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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说”,刘谱抬手指指她,又把手在栏杆上拍了拍,“如果不是看你长得讨喜,但凡换一个女人敢这么拒绝朕,朕定立即把她嫁给天底下最丑最穷的乞丐。”
转头看到小丫头心有余悸的模样,刘谱心中的怒火竟不知为何全都烟消云散,难道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小丫头的事,怎么对她生不起一点气?
“算你命好”,许久之后,刘谱抚额哀叹一声,“朕舍不得将你嫁给乞丐,也舍不得为难你,你会做蛋糕,厨艺定然不差,这两天在宫里给我做些糕点谢恩吧。”
顾明月顿时放松一笑,按手施礼:“民女领旨谢恩。”
刘谱见她笑得这么灿烂,想到背后的原因就觉得心塞不已,天下最难搞的女人不是你用尽办法讨不了她的欢心,而是你根本舍不得为难她。
“闲了,可以写本儿书”,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池面,突然感慨道:“书名就叫爱情到底是什么,朕搞不懂”。
顾明月觉得他这部书若写出来可能真的会很有前景,在爸爸妈妈那个时代,许多文人都倡导口语白话呢,便笑道:“书名这么白话,以后的人肯定喜欢看。”
刘谱摇摇头,低声道:“少给朕掏耳朵。”不看她时,他这心里怎么一抽一抽的不舒服呢?咳了咳问:“你那什么所爱之人是谁?”
顾明月并没有直接回答,只道:“皇上日理万机,实在没必要因为民女的这点小事费神。”
亭子远处是一片碧绿的荷塘,纯粉色的荷花经过大半天的炙烤依旧娇艳欲滴,微风吹过,送来一阵暖暖的荷香,顾明月笑道:“皇上,我给你做荷花露吃吧。”
“荷花露?”刘谱侧头看向女子,她笑得随意,突然就觉得供自己发泄欲望的女人已经够多了,何必毁掉她的快乐呢?
为什么会觉得和翩翩在一起舒服,刘谱曾想过这个问题,对比着他所有的女人,甚至是身边的人,他才发现那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真。
忽视他帝王之威的女子刘谱不是没有遇到过,任性娇蛮却又知礼如卞贵妃,高傲似仙女下凡如华贵人,懂礼仪但并不缺乏小女儿态如德妃…各色女子,都没有翩翩的这种真。
而自己偏爱她,原因正是在此吧。
他刘谱不缺女人,各种所谓情爱的刺激也尝过不少,所以实在没必要非把她囚禁到宫廷中。
华贵人一开始不就不愿意进宫,说什么只想嫁个一心一意爱她只有她一人的男人,她那种高洁如月中嫦娥的模样十分让人心动,刘谱便不管她意愿把人弄到了宫中。
到现在,还不是那回事?还是不要把这个讨喜的人儿变成这种令人不喜的人了。
刘谱暗自想着接下来要换一种新类型,余光看到顾明月蹲在荷花池边探身去摘荷花,忙拉住她的手臂。
后面不远不近跟过来的宫人们不约而同地暗想:看吧,皇上最宠爱的还是华贵人。
他们都或多或少都受过华贵人的帮助,华贵人不爱说话,看着冷冷的,其实却总能看到宫人们的难处。
所以他们都不希望陛下只是因为和贵人闹别扭便宠上别的女子,而且这个女子,陛下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刚才虽然他们被赶出亭子没听到谈话内容,却清清楚楚听到陛下怒喝的“放肆”,陛下面上的雷霆之怒他们也看得清清楚楚。
谁想不过一刻钟,陛下就不生气了!
这女子,肯定手段很多,根本不知道肮脏事的华贵人怎会斗得过她?
