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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摇了摇头,道:“你娘没说,不过……”
他并没有说出不过什么,很显然他是知道阿朱母亲在衙门口转悠是为了什么,但那毕竟是阿朱家里的事,他也不好多管闲事,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阿朱脸色黯然,她当然也知道母亲为什么又在衙门外面转悠,她和母亲杜氏的关系并不好,几乎每次见面都要吵架,但既是母女,却又不能不见!
阿朱叹了口气,放下水盆和手巾,慢慢向侧门走去,她知道母亲杜氏必是在那里转悠的。
侧门是衙门里的仆役出入的地方,还有运菜搬柴也都走这个门,阿朱到了门口,往外一望,就见自己的母亲杜氏,果然就在门外来回走动,仿佛是遇到了什么急事一般,满头都是汗。
李日知跑进了郑刚令的小院子,叫道:“舅舅,你吃饭了吗,咱们一起吃好不好?”
“好啊,一起来吃!”郑刚令已经舞完了剑,擦了汗之后,在院子里的小桌边坐了下来,小桌上摆着一盘胡饼,还有一大碗的肉酱,另外有一小盆白米粥。
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一般每天只吃两顿饭,只有富贵人家才会吃三顿,象郑刚令这样的官宦,有时会吃四顿,晚上还要加顿夜宵。
郑刚令指着肉酱,笑道:“这肉酱是阿朱新做的,味道是极好的,你尝尝看。”
李日知嗯了声,用木勺挖出一点肉酱,抹到了胡饼上,尝了下味道,果然不错,里面似乎放了胡椒,做法与自家母亲不同。
他道:“舅舅,阿朱姐现在还没嫁人,是在等她的未婚夫来吗?”
郑刚令皱了皱眉头,感觉这种事情不是小孩子应该问的,但又觉得李日知不算是小孩儿了,斟酌了一下,他才道:“听说她是想等,但她母亲认为音信渺茫,可能对方已经断了迎亲的念头,所以好象是给阿朱又订了门亲事,阿朱很是烦恼。”
李日知咽下嘴里的肉酱饼,很沧桑地道:“男女之间的事情,总是很让人烦恼的啊!”不但语气沧桑,就连表情也很沧桑。
郑刚令被他逗乐了,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摇头道:“你这小小年纪的,懂得什么啊,搞得象个小老头儿一样。”
“那阿朱姐是很喜欢她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未婚夫吗?”李日知的问题很多。
郑刚令还算是有耐心,想了想,道:“孩童时候分离,能记得什么,就象是你五岁时有个喜欢的女孩儿,之后分开了,现在十岁了,你能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李日知摇了摇头,道:“不能。”
“这不就得了,五年前的你都记不住,何况阿朱那个未婚夫已经十年未见了,更应该什么都记不得了。”郑刚令下了结论,他感觉和一个小小孩童讨论这些,完全就是大大的无趣。
李日知却道:“舅舅,我说不能是因为我没有喜欢的女孩,不过,几年前,倒是有一个男孩,我很喜欢……”
“闭嘴,吃饭,吃完饭,给我抄一百遍《论语》!”郑刚令把眼睛竖了起来,这小外甥,越说越不象话了。
县衙侧门,阿朱迈出了门坎,对着快步走过来的杜氏说道:“娘,你怎么又来了?”
杜氏先不说话,拉住阿朱的手,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这才说道:“乖女,我看那个刘富贵,肯定是回不来了,所以娘又给你定了门亲事,是双保赌坊二东家焦二保,聘金已经收了,足足六十六贯,相当体面的数字,这叫做六六大顺!”
阿朱大吃一惊,她又气又急,道:“娘,当初你收刘富贵的钱,我就不答应,现在你又收焦二保的钱,你要干什么,是想要一女三嫁不成,你还要不要脸,还要不要我做人了?”
杜氏听了这样责备的话,很不高兴,说道:“娘这不还是为了你好,总不能让你都二十了还嫁不出去,娘这不是着急嘛,再说算命的说你克夫,谁和你定亲,谁就别想再活得长久,娘一开始还不信,现在看刘富贵回不来,所以现在就信了,这个焦二保看上去命挺硬的,估计不怕你克!”
外人要是听到杜氏的话,会感觉颠三倒四,听不明白,但阿朱却是能听明白,而且越明白,就越害怕!
