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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芩从省里回来了。
邓一川接到电话,苏芩让他赶到她家去。
“现在吗?”邓一川抬腕看看手表,此时已是夜里十点。
苏芩说:“就现在过来,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谈。”顾不上疲累,打电话给邓一川,让邓一川去她家。
苏芩的声音听上去很累,像是大病一场的感觉。
家?邓一川再次看看表,内心有些突兀。
领导干部,是极少让下属去家里谈事的。除非两种情况,一是已经很熟了,差不多成了一家人。比如他跟陈原。可邓一川跟苏芩,显然还没到这份上。
当然,他们也不能说不熟。至少比起晋平原几个来,邓一川在苏芩这里,还是算得上一张熟脸的。
另一种,是情况紧急,非去不可的事。
邓一川想,情况应该是后者。
他没敢犹豫,换上衣服,下楼打车,就往苏芩家里赶。。
路上他还想,说不定苏芩这次去省里,带回来什么利好消息,急着让他分享。又一想,如果真是这样,苏芩应该高兴啊。可听刚才她讲话的声音,压根不像有高兴的事。
情况可能更糟糕!
到了苏芩家,邓一川傻眼了。苏芩像是刚从省城回来,衣服都还没来及换。上衣斜斜地穿在身上,扣子解开一半,感觉连脱掉它的力气都没。
脚上踩着拖鞋,整个人走路,有气无力的样子。
脸上表情更难看,整张脸灰土土的,一点光泽都没。
苏芩虽然不再年轻,但也绝没到“老”的那份上。她才四十多岁,虽然失去了青春最为美好的岁月,但在政治场,却正是风头正健,全力冲刺的黄金段。加上苏芩平时非常注重个人形象。作为领导,虽然不能化浓妆,但把自己收拾整洁收拾利落,却还是必须的。
何况苏芩在化妆打扮上,是很有一头的。她虽然穿的不是什么名牌,但总是给人简洁干练,大方得体。领导干部嘛,那种“派”还是很有的。
可眼前的苏芩,哪还有她在办公室或者开会时的那种派头,简直就一邋遢妇女。不只是衣服散乱,松松垮垮,就连头发也是凌乱的。
邓一川诧异地在屋里扫了一眼,怀疑苏芩是不是遭遇了那种突发情况?
就是被人侵犯了那种。
没有,家里虽然尘埃多一点,但不像是来过人的样子,更不见有什么搏斗的痕迹。邓一川怪自己,你真是能瞎想啊,怎么着这也是纪委副书记的家,有哪个吃了豹子胆,敢在这里胡来?
“苏书记,您这是?”邓一川还从没见过苏芩这样,就连上次那种突发情况,虽然家里吵得一塌糊涂,但苏芩本人却还保持着干净体面的领导形象。
“一川,我快累死了,下午六点跟首长告过别,就坐车往回赶。路上车子又抛了锚,困在服务区一个多小时,不得已又从朋友处调了一辆车,这不,刚刚进门,水都没来及喝一口。”
“呃?”邓一川惊讶一声,说了声“知道了”,忙着就去烧开水。
帮苏芩清洗水杯的时候,苏芩已倒在沙发上,轻微地打起了鼾。
她是真累了。
邓一川站在那,怔怔地看着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苏芩。这哪是什么纪委副书记啊,简直就像受了委屈的中年妇女。
站了一会,轻轻地挪着步子,到卧室取了一薄毯子,给苏芩盖上。
苏芩翻了下身,原又睡着了。
邓一川不敢再弄出声响。本来还想沏好茶,帮苏芩简单清理下家里卫生呢。这下好,只能干坐着,等苏芩醒来。
坐着坐着,邓一川的目光就看见了茶几上苏芩的公文包。领导干部都有一个公文包,这跟女人都有一个坤包一样,那是天下女人的标配,出门不带个包,就感觉不是女人一样。
这个公文包本身没什么特别,是在市委市府大院里见惯了那种。黑色,简单,值不了几个钱。但是,因为提它的人不同,公文包的价值就不同。书记、市长公文包里,装的就是一个市的秘密。到了省里,那就是一个省的秘密。
有时候,我们个人的前程,甚至包括某个企业的前程,其实就装在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公文包里。
邓一川看见,公文包拉链没合上,可能是苏芩到家后,从里面拿了东西,然后就将包随手扔在了茶几上。
此刻,邓一川看见一档案袋,就是平常见惯的那种。上面贴过一个封口,还有“机密”两个大字在。只是这个档案袋已被启过封,相信那个机密,已经在苏芩脑子里。
能是什么机密呢?
邓一川本能地就瞎想起来。如果苏芩是组织部长,那里面一定就是关于某一个或者某几个人的仕途与前程。苏芩是纪委副书记,虽然前面有个“副”字,但她这个副职跟其他副职还是很不一样的。纪委这边,一把手巩良碚看似是一个话不多,也不大爱动作的领导,其实按照邓一川对他的了解,这人还是一个很有城府的领导。这几年所以低调,并不能怪他工作能力不强,干劲不足,而是吉东的大气候所致。
正因如此,纪委很多事,就落到了苏芩身上。加上巩良碚对苏芩,本来就很信任,也很能放得开手的。所以,苏芩实质上,却起着一把手的作用。
这也是陈原一有事,总爱找她商量,而很少去找巩良碚的原因之一。
邓一川看着公文包里那个启过封的档案档,盯着机密两个字,乱想一阵。
也许那是吉东某个干部或者某个企业家下一步的命运吧。
邓一川刚叹一声,脑子里忽地跳出一个念头,该不会是省里关于陈原的处理意见吧?
想到这,他本能地站了起来,脚步就要往茶几那边去。刚挪动两步,又停下。
不能这么做,就算事关陈原,也决不能这样!
他强迫自己回到了餐桌边,强迫自己坐下,强迫目光不再往那边去。
可当这个念头跳出来后,再想学刚才那样安静地坐关,就已很难。他甚至猜想,按今天苏芩的状态,还有疲惫不堪的样子,苏芩很可能先他一步知道了上面对陈原一事的处理调子。
一定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他的心越发乱了,接下来的时间,邓一川如坐针毡。虽然一再提醒自己目光不要往那边瞅,心思不要往那边惦记,可还是由不住的,就看到了那个公文包,看到了那个已经开启的档案袋。
到底是什么呀,他一次次地问自己。
这时候他不再希望累极了的苏芩再睡着,而是希望她能快速醒来,快速告诉他结果。甚至想故意发出点什么声音,将酣睡着的苏芩给闹醒。
但他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