对了,她还是皇后特地找来的。
受到华贵人恩惠最深的那几人还在沉思,别的宫人已在听到皇上说“小心掉到水里,朕让人划船来,我们到湖心摘。”
“好”,顾明月指着比较靠里的几支尖尖的荷花苞道:“那种还没开口的花苞做出来的荷花露最清甜,要多摘一些。”
刘谱说道:“朕来给你划船,想要哪个你自己摘。”
两个宫女迈前一步想说“这是华贵人最喜欢的荷花”,听到皇上的话忙闭上嘴巴默默停住。
…
田田荷叶被拨开,前后都有一条船由两名侍卫划着开道,刘谱亲自摇桨撑着小舟在中间,感叹道:“没想到桨一上手朕就会划,这感觉还不错,翩翩,你不是要摘花苞?那边比较多,我们过去。”
前面的侍卫立即调头,顾明月看到站在船尾的侍卫握着桨的大手青筋暴突,不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对上他冰冷的目光时,她心下一凛:穆蕴你太大胆了,竟然混入御林军中,诚心要人发现破绽吗?
顾明月不知道他有多少势力,却清楚他的势力绝不足以与朝廷的军队抗衡,她强自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对刘谱道:“停一下,这个不错,我摘下来。”
借着荷叶的遮挡,她不着痕迹地看向侍卫,撞上的依旧是他冰冷的目光,为防被发现,她只看一眼便淡淡移开。
侍卫手中的桨没在水中那部分爬上几丝细小的裂纹,他冷笑,你终于看到我了,真是难得!
穆蕴心中暴戾翻腾,如果不是她,他会把这里变成一片血湖?
下朝后急匆匆回到府中安排好各种事宜,担心她一个人在宫里会被人欺负便半刻不停地赶过来,谁想来到此处却看到她和皇帝亲近说笑的模样!
翩翩啊翩翩,你是爱这种虚荣的女子吗?
穆蕴也有瞎眼的时候!
脑海中来回重复这两句话,穆蕴的脚却像不受控制一样,不想离开,心底隐隐有个声音道:不论翩翩怎样,都是我的翩翩。
…
摘过荷花,刘谱吩咐摆驾若华宫,途中吩咐道:“让御膳房备膳,半个时辰内送过去。”
顾明月坐在另一架宫撵上,心里焦灼万分,除了偶尔看向那个目光总是冷冷的侍卫,她没有表现出来半点异常。
圣驾未到若华宫,皇上带着一位皇后特地觅来的美人把华贵人最喜欢的粉荷摘了的传言,飘到各宫主子耳朵中。
德妃掩嘴笑道:“本宫早就说过,华贵人这种冷美人别的男人可能会捧一辈子,皇上啊绝对不可能,这不新人马上来代替了!”
贤妃不在意道:“必然之结果,不新奇,只是皇后要得意一阵子了吧。”
淑妃撇嘴道:“皇后真是好样的,不声不响地找来一位美人便分走了华贵人的宠爱,只是可惜,这宠爱也没到她自己身上去。”
…如此言论不一而足。
“主子”,粉衣小宫女满脸担忧道:“您该怎么办啊!”
白衣孤傲的女子放下玉质毛笔,面色不变道:“来去自由他,随便。”
旁边一个面相沉稳的宫女道:“依奴婢看,皇上未必是宠上了新人,恐还和主子置气呢。”
粉衣小宫女急道:“但是皇上都带着那个女人把主子心爱的粉荷毁了。”
“毁便毁了”,华贵人擦擦手,“又不是什么非看不可的东西。”
沉稳宫女摆手笑道:“正是因为这个,才说皇上是置气呢,否则为什么要毁粉荷呢?还不是主子下午不耐去看的样子让皇上觉得丢面子了。”说着向华贵人施礼道:“主子,您待会儿好歹去若华宫请请万岁爷,也好给万岁爷个台阶下啊。”
华贵人略蹙眉,她上京投亲,遇到他算是情投意合,却根本不想做他宫里的一个盼他宠爱的女人,她已经说过,他可以去外面找她,这人还是强硬地把她带进宫中。
如今,爱置气便置气吧,她不能再低头屈服了。
“万岁既然有新人陪伴,我又何必扫兴?”华贵人说道,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抬手命人:“把我的琵琶取来。”
…
用完清凉甘甜的荷花露,慢悠悠吃过晚膳,刘谱才满脸促狭地对上顾明月略显焦急的目光,道:“朕在你心中就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并非”,顾明月摇头,只是刚才她借口出去,却没再找到那个总是会双目冰冷地看向她的侍卫。
穆蕴可能有多生气她想象得出来,但是在这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她除了装作不认识他还能怎么样?
