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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对慕容泓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年前街上那惊鸿一瞥中,依稀只记得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少年,金贵矫情,被她抓了一只脚就吓得嗷嗷叫。他身边侍卫过来一脚将她踹开,她本来已经病得昏沉,受此重创,当时便晕过去了。之后虽进了潜邸,也曾远远看见他几次,但再没机会仔细瞧清楚。
想不到四年过去,当初那胆小如鼠的少年不仅登上帝位君临天下,更是成了……一位如假包换的撸猫达人。
宫里规矩奴才不能直视主人,所以长安等四人拜见了皇帝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垂手侍立一侧。
殿中暖意如春芜香氤氲,皇帝不说话,众人也不敢吱声,偌大的殿内一时只听见猫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猫是只橘黄色的大猫,俗话说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特别胖。慕容泓怀里这只,大约就是特别胖的那只。
长安上辈子没养过狗,但养过猫,刚好也是一只肥肥的橘猫,取名橙子,故而看到这只大橘猫还觉得很亲切。
看这只橘猫被撸得瞳孔成一条细线,四爪朝天瘫在慕容泓腿上随便他怎样拨弄的模样,长安忍不住心中吐槽:擦!同铲屎官不同命啊,当初她要是敢撸橙子一下,橙子能赏她两耳光!那小爪子肥肥短短的动作却奇快无比,她不止一次中过招。
早知道撸猫是有技巧的,可橙子那家伙根本不给她练习机会啊。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时,她忍不住将眼角余光从橘猫身上收回,转而投注到那双正在撸猫的手上。
肌理细腻十指纤纤,撸猫的动作让那双手每个关节都显得柔软无比,看着不像一双男人的手,倒像一双美人的手。
长安目光继续向上,但见丝丝缕缕的长发披散在素白的袍子上,一绺一绺光滑垂顺得不似真发,高山流瀑一般。
再往上,便不太看得清了。窗开着,慕容泓恰好坐在那一团天光里,眉眼唇鼻的轮廓都被光晕模糊,瞧不真切。
长安至始至终头都不曾偏移过半分,不过眼珠动了动而已,慕容泓却突然抬头向她这边看来。
长安急忙收回目光凝神屏息。
慕容泓认认真真地撸了小半个时辰的猫,才停住动作看向他们这几个小太监。
“朕登基不足半年,身边的內侍倒换了几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见一批新面孔,朕也烦厌得很。你们既来了,以后就好好当差,有什么不懂的多向徐公公请教,知道么?”慕容泓嗓音带着一丝男孩变声期所特有的生硬嘶哑,语调倒是温和从容,听着像个好脾气的。
长安等人齐齐行礼,道:“奴才遵旨。”
“都下去吧。”慕容泓道。
徐良领着他们四个刚要走,慕容泓忽道:“等一下。”
五人停步,静候吩咐。
“你,左边第一个,抬起头来。”慕容泓道。
左边第一个正是长安,听自己被点名,她怔了一下,懵然抬头。然后,她明白了“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原来并不仅是一句用以调侃的玩笑话,有时候也可用来形容客观事实。
慕容泓容颜之美,真正当得月射寒江晚霞澄塘这八个字,以至于就这般远远看着他都让人六神不宁心慌意乱,呼吸不畅心跳加速,最后不得不移开目光给自己留一线喘息之机。
长安上辈子没遇到过让她“不敢看”这种级别的男人,最多让她心跳加速,而这样的男人她都敢直接上手去撩。
然而这辈子显然十分不幸,她遇上了这样一个让她“不敢看”的男人,这个男人还是个少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更不幸的是,这男人是皇帝,而她是太监。
慕容泓有一双极其勾人的丹凤眼,眉梢和眼尾都向鬓边斜飞,其弧度本是冷利锋锐的,偏他睫毛又密又长,无形间中和了那股迫人的锋芒。那双眼更是神光内敛波光潋滟,眼睫开合间,整个殿内的光影都跟着明灭一般,端的是神摇意夺勾魂摄魄。
“朕为何看你如此面善?”慕容泓看着长安目露疑惑,红唇开合间,齿色如雪。
长安低着头道:“回陛下,奴才原是在潜邸养鸡的。”
“养鸡……”慕容泓一时还是未能想起。
长安见状,只得补充道:“四年前,陛下曾在街市上救过奴才一命,当时奴才抓着您的脚……”
“哦,朕想起来了,咳!”那样的事,慕容泓长这么大也就遇到过一次,想忘都难。想起当时自己的窘态,慕容泓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贱姓长,名安。”
“长安,长安,这个名寓意倒好,既如此,”慕容泓指点着其他三人道:“你们三个就叫做长福,长禄,长寿吧。”
三人跪下谢慕容泓赐名。
慕容泓又对徐良道:“这长安既是朕潜邸之人,朕理当关照一下,就封他做御前侍猫。”
徐良领命。
退出甘露殿后,徐良带四人去了內侍居住的东寓所,长安等四人同住一间,大通铺,房内桌椅板凳立柜斗橱一应俱全。
徐良将四人留下,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长安瞄一眼那大通铺,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勋,也就是如今的长寿,道:“挑个位置吧。”
长寿表情一僵,讪笑:“你们先挑,我去上个茅房。”说着迫不及待出门去了。
长福长禄面面相觑,长禄(王二宝)凑到长安身边,问:“安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长安奇道:“问我作甚?”
