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酒店

咬春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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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宾客名单都已经造齐全了,周秘办事仔细,就连川北的那几位老辈,也是列在里头的。”

    冯母说起这个, 便是一声短叹, “你姑父沟通了酒店那边, 把西苑的主场地留给你们办事。”冯母瞧了一眼初宁的右腿,眼神更是难掩失落,“可惜了, 可惜了。”

    听到这,陈月顺着这茬话应声:“烦您费心,平日初宁没少得您照顾, 她经常跟我念叨您对她的好。”

    有些词穷,陈月觉得这事儿到底是自己女儿大意,解释再多也理亏。于是话锋一转, 索性逮着初宁一番念叨, “你这孩子,好好走个路也能摔着腿。”

    “这事儿她也不想,行了, 别斥怪。”冯母温声劝止,又问:“伤筋动骨最难康复, 可得好好养着, 瞧过医生了么?”

    初宁垂眉顺眼, 点头说:“看过了。”

    “哪个医院?”

    “市一。”

    冯母不放心,拿出手机,“我来联系傅老,让他再给你看一看。”

    “妈,妈妈妈,您别折腾,她腿没大碍,石膏绑两周就行。”冯子扬边说边走过去,按住其母的肩膀忙不迭地表态:“有我呢,放心。”

    听到这话,冯母更不放心了,但也不好过多干涉,于是换了一茬抱怨:“事业固然重要,但生活也要兼顾,一个个忙得成天不见人影儿,像话么?你们年轻,但也不要顾此失彼,钱是赚不完的,别把积极性都花在这上边儿。”

    最怕听长辈说道理,先来段八千字的忆苦思甜想当年,再来篇八万字的慈母说教。冯母前年才从北外退下来,文风做派极其正统,这对初宁来说,更是一种酷刑折磨。

    她把手机盖在双腿之间的手包下,偷阅来自秘书的未读短信。

    半小时后,冯母终于以一声哀叹结尾,“老人说话你们也不爱听,心里有数就行。订婚就先缓缓,等初宁的腿好全了,咱们两家再商量。”

    陈月起身,亲热地挽着冯母的手,边往外走边点头:“行的,劳您费心了。”

    冯子扬起身送两位出门,几分钟后回来,走到门口就听见初宁在打电话。

    “白纸黑字的合同,乙方是他姓程的吧?字儿也签了,公章也拓了——告我?行啊,让他告,法务部对接,在这之前,他要敢少我半斤货试试,一毛钱尾款也别想捞着。”

    初宁的声线尚算柔和,但扬声时字正腔圆,干脆利落难寻祥和。

    “好,我知道了,对外说我去四川出差,回程日期没订,跟他耗着吧,也别赶人,好茶招呼着。”初宁想了想,说:“把启明实业的电话给我,老板姓魏是吧,我跟他通个气。”

    初宁一时找不到纸,索性把“受伤”的右腿盘起来,拧开笔帽就往石膏上记号,她手速快,字也写得飘逸爽利。冯子扬走过去,往她石膏上敲了敲,乐坏了:“哟,真石膏。哎?能动么?”

    初宁一脚飞蹬,把冯子扬差点踢翻,“去去去。”

    冯子扬竖起拇指:“亏你想得出来。”

    初宁白眼都懒得翻,主要是这事说来话长,用这损招来躲避两家的订婚,也着实不太光彩。初宁望着这条笨重的右腿,和她还穿着高跟鞋的左腿形成悬殊比对。

    越看越烦。

    她扶着椅子踉跄起身,费劲,真够费劲的!

    “你少在这说风凉话,要不是你躲去国外,瘸腿的就是你。”初宁拿起手包,先挪左脚,再去掰打着石膏的右腿,这笨拙滑稽的模样,冯子扬思索片刻,认真说:“挺像擎天柱。”

    初宁背影匆匆,懒搭理。

    冯子扬在身后嚷:“拐,你的拐!”他拿起斜在墙边的拐杖看了又看,不得不佩服,“太逼真了,太敬业了。”

    初宁折身拿过拐杖,双眉微拧,已是不耐烦之色,“我不订婚,你去搞定你家。”

    这点倒是观点一致,冯子扬心里装了一姑娘,奈何冯家不同意,七大姨三大姑都不是省油的灯,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初宁背倚城东赵家,加之她自己也有个规模尚算不错的公司,琼楼高地,甚合冯家之意。

    说白了,冯子扬要个完美幌子,而初宁搭着他这根线,圈里圈外也圈了不少资源。两人各取所需,合作愉悦。

    初宁已经上车,冯子扬扒着车门,弯腰嘱咐:“别忘了,下周陪我去……”

    初宁打断,“知道了。”车窗升关之际,她冷脸冷言,“一个不成气候的野路子比赛,有什么好看的。”