其实如果是她看到穆蕴和别的女人说说笑笑,那么她也会很生气。
这么一想,顾明月对穆蕴就只剩了担心。
刘谱并未察觉顾明月内心的焦灼,用过晚膳又坐了会儿,离开前叫来女官再三吩咐好好伺候顾姑娘,才在得胜一声悠悠长喊中摆驾回乾元殿。
…
若华殿布置的很精巧,顾明月却没什么心情参观,刘谱走后便关上门说要休息。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她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默默数数,直到二百时背后也没传来熟悉的暖意。
穆蕴不会气得不想理她了吧,但她对刘谱真的没有什么,为什么不来问一问?
担心穆蕴会来,她可是急急忙忙洗漱过便赶走女官宫女们独自一人休息呢。
顾明月刚躺平呼出一口气,头顶便有一片阴影罩来,鼻息霎时间被干裂灼热的吻堵住。
穆蕴含住她的嘴唇疯狂地舔舐吮吸,双手同时把她的脑袋狠狠固定住,直到她的呼吸越来越紧促时才松开来,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爱我吗?”
“嗯”,顾明月缓过来呼吸,低声道:“皇上说两天后就让我出宫。”
穆蕴冷笑,“你怎么献媚才换来的结果?”
顾明月瞬间觉得胸口闷疼,好片刻才道:“我没有献媚,只是顺势而为。”
穆蕴没说话,听到泪珠滑过皮肤的细微声音,他浑身一震,抬手把她抱在怀里,沙哑道:“对不起,翩翩,我很生气,更气我没用,让你受这种委屈。”
顾明月推开他,垂头道:“事情能解决我并不觉得委屈,我暂时不想和你说话。”拉住被子躺下来将头蒙住。
“我…”穆蕴不知该如何解释,沉默片刻道:“我恨水性杨花的女人…”
啪一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顾明月猛然坐起身来,挥出去的巴掌僵在半空,眼泪顿时汹涌:什么意思,在你穆蕴看来我是那种女人呗。
顾明月不禁觉得半个多前闷闷不乐两天却依旧决定和穆蕴走下去的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
“翩翩”,穆蕴着急握住她的手,“…”
这时门外响起卫女官的低声询问:“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顾明月声音平常道:“刚才做个不好的梦,惊醒了,你去睡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卫女官应是,几声清晰的脚步响后,黑夜重归寂静。
顾明月摸到枕边的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平静道:“你走吧。”
“我没有觉得你是那种女人”,穆蕴依旧紧紧扣着她的那只手,低声坚定道:“我恨那种女人,看到你和刘谱言谈亲近,便迁怒了,但我更恨的是我的无用…”
顾明月禁不住笑了下,低声道:“因为迁怒,你就这样说我,穆蕴,你不知道话语是伤人利器吗?既然能宣之于口,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她即便再生他的气,也不会说这样伤人的话。虽然说生气时情绪激动之下说几句难听话在所难免,但并不意味着可以说这种质疑人的话。
穆蕴这前后两句,一句比一句更利。
顾明月能原谅脏话,却一点都不能接受这样的话。
既然说了,那种念头肯定在他心中闪过,恨水性杨花的女人便迁怒于我,即便只是蜻蜓点水的念头,我也无法接受。
“翩翩,你听我解释”,穆蕴听她语气不对,着慌不已,霎时更把什么话都说,“我不是故意伤你,我是要跟你解释的,我恨水性杨花的女人,恨我无用,但我当时想的是只要你愿意跟我,我可以什么都不在意。”