长禄一笑,唇红齿白,颊上还有梨涡两点,十分讨喜,道:“陛下都按着你的名字给我们取名了,咱几个以后就跟你混了。”
长安照他脑袋上就是一巴掌,道:“可长点心吧,跟我混!我一个养猫的,能提携你们什么?”
长禄这小子噗通就给长安跪下了,抱着长安细麻杆似的腿求道:“长公公,安哥,安爷!看在咱俩一辆车上京的份上,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长安甩了甩腿没甩开,对站在一旁的长福道:“来,把这小子扯开!”
长福走过来,噗通跪在她另一条腿边,默默抱住她的腿,不吭声,只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长安:“……”怎么早没发现这俩小子这么奇葩?
不过反过来想想他俩来这么一出倒也没那么不可理喻。
陛下虽是年轻,看着也好说话,但毕竟身份在那儿,轮不到他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小太监去讨好。
徐公公位高权重,看样子是宫里的老油子,没有相当的好处也不会理他们。
长寿那小子显见是个自私自利翻脸无情的,净身院那俩太监可说就毁在他手里。
剩下的就只有她长安了,与陛下算是故人,又正好比他们大了那么一两岁,被当做救命稻草也不稀奇。
反正此事对长安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人在宫中,身边怎能没几个得用之人呢?不过这俩小子到底能不能做她长安的人,倒还需要考察考察。
念至此,长安便坐了下来,问:“你们知道长寿那小子做什么去了?”
“不是说上茅房去了?”长禄道。
“笨呐,他说你就信!这会儿他百分百在徐公公那里摇尾巴呢,信不信?”长安翘着二郎腿道。
长禄明白,长安的差事陛下亲自给定了,可他们仨的差事如今还着落在徐公公那儿呢,长寿这会儿去摇尾巴不足为奇。
“我倒是也想去摇,可是两手空空,徐公公愿意看我摇么?”长禄愁眉苦脸道。
“进来当太监的,谁不是两手空空?就算有点油水,也早交代在净身房了。徐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你当他不明白?”长安道。
长禄琢磨片刻,眼睛一亮,道:“多谢安哥提点,那我去了!”说着站起身屁颠屁颠地出门了。
剩下长福与长安大眼对小眼,半晌,长安叹口气,摸摸这憨厚孩子的脑袋,道:“你就老实呆着吧,徐公公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没多久,长寿回来,一声不吭卷了被子铺盖就走。
然后长禄也回来了。
“怎么样?”长安问。
长禄道:“徐公公让我做殿前听差。”
“长寿呢?”
“御前听差。”
长安:“……,你怎么跟徐公公说的?”
长禄道:“我说以后有月例了会孝敬他。”
长安翻了个白眼,骂:“你是不是傻?你应该让他帮你领月例!”
长禄有些委屈道:“可是……我还想攒点钱给我哥娶媳妇呢。”
长安愣了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你果然傻,只要你能在陛下面前站稳脚跟,哪处没有人孝敬你,还在乎这点月例?殿前听差,你等着穷一辈子吧!”
长禄急道:“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长安往后倒在铺上,心里却暗自琢磨:长寿那厮居然能说服徐良让他搬出去,这能耐倒真是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