    ———

    初宁最近特别忙,手头一大堆的事,一个长辈见面费了一上午时间,还得“瘸”条腿。她们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一点风声消息没几小时就四通八达,所以说啊,她至少得瘸个三五天,把戏给演逼真了。

    原本计划回公司,但开到建国门时,秘书突然打来电话:“宁总,信达的人又来了,就在您办公室门口,说不见着你,就不走。”

    初宁面色平静,拍了拍自己的石膏腿,“那就让他们等吧。”

    挂断电话,她问司机:“前边就是京泰了吧?到了靠边停。”

    下车后,初宁让司机先回,自己拄着拐杖,悠悠然然地走。北京今儿是个好天,光影不刺眼,恰到好处的明亮,微风一动,好似给万物镶上了一层暖阳的温度。初宁心情顿时亮腾不少,低头瞅了眼自己的石膏腿,再用拐杖点点地,别样滋味也蛮有意思的。

    她公司里也有和冯家沾亲带故的员工,以防被看出破绽,初宁决定这两日少露面,当然,和最近找茬的乙方斗智斗勇,才是重点。

    走到半路,秘书又打来电话:“宁总!您在哪?来公司守您的是一拨人,他们还有一拨在找你!”

    话只听到一半,初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目光定在前面路口,三五个人列在那儿,好一个兵分两路,守株待兔。

    为首的是信达的一个副总,有过几次业务对接,见着人笑脸相迎:“哟,宁总,真巧啊。”

    初宁的表情过渡十分自然,倒真像是偶遇,“呀,太及时了,我正准备给您打电话。”

    说话之际,人已走近。对方笑答:“既然都碰上了,干脆耐点心,陪我这叔叔伯伯叨叨嗑?”

    话里有话,自然心里有数。

    两家恩怨说来也简单,在商言商,都想挣钱。这信达集团想往北京发展,人脉欠缺,不知上哪儿认识了个看起来挺靠谱的中介商,论资排辈,初宁年龄的确不大,但走江湖的经验那叫一个盆满钵满,和中介商一唱一和,把初来乍到的信达半哄半诱、稀里糊涂地签了份高价合同。等人后知后觉调查一圈儿回来,啧,不干了。

    到手的肥鸭岂能让它飞走?

    横起来,初宁经验足,不带怕,耗着呗。

    没想到对方还有点路数,躲,是躲不过了,初宁一副好脸色,看着像是顺从的范儿。

    对方已经拉开车门,得了,一上车,就是鸿门宴。她先是往前走两步,笑眼望着,其实是留神他们的后头。

    从这上去是一条窄道,五十来米就通到繁华内街。

    初宁拖着打满石膏的右腿,一拐一拐,一步一步。

    突然,“叮铃铃——”

    一串清脆车铃声,像是被风送来的意外之客。

    黄白相间的风景从后方乱入。亮黄色的山地车,骑它的是穿着一身白色套头衫的人影。

    初宁来不及看清他的脸,迅速挥手,声音骤大:“你回来了啊,我等你好久了!”

    近了,初宁以极短的时间扫了一面,是个男生,年纪轻,皮肤白,眉间平滑,但两只眼睛瞪成了一串巨大的问号。

    他不得不急刹车,滋溜溜的摩擦响声。

    初宁拽住他衣摆,搬出一个俗不可耐却行之有效的法子,简明扼要低声道:“我给你一千块钱。”

    男生却被她打着石膏的腿吸引,也是个反应机灵的,他挠挠头发,表情讶异:“不是吧,就这么欺负残疾人啊。”

    初宁:“……”

    他长腿往地上一支,裤脚微微蹭上了些,露出经脉鲜明的脚踝,初宁判定,嗯,没穿秋裤。

    “上车!”

    初宁动作快,单脚一跳一跳地坐上后座。还没坐稳,单车就飞了出去,惯性使然,她逮紧了他的衣服下摆。但这一把的力气太大,差点把人从单车上拽下去。

    “呕——!!”男生嗷呜痛叫:“勒死我的胃了!我要吐了!”

    当然,他没忘记自己在好人好事,踩着踏板用力蹬,“怕摔就抓上面点,没事儿,我很快的。”

    初宁的手挪了挪,单车却剧烈摆动,他跟通了电的麻绳似的,笑穴大开:“哎!别,别摸胳肢窝,我怕痒——”

    初宁无语,她的手根本就没换地方。

    这反转,看得信达那拨人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急急上车:“追追追。”

    破单车怎么跑得过四个轮子。初宁拧头看了眼,转过来时,发现这男孩儿要往小区右边的胡同里窜。

    胡同是单向行驶,四个轮子没法进来。

    脑瓜子蛮清醒的嘛!初宁抬眸打量了一眼他的背影,骨骼挺拔,是年轻男生特有的澎湃朝气,因为用力骑行,从大腿到腰身,再到肩胛骨,都在流畅颤动。

    初宁闻到他衣服上的淡味儿,有点像她们家阿姨洗衣服用的蓝月亮。

    心思稍稍劈了个腿,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车速在减慢,而且费劲。

    “上坡路,你坐稳了。”

    爬上这个坡,才进入胡同。初宁往后一看,车追过来了。

    “停下。”

    “啊?”