顾明月差点为他鼓掌,轻叹道:“穆蕴,认识这么长时间,我怎么不知道你竟是这么伟大的人啊!但我怎么觉得你这种话那么像是在哄小女孩呢,轻飘飘没一点力气哈。”
“我一言一语皆出自肺腑”,穆蕴完全慌神,先前的怒气全成了不知所措,他狠狠扇自己一巴掌,低声道:“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胡说了。”
顾明月掰开那只被他紧扣着的手,躺下闭眼:“我不敢和一个把我与水性杨花相提并论的男人来往。”
“翩翩”,穆蕴紧跟着撑在她上方,低不可闻道:“原谅我吧,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把你和那四个字联系在一起,翩翩…”说道后来竟带几分颤抖。
顾明月闭紧嘴巴,涌上鼻头的酸意退下去,她才淡淡道:“穆大人,请回。”
穆蕴心口一震,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再开口,声音已经沙哑不可分辨:“翩翩,你真的要,因为我那么一句话和我,分…开。”
“是”,顾明月说道。
妈妈曾经评说男女不公平之深切,男人风流是潇洒是魅力,女人风流是荡妇是贱货,男人二婚乃至三婚是会疼人,女人婚前非处子就是破鞋。
娘也常说,一些成婚前和未婚夫怎么样的女子,在嫁到夫家后往往会被丈夫看不起,因为他们不认为当初女子的顺从是出于喜欢,而是会说她们招招手便能勾搭上。
顾明月嗤笑,没想到穆蕴同样是那种男人,她抬手抹掉眼角滑下来的一串泪珠,按住了因为想大声哭而不断跳动的眼皮。
“翩翩,你打我出气,怎么样都行”,穆蕴深呼吸,抓住顾明月的手便往他脸上打,“我不该那么说,更不该不问缘由就迁怒你。”
“滚”,顾明月哑着嗓子低喊,抽回手紧紧环在胸前。
穆蕴愣住,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掏空了,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门口处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穆蕴猛然阴狠地看过去,瞬间移到门口,将门无声打开,贴在门缝住偷听过正暗自窃喜的女官刚转身,后颈即被一道冰寒的气劲打中,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就无声地断了气息。
穆蕴提住女官的衣领,把门关好飞身离开,被夏夜中的凉风一吹,他渐渐平静下来,暗想翩翩之前点头说爱他那一定不会舍得就这样不要他,他要把麻烦都解决,明天晚上再来见翩翩,她一定会原谅他的。
穆蕴冷静下来,分析片刻,把女官扔到凤华宫二门内,走前折下旁边的槐树枝划断了她的脖子。
…
刘谱下朝后便来若华宫,见顾明月点名要的那个小丫头端着一碗煮鸡蛋往内殿走去,叫住了问道:“姑娘可醒了?你端这么些煮鸡蛋做什么?”
“参见皇上”,惠儿忙转过头捧着碗跪下,“姑娘的眼睛肿得老高,奴婢端煮鸡蛋是要给姑娘敷眼的。”
“给我吧”,刘谱好笑地想难不成小丫头是想爹娘了?进到内殿看见顾明月眼睛肿如核桃,他被吓了一跳,“翩翩,朕说两天便会让你回去,你至于哭成这个样子!”心里为难不已:虽然儿女七八个了,自己却丝毫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啊。
顾明月揉揉酸胀难受的眼睛,很不好意思道:“我昨晚上做噩梦,就被吓哭了。我本来不想爹娘的,可现在我很想我爹娘,皇上,可否容民女出宫?”
