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揭皇榜

乐琳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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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人多,公子出门戴上这个,也好避人耳目。”

    无名氏双手捧来一顶纱帽,宽帽檐儿搭着白纱帘,戴上,正好遮掩了头面部,难以被人识破身份。

    “来京数日,出门一趟总得戴着这顶帽子。”接来纱帽,他心中郁郁:看来,今儿晚上又得遮遮掩掩,当一回缩头乌龟了。

    十七年前,匡宗就曾当面奚落他:缩头乌龟、窝囊废一个,本王攻入京城杀你手足、篡夺你父皇帝位,你还帮着本王驱散京中守备,派人将你父皇驾崩的消息密告与本王,献上你父皇的玉玺以示投诚,就为明哲保身、从本王这里讨一条生路……

    “罢了!本王杀你、只怕玷污了‘太阿’!自今日起,庙堂之上再无你太子炽,去当个庶民,不要让本王再看到你这胆小鼠辈!”

    匡宗不屑杀他。

    “……草、草民谢圣上不杀之恩!”

    褫夺了太子封号、皇家子嗣名分,贬为庶民的李炽俯首帖耳、唯唯诺诺,对匡宗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的那一瞬,他半阖的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怨毒、憎恨之芒。

    暗自咬牙,咬破了嘴唇,泪水混着血水吞咽而下,人却五体投地、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匡宗与……蓥娘的脚下!

    如今的贵妃蓥娘,曾经只是他的太子妃。

    匡宗骂他是缩头乌龟,他也真真是当了一回活乌龟!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投入别个男人的怀抱,而他,为了活命,还不得不匍匐在仇人脚下……

    忍下奇耻大辱!

    降得一线生机!

    当年的太子李炽,成了那次宫变当中,唯一苟活下来的人,贬在偏远荒村,成了隐居村中的草民,还被匡宗勒令:无诏,不得入京!

    “匡宗班师回朝后,朝中,近日有何气象?”秘密入京的李炽,伫立窗边,似是随口一问。

    “邱大人枭首悬门之后,兵部尚书一职从缺,王冕将军与晏公,二者选一,匡宗也自犹豫不决。”无名氏嘴角隐笑:朝中大小事宜,他们自有办法探得消息,这“怡红院”便是众多官宦子弟流连忘返的风月场,酒色昏昏之际,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能被怡红院里的头牌,轻而易举地套出口风来。

    长安城每个角落,都有他们的密探、眼线,网状分布,不留一丝空隙!

    “晏公战功赫赫,又是朝廷元老、肱骨重臣。”只是年岁大了些,错非驭刺大将军此番护驾无功,这兵部尚书一职的竞争,怎样也轮不到王冕头上。

    李炽微微一哂:“晏公这把老骨头还要硬挺上去?”

    “怕是难了。”无名氏的话不多,一字一句却总是切在紧要处:“晏公举荐的一位年轻官员,前日里捅了娄子,定会牵连到他。”

    公子“哦”了一声,似乎来了兴致,无名氏接道:“此人名唤元臻,还是公孙伯羊的得意门生,有读书人的几分傲骨,放眼整个朝堂,他是唯一敢当着暴君的面说‘长安城是在粉饰太平’的一个谏官。”顿了顿,冷面如他,也不无惋惜地道:“暴君盛怒,革了他的职,错非晏公好言相劝,他那颗脑袋都险些保不住!”

    “粉饰太平……”

    李炽隔窗而望,看街面热闹场景,可不正应了“粉饰太平”这词儿么?

    谏官不能忠言直谏,暴君这脾性当真越发残暴不仁!

    忠言逆耳、奸佞当道,朝局也是混乱不堪……

    ……

    他突然静默不语,转身,盯向棋案上那一局棋,若有所思。

    这时,忽听街面上一声巨响,似有什么东西被撞翻在地,闹出极大的动静,还夹杂了数声惨叫。

    无名氏一惊,猛地开窗,冲街上张望,只见那十八个壮汉合力抬着的祭台,竟被疾驰而来的一匹黄骠马刮蹭到,壮汉们脚下打着趔趄七歪八倒,四方祭台也砰然砸落在地。

    原本围得密不透风的幔帐,裂开一道口子,祭台中央骨碌骨碌的,滚出些东西来,围观众人定睛一看,炸开了头皮似的、纷纷惊声尖叫,呼啦一下,鸟兽状四散逃窜。

    “出什么事了?”

    外头的动静闹得恁大,公子却懒懒地坐到了棋案那头,动也不动,只撩了一下眼皮子,望向窗口。

    “祭台上没有供三牲三畜,”无名氏忙道,“公子您快来看,幔帐里头滚出来的……一、二、三、四、五……唉,卑职也数不清,到底滚出了几颗头颅!”

    “头颅?”公子微讶,而后醒悟,“定是军中叛乱的那些将士头颅,邱筠杰的项上人头,应在其中!”

    这些人的脑袋,竟被朝廷当作祭品供在了祭台上、游遍长安街道,这下可好,让京中百姓也闻了血腥味,还粉饰什么太平?连好端端的祭祀庙会,那一派热热闹闹的氛围,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拿那些人的脑袋当祭品,朝廷这是杀鸡给猴看?这下好,扰了民还惊了马!”

    公子依旧懒散地坐在那里,盯着未下完的棋局,看似慵懒半眯的眸中锐芒一闪,拈于指尖的那枚黑子,往棋盘中落去。

    “惊了马……”

    听公子提点,无名氏终于注意到了那匹顶翻祭台的黄骠马。

    马脖子上系铜铃,一个城门哨兵模样的男子心急火燎地打马冲入长街,横冲直撞的,竟闹出这等凌乱不堪的场面。

    眼看祭台翻落,围观众人尖叫四散,男子勒马停在街角,愣了片刻,忽又扭头看向城门那边。

    无名氏这才留意到——明德门那头,一个鲜衣少年骑着一匹长鬃飞扬的神骏黑马,驰入城门,在马背上稍稍立起,策马与城墙侧壁擦边儿过时,少年猝然伸手,嘶啦一下,竟然揭下了那张皇榜!

    城门守备吃惊不小,一阵骚动,那名哨兵便匆促打马欲往宫中禀告:有人来揭皇榜!

    “来了、终于来了!”无名氏竟也激动起来,急呼一声:“公子,他来了!”

    李炽刚落下手中那枚黑子,闻听此言,眉梢一挑,重又踱步到窗前来,低头往街面上看。

    恰好,那鲜衣怒马的少年,单手高举皇榜,由窗口下方策马驰骋而过。

    电光火石之间,少年仰脸,往楼上小窗里看了一眼,李炽也正低头俯视,二人视线隔空碰撞,少年似是在笑,剑眉飞扬、鲜衣惹目,趾高气扬般的,张扬着一分锐气!

    趁那哨兵还勒马愣在路旁时,少年骑马赶超在前,一阵儿旋风似的,奔着长安皇城方向,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