    “停车。”

    风有点大,“——什么?”

    初宁闭声,伸手就往他胳肢窝一戳。单车一阵猛摆,然后“吱”的一声急刹,秒速停车。

    男孩儿哭笑不得,双手环着胸,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呼呼道:“不要痒我啊,放心,那一千块钱你不用给的。”

    初宁已经跳下车,飞快环顾四周,逮准路边围着绿化花草的石墩,走过去,两腿微迈,一口深呼吸——

    然后迅速一个高抬腿,把自个儿打着石膏的右脚,由上往下,狠狠劈向石墩。

    “哐”的闷响。石膏碎了。

    没了这碍事的玩意儿,初宁跑得飞起,长发一漾,在大好天色的衬托下,仿若披了一头彩绸。

    “愣着干嘛,跑啊!”

    一句话的功夫,人就已经快窜到坡顶。

    迎璟看了看那堆碎石膏,再瞧了瞧野如脱缰美马的背影——

    震惊了。

    迎家大女儿叫迎晨,年长迎璟五岁,在一家央企任职业务部门的中管,处事风格也是果断彪悍。层层关系疏通下去,困难迎刃而解。

    迎璟没有被记过,甚至连个检讨都没写。

    迎晨在一天后给他打了通电话,主旨简明扼要,“下次,没打赢,就别回来。”

    迎璟:“……”

    “还有生活费没?”

    “没了。”迎璟特别诚实:“我不是去参加那个项目会嘛,就买了套西装,花了一千五。”

    “浪费。”迎晨实在:“你一年也穿不了两次,去婚纱馆租一套不就得了。”

    迎璟才不愿意,小声说:“不去婚纱馆租衣服,那是拍婚纱照才能去的地方。”

    电话那头染了笑,“你不好好上学,成天想些什么?”

    迎璟没吭声,在电话这头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以示抗议。

    又聊了两句,迎晨要去开会。

    通话结束没两秒,短信进来。迎璟点开一看,是建行的余额变动提醒,迎晨给他转了三千块,备注:吃点儿好的,记得每晚喝牛奶。

    迎璟揉揉脸,有姐姐真好啊!

    情绪阴霾被风吹散一半,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只是栗舟山也不太理他,自那次以后,这小老头的课上,迎璟就成了他眼中的空气。再无平日的横眉怒对,平淡生疏,空缺了存在感。

    呸呸呸!

    迎璟甩甩头,心说:“我干嘛要在乎他的感受,不挂科就行了。”

    人的身体,只要某一根弦松解,就会连锁反应,自此消沉。

    迎璟那段时间的热情与热血,被多方凉水泼灭,又回归原点,甚至是更加无所谓的状态。那份天赋与灵气乍现的项目书,被他彻底丢到一边,再未翻过。

    能翘的课,他肯定不去上。

    难度稍微大一点的课,要是上课时间正好和NBA直播冲突,迎璟也是让祈遇在老师点名时,代他蒙混过关。

    课后就更不用说了,迎大王的身影出现在每一天的篮球场。

    祈遇忍不住问:“你是要去打NBA吗?”

    刚打完全场,已是浓秋天凉,迎璟穿着橘色的球服,叼着根可爱多,嘴角一圈儿奶油:“明天起,我要每顿吃四碗饭。”

    “干嘛?”

    “长点个儿,腿长,穿裤子好看。”

    “……”

    迎璟一看时间还早,突然起意:“咱们出去玩儿吧,反正明天周六。”

    祈遇为难:“都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儿?”

    “酒吧。”迎璟兴致高:“我好久都没去过了!对了,你问问你女朋友,看她在哪里,我们就去她那儿呗。”

    祈遇的女友顾矜矜就是做酒品销售,没个固定地点,到处跑场子。

    这个理由让祈遇无法反驳。

    走时,他对着迎璟的背影摇了摇头:“玩物丧志。”

    ——

    国贸那边夜晚的繁华白天不相上下。

    C.V酒吧开业,能把这地儿盘下来也是做大事的人,来捧场的自然也多。初宁下午谈完事,和启名实业的魏启霖吃完应酬饭,巧的是,这酒吧的老板是他俩共同的朋友。有个十分中二的外号,人称小六爷。

    虽称爷,但一点也不老,比初宁还小几岁,交际圈鱼龙混杂。

    初宁又叫来了关玉,小六办事仔细,把最好的两间包厢留给他们,男的一拨打牌,女宾在这边,喝喝酒,唱唱歌,关玉拉着初宁去场子里蹦了一圈,音乐跳跃,攒动的人头像是春日里一颗颗往上冒芽的花骨朵,放纵又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