“拿鸡蛋在眼睛周围搓搓”,刘谱没接她这一茬话,剥开鸡蛋壳便上前来,顾明月不觉往旁边侧了侧,说道:“我自己来吧。”
刘谱气闷地把鸡蛋塞到她手里,叫声来人,两个小太监忙快步跑进来,他吩咐道:“去太医局找个人过来看看。”
顾明月说道:“我敷敷鸡蛋就好了。”
小太监根本不听她的话,利落地施礼后便跑出门去。
不到一刻钟就有两名太医脚步匆匆地过来,见过礼,目不斜视地上前检查了,退后几步低眉回禀道:“姑娘的眼睛不是大问题,下官这里有一种专门消肿的眼贴,敷上半刻钟便无碍。”
刘谱摆手,示意小宫女上前:“快敷上。”
顾明月道声谢,刘谱笑笑。
眼贴敷上便觉清清凉凉的,双眼一圈的眼泡很快消了下去,顾明月洗漱好时,外面已经摆好早膳。
顾明月还没坐下来,刘谱已经介绍起宫中大厨擅长的菜式,不觉想起穆蕴说的话,心里忍不住酸疼。
想了想,对十分殷勤的刘谱,她什么都没说,依旧与他言谈如常。
早膳没用完,有小太监面色惊惶地跑来,得胜见万岁爷正吃得开心,脚步轻轻地走出去,低斥道:“什么事有万岁爷用膳重要?”
“爷爷,不好了”,小太监说一半,踮脚捂手低语道:“卫姑姑被皇后害死了。”
“什么?”得胜不可置信,“杂家以为她眼睛长在天上不乐意伺候姑娘,刚才还派人去找她呢。竟是…”从腰间解下一个牌子,低声嘱咐道:“务必让刑礼监的人把此事查明,你下去吧,杂家待会儿就禀告万岁爷。”
得胜回转时,宫女们正在撤席,刘谱放下漱口的茶杯,拿明黄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随意问道:“什么事?”
“回万岁爷”,得胜看看坐在一旁的顾姑娘,正想着该不该说,外面传华贵人求见,刘谱摆手道:“让她回去,朕下午去看她。”
话音未落,华贵人已经走进来,她身着一袭绣着荷花瓣的白衣,端的清雅高洁,声如碎玉:“皇上,妾身亲自做了些粥饭,想请您一起用早餐。”
刘谱稀奇,原来这女人也能说软话啊,竟然才一天就撑不住了,这份儿定力可不行。
华贵人也不愿的,但耐不住宫人们一直催,她说完话便那么站在当处,好似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应该再多做些什么。
刘谱突然不耐烦起来,“朕已用过了,爱妃回去自己用吧。”
华贵人看向刘谱,有些吃惊,继而把目光投在顾明月身上,了然施礼道:“妾身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顾明月看看决然转身离开的华贵人,又看看满脸不在乎的刘谱,说道:“她好像误会了,皇上最好解释一些。”
她不用通报就进来,这两人应该感情不错。
顾明月随即起身道:“民女住在这里容易惹人误会,请皇上准我回家吧。”
刘谱有些烦躁地揉揉额头,问得胜道:“你刚才有什么事要秉?”
得胜看了顾明月一眼,迟疑道:“万岁爷,这不适合顾姑娘听吧。”
“你们谈,我出去走走”,顾明月说道。
“留下”,刘谱对她道,又看向得胜:“让你说便快点说。”
得胜垂头道:“卫女官被皇后宫里的人害死了。”
呃,刘谱有些语塞,这种事还的确不适合翩翩听。
顾明月疑惑:“卫女官是不是昨晚留下来照顾我的那个?”
刘谱点头,“不过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朕会让人查个水落石出的,你先带几个人出去玩吧。”
顾明月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一个见过没几面的女官,但皇上身边的女官怎么会被皇后害死?
刘谱吩咐宫人陪顾明月四处去转转,便带着得胜出来若华宫直奔凤华宫。
好个曹氏,那样磨翩翩的性子他还没找她算账,竟然又把手伸到他身边的女官这儿来了!
中午的时候,顾明月听到小锤子打听来的消息,经仵作检验,卫女官是被树枝意外挂伤流血而亡的,她出现在皇后宫中,很可能是偷偷向皇后传递皇上和姑娘的具体情况。
顾明月点头表示知道,但心里却有几分怪异。
未时,刘谱着一身简单的龙袍过来,对顾明月道:“走吧,朕送你出宫。”
一个卫女官竟又牵扯出好几拨钉子,虽然知道宫里女人们为宠爱手段频施,刘谱却也没想到真实的情况这么残酷复杂,比之前朝官员间的争斗亦不遑多让,而他接触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肮脏还埋在水中。
翩翩的确不适合待在这里,万一被染黑,这世间能让他感觉舒适的人就再也没有了。
听说马上就可以回家,顾明月当然很开心,但看到面露不舍的小锤子和惠儿时,她犹豫地看了看得胜,施礼道:“公公,您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以后能不能请您照顾他们两个一些?”
