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肥羊

江南梅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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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 慕容泓带着刘汾和褚翔去宣政殿上朝了。

    宫女们每天只有这个时辰能在甘露殿内做打扫和整理。

    一名宫女正手脚利落地擦拭着书架,却眼尖地发现书架第四层的《地藏经》中微微露出纸页一角,其颜色与书页颜色不一致, 看样子,似是有纸张夹在了这本书中。

    她看了一眼便又去擦拭别处,借着动作之便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她, 便又去擦拭第四层,假做整理书籍的模样将那本《地藏经》挪了挪,一挪之下手指已经极快地翻开了那本书。

    里面果然夹着一张泛黄的纸笺,上面寥寥几行字,她却一个字都不认得。

    她正想仔细辨认一下,眼角余光发现殿门处有人进来。她忙不着痕迹地合上那本书,继续擦拭书架。

    长安抱着猫遛弯回来, 一眼就看到嘉言和怿心靠在殿中窗下在那儿低声说笑。自嘉行出事后,慕容泓便将甘露殿的差事与茶室的差事分开管理了。甘露殿由嘉言负责, 怿心调回来给她打下手。茶室由宝璐一人负责。

    嘉言与怿心两人见长安进来, 笑容便浅了,正想各自走开,长安悠悠开口了:“哟, 看到杂家就走,两位姐姐这是对杂家有意见呐。”

    怿心知道当初自己被打遭贬就是长安从中作梗,而嘉言则有把柄握在长安手中, 这两人看到长安能有什么好心情?只不过长安地位在那儿, 两人到底没这个底气与他撕破脸, 见他这么说,只得停住脚步。

    嘉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陛下待会儿就要下朝了,我等职责在身,还要去督促洒扫的宫女们动作快一些。”

    “知道你们职责在身,新官上任三把火嘛!”长安拖长了调子道,上下打量两人一眼,她又笑得别有深意道“陛下居然把你俩放在一处当差,是准备让你们这对好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倒真是体贴。也不枉你们费尽心思地设计一场。”

    这近一个月长安虽然人在床上躺着,脑子可一刻也没闲着。投毒一案陛下是如何洞察先机如何暗中排布的她没有多想,倒是太后为何在第一次刺杀不成功之后,时隔几个月又来这第二次的原因,她想了很多。

    而且细细想来,太后这次行动其实是蛮仓促的,至少,甘露殿外围的工作她就没做到位。再怎么说,动手那天确保不会有长乐宫以外的人过来节外生枝那是非常有必要的,但显然她并没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问题就来了,她为何要这样仓促地动手?是什么事情促使她必须尽快对慕容泓动手?

    长安思前想后,也只想到一件事——赵合非礼嘉容之事。

    这件事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还牵涉了另外三人进去。第一个自然是她自己,第二个是长寿这个拉皮条的,第三个就是嘉言这个抓奸的。

    长寿被贬去看守宫门,这件事在他身上算是惩罚过了。而她自己在这件事里虽然出力不少,但都是借别人之手,可说并未真正露面。最关键的是嘉言。她虽当时被赵合甜言蜜语巧舌如簧地给哄了过去,但事后经她提醒,未必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那么,要杜绝赵合为了此事对付她的可能,又要彻底切断赵合与嘉容的联系,该怎么办最好?

    嘉言是了解太后对赵氏兄妹的爱重之情的,所以,将此事断章取义地告诉太后最好。她原本一定想着,太后为了不让赵合继续犯错,定然会干预此事。要么敲打皇帝,要么惩罚嘉容,或者不许赵合再到甘露殿来都有可能。但她没想到太后会直接对慕容泓下手。

    那太后为什么会因为此事对慕容泓下手呢,只有一种可能:她认为赵合与嘉容之事是慕容泓故意设计的,换言之,她认为在赵合身上,慕容泓已经发现了什么关键,所以才会将他作为设计对象。而这是她无法容忍的,所以才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除去慕容泓。

    然而最后慕容泓没中毒,反倒是毒倒了赵合,这应该也是她始料未及的。所以她气得病了。

    这样往前推算,那个雨夜太后与赵枢在紫燕阁见面,很可能就是为了商量这事。

    以慕容泓事后对甘露殿人手调整的情况来看,他的想法应该与她不谋而合,在向太后那边告密这件事上,他的怀疑对象也集中在嘉言和怿心这两人身上。毕竟,虽然表面看来两人中只有嘉言知道此事,且有这个动机。然而这两人可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比起嘉言来,怿心无疑更善筹谋,也更有执行力。

    所以长安才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来试探她们。

    嘉言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茫然,而怿心虽没什么表情,但长安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袖子却微微波动了一下。

    她心中有数,看着嘉言皮笑肉不笑道:“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说笑,想不到你倒也是个狠心的。”

    嘉言面色一白。

    长安不再多言,将爱鱼放在殿中,转身优哉游哉地走了。

    不多时慕容泓下朝回来了。

    太阳艳烈,尽管刘汾给他撑着伞,他玉白的双颊还是被热气熏出两抹绯红来,加之他本来就眉目秀致面若好女,这般一来便更加艳色惊人了。

    啧啧啧,希望将来后宫之中有个把彪悍妃子,能在床上好好磋磨磋磨这个身娇体柔却又钢心铁骨的芝麻包,真是想想都带劲啊!