原来,阿朱的父亲二十余年前,是一个颇有家产的小地主,读过几年书,算是小有才气,认识了一个外地到荥阳县来任职的书吏,这书吏姓许,两人很对脾气,成为了好友。
偏巧,这时两个人的妻子都怀了孕,两人便相约,如果生下来的都是男孩,就要他们结为异性兄弟,如果是两个女孩,就让她们结为姐妹,如果是一男一女,那么便定娃娃亲,以后让这两个孩子做夫妻。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阿朱的母亲杜氏生了个女儿,自然就是漂亮的阿朱,而许书吏的妻子则生了一个儿子,如此一来,两家就定了娃娃亲,在这个时代,娃娃亲是很流行的。
如此,阿朱和许家的男孩一起长大,一直到了十岁的时候,许书吏觉得在荥阳县的衙门里,很难混出个好的前程来,便托了关系,调到了别处,谋了个县丞的官职,全家搬走,离开了荥阳。
古时交通不方便,对于普通百姓来讲,一百里以外的地方,就等于是另一个世界了,大唐地域广阔,许书吏供职的地方,据说离荥阳有几百里之遥,刚开始时还断断续续的有书信往来,可几年之后,便书信越来越少,直至再无一封。
阿朱的父亲还曾经特地托人去找许书吏,但听所托之人说许书吏吃了官司,好象是贪污被上官发现了,受了惩罚,全家已然离开了供职的县城,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又过了几年,阿朱的父亲病逝,家里只剩下了杜氏和阿朱,因为朱家在衙门里还算有些熟人,孤儿寡妇的怕被人欺负,杜氏便送阿朱进了衙门当丫环,果然有了官府当靠山,杜氏的日子过得又宽绰,又舒心,唯一操心的也就是阿朱的婚事了。
眼看着阿朱一天天长大,杜氏心中焦急,她认定许家不会来迎亲了,所以便给阿朱又定了门亲事,男方是城中的殷实家庭,贩卖胡椒的商人刘富贵,收了聘礼三十贯。
阿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无力反抗,但她却能待在县衙里不回家,让刘富贵无法迎亲,刘富贵可不敢来衙门里抢人,他是商人,而且是一个胆小谨慎的商人,绝不敢得罪官府的。
前年年尾,刘富贵出门做生意,一去就是一年多,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听有人说他是在外地被劫道的给杀了,钱也被抢光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杜氏认为刘富贵既然死了,那么女儿自然要嫁别人,至于刘富贵所送的聘礼,她当然是不用偿还的,是刘富贵不来迎娶,却不是她不肯嫁女儿,所以聘礼当然不用还了,至于刘富贵他死不死活不活的,是他自己的事,这与她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于是乎,杜氏脑袋再转动,又给阿朱定了门亲事,是城中的大财主焦二保,家中开着赌坊,日进斗金是扯淡,但日进几贯,却是轻轻松松,一年上千贯并不困难,这样的好女婿,杜氏光想想就高兴。
然而,世上之事,不如意的比如意的要多得多,杜氏还没高兴两天,却不成想刘富贵回来了,找到杜氏,说了成亲的事,杜氏当时就傻了,她可没想到,刘富贵还活着。
没有办法,杜氏只要说要退聘礼,还三十贯给刘富贵,但刘富贵却不愿意,聘礼给出去哪有还回来的道理,他对杜氏明言,他是真心喜欢阿朱,除阿朱之外,别人一概不娶。
如果杜氏不按约定把阿朱嫁给他,那就是恶意要想让他当光棍儿,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就要和杜氏玩命!
杜氏无法,只好去找焦二保,说要退回六十六贯的聘礼,但焦二保也不干,不要钱只要阿朱,如果杜氏不肯嫁女,那他就要和杜氏玩命,并且是叫上赌坊里所有的打手,一起和杜氏玩玩命!
杜氏吓得几乎尿裤子,无计可施之下,便来衙门找阿朱,问阿朱这件事情怎么办?
阿朱非常生气,听了母亲的话后,气道:“娘你胡说些什么,有这么说女儿的么,要说克夫,谁能比你厉害,我爹死的早,就是你克的!”
杜氏被说的目瞪口呆,丈夫早她而去,似乎硬要说她克夫,也不算是说不通!
阿朱甩掉杜氏的手,又道:“娘你把钱给他两家都退回去,如果他们不服,让他们来衙门来找我,我当面和他们说道说道。”
杜氏见阿朱生气,她露出害怕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说道:“他两家可是都不好惹,但却也罢了,关键是,是……”
阿朱生气地说道:“是什么,难不成娘你又给我定了第四家?”
杜氏硬着头皮说道:“关键是许家也来人了,许度文亲自来的,也说要娶你,现在三家三个男人,都要把你娶回家,这事儿可是麻烦大了,为娘不知该如何应对,现在害怕得紧啊!”
许度文便是阿朱的未婚夫,阿朱猛地听到这个名字,立时就愣住了,好半晌,她才喃喃地道:“他,他回来了,回来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