“哎呦”,得胜掩嘴,暗想这姑娘可真是又伶俐又会说话,“姑娘直接吩咐就是了,不用请的。”
“谢谢公公”,顾明月笑着直起身子,想到什么,把昨天换上宫装时藏在腰带间的四颗周正饱满色泽柔和的珍珠都放到得胜手中,“劳烦您了。”
“姑娘您…”得胜故意打趣道:“您当着万岁爷的面贿赂奴才,奴才不敢收啊。”
“这是谢礼,不是贿赂。”
刘谱崩了大半天的脸露出些笑意,“她都这么说了,得胜你便收着,日后好好照顾这两个奴才就是了。”
小锤子和惠儿闻言,立时眼眶红红地跪下来叩谢,姑娘都要走了,却还记挂着他们,那几颗珍珠那么好看,得值多少钱啊,够买多少个比他们强的奴才啊。
小锤子擦擦眼睛,暗自发誓以后要对姑娘第一忠心对得胜公公第二忠心对皇上第三忠心。
…
四马并驾的马车在秦府大门前停下,刘谱拍拍顾明月的肩膀,顾明月下意识想要避开,下一刻却忍着没动。
刘谱好笑道:“自己下去吧,多余的路朕就不送了。”
顾明月跳下车,施礼道:“多谢皇上。”
刘谱摆手,得胜朝顾明月拜别,吩咐前面两个马夫一声:“回宫。”
路上刘谱看着袖子上的盘龙,自语道:“坐上皇位十几年,朕头一次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威严。”
只是一时不忍,没想到成了竟小姑娘心目中具有威严的人。
刘谱蓦然觉得脊背直了,呼吸前所未有的顺畅。
得胜眯眼笑笑,不敢随意插言。
这时的秦府却在一片欢动之中,顾明月刚出现,守门的小厮喊着就跑进院子:“顾姑娘回来了。”
“回来啦!”松鹤院正厅内,秦老夫人上下打量顾明月一番,点头笑道:“好好,皇后娘娘和万岁爷还是体恤我们的。”
秦由也抚须笑着点头:“皇上并不糊涂。”
秦大夫人拉着顾明月笑道:“好了,这事可算过去了,宫装脱下吧,还是翩翩以后要穿?”
说到后来已是打趣的语气。
秦大老爷咳一声。
顾明月笑笑,“以后都不穿了。”
秦大夫人笑着捏捏她的脸颊,随即吩咐她的大丫鬟扶柳带顾明月去换衣服。
秦老夫人迟疑片刻,叫来倚翠低语两句,倚翠脸上有些惊讶,随即端正面目疾步出去了。
顾明月换好衣服出来不大会儿,她爹娘还有熠儿、阿端就跟在秦家仆人身后脚步匆匆地走进来。
顾氏看看女儿,拉住她的手不再放开,略带哽咽道:“这两天娘可担心死你了,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
就怕前两天那一面后,十几年不能见女儿。
顾攀向秦大老爷深鞠一躬,感激道:“翩翩能顺利回来,多亏大老爷在其中周璇,我们一家都感激不尽,以后有什么话什么活儿,您尽管吩咐。”
“不是我不是我”,秦由连连摆手,拱拳朝上道:“是皇上圣明,咱们都该谢皇上。”
顾氏夫妻闻言,脸色微变。
顾明月笑道:“娘,没事了。”
两家人相互客套一番,顾攀便提出告辞,秦老夫人知道他们夫妻还怕着,也不多留。
出门时,倚竹却领来个面容慈和的五十上下妇人对顾氏道:“这是裘嬷嬷,老夫人让以后跟着姑娘伺候”,说话间还把卖身契掏出来展开递上。
顾氏和顾攀都满头雾水,顾明月一开始也不明白,看到老夫人对她挤挤眼睛,瞬间想起前天的事,心中竟百味杂陈,继而笑道:“多谢祖母,不过我不用,您还是让裘嬷嬷待在秦家吧。”