    长安站在海棠树下暗搓搓地意淫一番,见人走得近了,这才上去行礼。

    “准备一下,待会儿随朕去明义殿。”慕容泓对她道。

    “是。”长安本想跟着他进去,刘汾却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站住脚步,在海棠树下等着。

    刘汾一路将慕容泓送进殿中,不多时果然独自出来。

    “干爹,有何吩咐?”长安殷勤地凑上去。

    “你哥要成亲了,我准备在地段稍好些的地方给他置个两进的院子,手头还短缺了点。”时间紧迫,刘汾开门见山道。

    “我哥?”长安做迷惑状。

    刘汾瞪眼,道:“你既叫我一声干爹,我儿子自然便是你干哥哥?”

    “哦。”长安恍然,当即笑道“既然是干哥哥要成亲,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随份礼。干爹的意思我明白了,您且等着吧。”

    刘汾满意地点点头,要说长安这小子若是能不起歪心,有这么个一点即通的干儿子,还真是他的一大幸事。只不过,越是聪明人,就越能明白,在这宫里人与人之间什么都能谈,独独不能谈感情。

    慕容泓换了身绣着竹叶的素白深衣出来,腰间系一条青绿色镶着玉片的缎带,风神郎朗秀骨清像。方才那一身团龙王袍的年轻帝王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青丝白衣贵丽秀雅的翩翩少年。

    长安并未多看,凑上前狗腿地替他撑开伞。

    慕容泓侧过脸看她。

    这般近看,更觉着他肌肤细腻五官精致,不可方物了。

    “陛下想奴才走您左边?”长安眨眨眼,不解风情地问。

    “不必。”慕容泓回过头抬步向前走去。

    长安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边心里暗哼:姐上辈子虽然是撩汉狂魔,渣女一个,但姐的渣也是有原则的!这个原则便是——从来不脚踏两条船!更何况,姐喜欢的是钟羡那种有颜有料的直男,如你这般有颜没料且有搞基倾向的弯佬,姐没兴趣!

    好在慕容泓虽多智近妖,但还没妖到会读心术的地步,否则估计又得给长安上一盘竹笋炒肉了。

    春宵苦短,夏日也苦短。长安趴在明义殿侧的长窗上,刚把钟羡从头发看到腰臀,又从腰臀看到头发,上午的课居然就结束了。

    摸摸怀中那颗定时炸-弹,长安飞快地溜到天厨吃完饭,正想去竹园后头的亭子里等钟羡,走到配殿后头却被人唤住了。

    长安回身一看,原是李展。

    “李公子,时至晌午,怎不去天厨用饭?”长安以看着肥羊般的和善目光看着李展笑眯眯地问。

    李展两颊有些薄红,虚拳掩唇清了清嗓子,目光闪烁地看着长安道:“方才在明义殿,安公公是在看在下吗?”

    长安眼珠一转,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去,踢着脚尖道:“有、有那么明显么?”

    李展见他承认,有些激动地上前两步,问:“安公公为何看在下?”

    长安侧过身,嗔怪道:“李公子又何必明知故问?”

    李展大喜。虽长安的相貌在他玩过的小倌儿之中只属中等偏上,但他是御前红人,且听祁安靖他们风言风语的,好像说长安之所以能成为御前红人,似乎是因为与陛下有那层关系,所以才能在御前脱颖而出。

    这就很不一样了。皇帝的女人天下无人敢动,但皇帝睡过的太监,如果他也能睡上一睡,日后也是能在朋友间吹嘘的资本啊。最妙的是虽然这小太监是皇帝的人,但皇帝搞太监本就是有伤风化难以启齿之事,且这又是在国丧期,慕容泓即便知道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声张不得。

    念至此,他瞧着左右无人,上去就欲搂抱长安,口中道:“安公公,在下对你也是爱慕已久,我们……”

    本以为能抱个满怀,结果衣角都没沾着就让长安躲了开去。

    “李公子这是把杂家当外面那些任君采撷的野花野草呢。”长安躲开了他的搂抱,站在一旁放下脸道。

    “不不不,他们岂能与安公公相比?在下无意唐突,只是一时情难自禁,还请公公恕罪。”李展装模作样地给长安赔礼道歉。

    长安顺坡下驴,和缓了脸色道:“杂家如今还与旁人住着大通铺,一直想有个单独的房间,如此,也能方便些。只是,要想住单间得去给刘公公送礼,杂家每个月只有几百文铜钱的月例,他如何能放在眼里?李公子既然有心于我,可否资助一些?”

    李展的爹李儂官居司隶校尉,那次长安回去一问慕容泓司隶校尉是干什么的,就知道这李展家里绝对有钱。能与现在国家监察部首长相比的官职,那是闹着玩的么?

    果然,这李展根本不把钱能解决的事当回事,张口就道:“公公需要多少?只要在下拿得出,全都给公公。”

    长安伸出三根手指,道:“刘公公说要三百两银子。”

    “小事一桩,明日我带来给你。”李展满口应承。

    “那就多谢李公子了!李公子真是爽快人,陛下虽坐拥天下,论大方,与公子你相比,连万分之一都不到呢。”长安喜笑颜开道,不等李展说话,她四顾一番,压低声音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宜多留,公子先去天厨用饭吧,我们来日方长。”

    李展见他尖瘦的小脸上长眸眯眯唇角弯弯,尚显青稚的笑容里偏带着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坏,狗尾巴草般挠得他心中痒痒的,恨不能当场就把他拖到哪个角落去办了。

    但到底念着这是在宫中,是以他收敛心绪,与长安作了礼,就回前头去了。

    待他身影彻底消失在墙角拐弯处,长安唇角的笑意也冷淡下来,头也不回地拖长了声音道:“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