替自已圆场,今不知怎地,亦是一脸萋萋惶惶的态。
“听闻你在国子监挨板子了?给我瞧瞧?”她去拉过舜钰的手,摊开掌心细看。
舜钰浅浅的笑,摇头道:“不碍事,刘学正体恤我,未曾下去重手,一点都不疼。”
刘氏见果是如此,也笑了:“还听闻你在国子监很得他喜爱,季考时替你扇凉哩,可有此回事?”
“定是秦兴嘴缝不严,四处乱讲。”舜钰脸颊泛起微红,话说的含混:“先生们及同窗待我都很好。”
遂把在国子监的事儿捡了些有趣的来说。
刘氏听得津津有味,秦仲默了默,开口问她:“再过三月即是秋闱科考,你是如何打算?”
“自然要去一试。”
听得舜钰如此说,他蹙眉拈髯,慢慢道:“如今皇上老迈,政事悉由太子决断,他要选拔能才,誓要彻整科考舞弊之风,此次科考搜身想来定比往日严格,甚需解衣脱履,你又该如何自处?”
刘氏听得心肝胆颤,直抚胸口低念阿弥陀佛。
如何自处呢?舜钰其实亦茫茫然。
她饮下鸠酒,却睁眼重见天日,前世百味遍尝,实在是看透人世沧桑,今生不曾再做它想,只为田府冤屈以命相博,纤弱女流的命途前程,荆棘遍生,她能指靠的,唯胆识及运气二者对擂,缺一即是万劫不复。
她已躅躅行走烟雨其间,再无回头路了.........。
“此次秋闱京试考场设国子监内,主考不论、同考及提调甚搜身皂吏,多数为监内当职的,彼此熟识之人,不至太过严苛。”她顿了顿,又劝慰道:“我自个身子自个清楚,还未太显女相,应是能瞒得过去。”
恰一干民众笑语喧阗打车边过,原是芒种日,正遇上送花神的,有抬枝木鲜花编成的轿马的,有撑系满旄旌的竹竿的,还有小娃提着百花灯窜街乱跑,一股子煮青梅的味儿,钻进忽明忽暗的车内,引得人鼻眼酸酸涩涩。
舜钰很抱歉因自个的事,冲淡了秦仲与刘氏眉眼间的喜气,不再拘泥于此,她岔开话问起秦仲旁的:“私下听监生闲聊,宫里的阉人身上皆有股子臭味,可是真的?”
“呀!你怎问起这个........”刘氏惊讶的很,再扮男装也是个女孩儿,问这个太没羞没臊。
秦仲医者倒觉无谓,回她话:“阉人那物割去,溺尿常难自控而淋于裤内,即会有异味而出,理便在此。”遂叹息一声,“皆是可怜人!”
舜钰想想又有些不解:“如这般熏人,那些个近身太监,该如何终日不离身的伺候皇上?”
秦仲吃口茶,方道:“我院下的医女,会缝制软垫给他们用来系于腰间,一般选易吸纳的织棉布两片,隔层附竹炭灰及添加丁香、白芷、佩兰及薄荷冰片此类的,即便在皇上跟前不慎尿溺,却有股香味代为遮掩,短时是察觉不出的。”他有些疑惑:“你问这作甚?”
“同窗有时议论,我好奇罢了。”舜钰拿话搪塞,暗忖他会把这物放于书房哪个犄角旮旯里,可有得好找了。
“平日里不熟读《四书》,尽聊这些闲野杂谈!”秦仲语气有些不满,开始询问舜钰在国子监学业。
彼此应答间,马车摇摇晃晃,终来至李尚书府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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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紫比甲、戴盖头的媒婆,携刘氏去与李府女眷相见,暂不提。
李光启率众在二门迎接,除秦氏族长外,其余同来三位连秦仲一道都是当朝为官,彼此很是熟捻,笑语寒暄番后,秦砚昭上前参拜。
李光启见他玉树临风,面容俊朗,说起话来有礼有节,心里道不出的满意,又粗粗见过舜钰,即招呼着朝内堂花厅去吃茶聊谈。
舜钰乖觉得走在最后,也不吭声儿,只边走边打量着一园风景,苍翠浓阴满院,一架蔷薇花繁叶茂,最是招蜂引蝶时。
待她收回目光,才察觉秦砚昭不知何时,正与自个比肩而行。
“还没恭喜表哥哩!”舜钰有些拘谨,无话找话说:“听闻表嫂才貌双绝,性子也娴良淑德的很........!”
“你颈处是怎么弄的?”秦砚昭不复方才笑颜示人,眼神阴鸷,语气暗含恼怒。
舜钰微怔,稍反应过来,被徐蓝弄出的红痕,想必是自已探头看蔷薇时不慎显露,有些不自然的把衣领往上遮了遮,佯装不在意:“梅雨湿热,蚊蝇滋生,虫子咬的。”
“这蚊虫可够大只,你何时捉来给我瞧瞧!”秦砚昭冷冷一笑,话里皆是嘲讽。
舜钰不知怎的,眼眶莫名起了潮意,咬着嘴唇低道:“再怎么也与你不相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