秦老夫人慈祥道:“女儿家长大了,身边就得跟着一个懂事的嬷嬷。”
顾氏忙推拒:“这事已经够麻烦你们家,不能再要人了。”
顾明月也坚决表示不要。
见他们一家态度坚持,秦老夫人只得摇头:“那好吧,以后翩翩常到祖母这里来玩。”
…
顾熠一路上都牵着姐姐的手不松开。
欧阳端沉默的脸上也露出笑意。
因为天色晚了,顾攀决定依旧住在槐花胡同,有什么变故也好早早知道。
顾明月已经跟父母说过没事了,但她爹娘的紧张惯性还没收回。
进院门前,欧阳端抬手挡住顾明月,认真道:“我去端火盆来,你跨过去。”
顾明月忍不住笑道:“阿端,我又不是去监狱了。”
“姐姐,那种地方和监狱没什么差别”,顾熠拉着顾明月的胳膊趴在她耳边道:“我还给你买了柚子叶呢,你待会儿洗澡的时候泡一些。”
顾明月笑道:“谢谢熠儿了。”
跨过火盆,顾明月终于进到家中,看着院子里熟悉的摆设,她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明明只有两天啊。
接下来顾明月完全听家人的安排,洗过柚子叶澡,换上一身新衣,才坐在厨房中吃饭。
饭间,顾明月捧着被一家人夹满菜的碗,里面还有两三块红烧肉,好像是欧阳端夹的,想起金桃那些言论,她叹道:“世界上哪里都不如家好,爹,娘,熠儿,阿端,谢谢你们。”
顾氏抹眼,鼻子囔囔道:“进宫里终是让咱们闺女受屈了。”
有些人家或许会因为女儿被皇后娘娘看重而欣喜,他们却只觉得担惊受怕,宫里那么多女人,一半以上都出自官家,岂是好相与的?
虽然听秦大老爷说大部分都是不入品级的小官小吏,但也不是他们普通老百姓惹得起的。
顾氏突然说道:“你进宫这两天,含彰经常派他家那个穆卯带来你的信儿,他对你的心诚,娘以后不会拦着你们见面了。”
顾明月摇头失笑,两天前她听到母亲这样的话应该会很开心吧,现在却只觉得鼻头发酸,还真应了一句老话:世事无常。
小题大做吗?
顾明月对于能说出那样两句话的穆蕴实在没信心,诚然他也说过很多山盟海誓的话,但她更信爸爸的那句口头禅:人心险于山川。
恶言一语六月寒,顾明月从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说证明想,既然想过…那真是太可笑了。
顾明月想不到她破开前世迷障而爱上的男人,竟会把她和水性杨花四个字联系起来。
晚饭后,和家人略聊两句,顾明月便回房睡觉,脑子里却依旧会时不时想起穆蕴昨夜那两句话。
话语回响一次,她心口便忍不住地抽疼一下。
不知为何想起顾炼,还有前世喜欢过或许是爱过的展冥,顾明月忍不住想,难道我真是水性杨花之人?
否则为什么会前后喜欢三个男人,甚至最后爱上的还是前世那个以羞辱她折磨她为乐的穆蕴?
干干的眼角只滑出一滴泪,半途被一支温热的手指抹去。
顾明月猛然坐起身来,凭感觉挥出一巴掌,哽咽道:“滚。”
“翩翩,你原谅我”,穆蕴声音低沉,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我错了,我混蛋,我想法龌龊…”
“穆大人”,顾明月压着嗓音提上音量,“你想让我成为为证明贞洁而死亡的女子吗?”
穆蕴一瞬间连呼吸都停住了,黑暗中也毫无阻碍地看到她眼中的决绝,他不由得后退一步,眼中有不太明显的泪光闪动,好半晌才艰难地吸进肺腑中一口气,声音嘶哑道:“翩翩,你真的不要我了?”
“是”,顾明月说道。
穆蕴狼狈地后退两步,撞到屋中央的桌子才停下来,他无措地抹了把脸,低声问道:“为什么啊?我已经知道错了,上次你那么生气都没都没…”
顾明月不想和他说太多,裹上薄被躺下,轻声道:“请您快些离开。”
“翩翩,你不要逼我…”穆蕴语无伦次道:“你说怎样才能原谅我,我改,并且绝对不再犯。”
顾明月张了张嘴,最终闭上,她深知恶言伤人,所以不能说别人,即使这个人是她现在极为不想见到的穆蕴。
穆蕴等不到她的回答,高一脚深一脚地扑到床边将她狠狠按在身下,冰凉而颤抖地唇随即落在她的脸上。
“你还想害我一次吗?”顾明月猛然推开他,声音也控制不住,“滚啊,我不想再见到你。”
主屋的灯立即亮起来,顾攀鞋都没穿地跑了出来,欧阳端同样拿着铁棍跑出房门,不出两脚,东屋的门便被踹开。
“翩翩,怎么啦?”顾攀担心喊道,紧跟着又大声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爹”,顾明月听到父亲的声音,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中哭得眼泪鼻涕齐堕,“对不起,娘对不起,熠儿对不起。”
顾氏端着灯很快进来,着急道:“怎么了,是不是在那宫里吓着了?”
顾明月一直摇头,直到头发乱糟糟的弟弟跑进来哄她,她才稍稍止住,扭头找帕子擦掉脸上的狼藉,笑道:“我没事。”
顾氏暗叹,这哪像没事的样子?不过现下却只点头道:“没事了没事了”,对丈夫儿子还有站在门里的欧阳端道:“你们都回去睡,我陪着翩翩。”
蹲坐在墙边听着院子里安静下来,她的声音也渐渐平静,穆蕴才反手撑着墙壁要站起来,手扶住墙却突然滑下,他看向黑漆漆的夜幕,蓄力片刻,终于站起来,但又差点踉跄着栽倒,走出两步才渐渐平稳。
穆蕴走在无人的大街上,四下看着,竟不知该去哪里。
打更人走过,以为这是哪个刚从欢场出来的醉汉,好心地想要上前搀扶,但手指还没碰到醉汉的衣角,他便被人推开了。
走走停停,穆蕴突然想到一个地方,朱舞楼都是女人,爷总能问道比较好的解决办法。
但那些窑子里的货色绝对一万不能跟翩翩比,所以她们出的主意怎么能听?万一翩翩知道爷去逛窑子,更不愿意理爷了。
穆蕴扶住昏沉的脑袋,按按眉心,清明些许后,抬步往家里走去,走到穆府门前时,他却停住了脚步。
第二天穆蕴是在槐花胡同入口的那株大槐树上醒来的,他所在的正是那晚抱着翩翩坐过的枝桠。
清晨天刚明,槐花胡同已经充斥着从熟睡中醒来的人们活动起来的声音。
穆蕴觉得有些不真实,翩翩怎么就因为自己没注意到的一句话而不要他了呢?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认识的时间却不短,经历的更不少,为什么会成这样?
翩翩说我是个花花公子,我会这么生气吗?
翩翩说我是个欺骗她的人,我会这么生气吗?
翩翩说我这个人很懦弱无法托付终身,我会这么生气吗?
穆蕴问了自己许多问题,心脏也越缩越紧,
这天他没去上朝,一直无声坐在茂盛的槐树叶中。
辰时两刻左右,从巷尾驶出一辆马车,没听到翩翩说话的声音,穆蕴觉得分外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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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君到来,不喜欢的请退避O(∩_∩)O。
今天更新晚了,多更点,明天起恢复早八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