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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和刘汾长福三人赶到于飞桥, 就看到冯春在那儿,越龙却不见了。
“人呢?”刘汾问冯春。
冯春又气恼又后悔道:“我中了寇蓉的调虎离山之计,人叫寇蓉带走了。”
刘汾闻言, 转身对长安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就知道要被寇蓉那老贼婆抢先!”他又问冯春:“可知人带哪儿去了?”
冯春怨愤地瞥了眼卫士丞, 道:“季公公(钩盾室太监)说是寇蓉带他去见太后了。可是太后如此身份,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召见一个外男?也只有他们这些人头猪脑的卫士会信寇蓉的信口雌黄。”
“糟了!那老贼婆八成把人带去灭口了!快,赶紧去问问他们往哪边走的,说不定还来得及……”刘汾像只无头苍蝇般乱转。
“干爹!”长安一把扯住他,“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我怎么稍安勿躁?那可是唯一的人证了!”刘汾甩开他的手,急道。
“干爹!寇蓉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带走了, 若是人出了什么闪失,她撇得清么?这些花匠入宫种花, 可都是有记录在册的。凭白在宫中少了一个人, 只消我们愿意,还愁事情闹不大么?”长安表面苦苦劝说,心中却暗戳戳地想:说不定此刻越龙和寇蓉正重温旧梦呢, 可不能让刘汾去坏了好事。
“事情闹大有什么用?我要他还我刘家清白!”刘汾吼道。
冯春一直在旁边扯刘汾的袖子,刘汾以为她是要劝架,不耐甩手道:“你扯什么扯?”
冯春指着桥那头道:“别吵了, 人回来了。”
刘汾等人回头一看, 见张昌宗(即越龙)独自一人正向这边走来。走到桥头, 他抬眸一瞧,发现桥上站了那么多人,似乎也有些发懵,站在那儿没动。
长安负着双手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绕着张昌宗走了一圈,笑眯眯地开口:“张公子?”
张昌宗道:“我是,你是……”
“咱们见过面吧?杂家看你面善得很呐。”长安道。
张昌宗露出无奈的表情,看着刘汾道:“那位公公一直唤我越龙,我实在不知越龙是谁。莫非我真与那个什么越龙长得一模一样?”
长安道:“是呀,莫不是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张昌宗:“……,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要去干活了。”
“哎,张公子,急什么?方才杂家听说你被叫去见太后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长安拦着他问。
“那位姑姑半路有事,就叫我先回来了。”张昌宗道。
“哦。”长安不再多问,张昌宗便越过众人过了桥,继续种花去了。
长安回到刘汾身边。
“怎么样?是不是越龙?”刘汾心急地问道。
“确定无疑。”长安斜眼瞄着张昌宗道,“人即便容貌相似,总不会连说话的语气和嗓音都一模一样。这人如不是越龙,我头砍下来给您当球踢。”
刘汾又看长福,长福点头不迭。
刘汾握拳道:“这就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找陛下禀明此事。”
“等一下。”长安再次拦住他,道“干爹,如此一来,我倒是觉得这事更不对劲了。如此轻易便能被我们认出来,对方弄他进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管他有什么目的,待禀报了陛下之后,将他往诏狱里头一送,有多少内情审不出来?”刘汾道。
“您能想到的事,安排他进宫的人,难道就想不到?”
刘汾被问住了。
“现在别的不怕,就怕这是个局,而且是我们根本摸不着门路,也不知会带来何种后果的局。如果眼下我们轻举妄动,中圈套了怎么办?”长安问。
“我都已经家破人亡了,还有什么可被算计的?”刘汾愤恨道。
“您的中常侍之位啊,还有冯姑姑的四合库掌库的位置,难道不值得旁人算计么?”长安点醒他。
刘汾与冯春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如今他们唯一仅剩的,可就只有这两个差事了。若是连这两个差事都丢了,他们在慕容瑛身边摸爬滚打地苦熬了半辈子,可就都白熬了。
见他俩露出犹豫之色,长安接着小声道:“依我之见,如今唯有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这越龙乔装改扮进宫来,总不会就为了种花吧。我们先派人在暗中监视他,待他有所动作了,再一举将他擒获。如此,即可窥见对方到底是何目的,他也无从抵赖。”
刘汾细细思量一番,道:“你这个想法很是稳妥。那这样,长福,从今日起,你就负责在附近盯着他。”
“不妥,不能叫宫里的人去盯他。”长安道。
“为何?”
“这凤池附近虽然可供藏人之处不少,但一来人要吃喝拉撒,不可能每时每刻盯着他,难免会有疏漏。二来宫中人多眼杂,难保什么时候就叫人给发现了,打草惊蛇。”长安有条不紊地分析着利弊,“依我看,需得在这些花匠中收买一个人,他们同进同出同吃同住,监视起来再方便不过,还不会惹人怀疑。干娘,这件事只能待他们出宫后才能去做,少不得要麻烦你的四合库了。”
冯春道:“这本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几人商议妥当后便各回各处。
长安一进甘露殿内殿,便春风得意起来,恰看到桌上不知何时放了一盘黄澄澄的橘子,就拿了一个在手里,一边剥一边凑到慕容泓的榻前。
慕容泓照例在看书,近来他似乎有看不完的书。见长安凑过来,他抬起眼睫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其实刘汾也碍不着你什么事,缘何这般斗志昂扬地想要扳倒他?”
长安甩着橘子皮道:“刘汾倒了,太后再派个人过来,她身边不就又多出个坑来,陛下也好继续填萝卜进去啊。当然,最关键的是,中常侍是站在您身边的人,也是奴才的终身奋斗目标。除了奴才之外,来一个斗一个。”
慕容泓合上书页,看着她志在必得的脸,语重心长道:“高处不胜寒。朕的身边,不是那么好站的,你可知道?”
长安低垂着眼睫认真地将橘瓣上的橘络一根根都撕下来,道:“只要您疼奴才,奴才什么都不怕。”
慕容泓见她将那瓣橘子剥得干干净净,心道定是为他剥的,一边等着她将橘瓣给他一边道:“好大的脸,敢让朕疼你?”
长安讪笑,将橘瓣往自己嘴里一塞,把剥下来的橘络递给慕容泓,含糊不清道:“奴才没有大脸,奴才只有一颗关切爱护您的真心。”
慕容泓的目光从那一小团橘络上慢慢移到长安脸上,咬着牙字字轻缓地问:“这就是你对朕的关切爱护之心?”
长安将橘瓣吞下肚,一张嘴尽是清新甜蜜的味道,一脸认真道:“是呀,橘子上火,咳嗽的人不能吃。但橘络是治咳嗽的,不信您可以问御医。”
慕容泓看着她那外表忠贞内藏奸诈的模样,缓缓笑了起来,笑得比这新鲜的蜜橘还甜美,道:“好,朕疼你。那盘橘子都赏你了,去都吃了吧,朕看着你吃。”
长安:“……”回身看了看,盘子里还剩七个,加她手里这个一共八个。特么的不就八个橘子么,还想刁难谁不成?
她先谢了赏赐,随后站起身来,甩给慕容泓一个得意的眼神,道:“就知道陛下您对奴才的吃相欲罢不能。”
他对这奴才的吃相欲、罢、不、能?!
内心接受不能,却又不擅长飙脏话的慕容泓只得很有涵养地弯了弯唇角,放在书上的手紧握成拳,等着待会儿她吃不下了再收拾她。
接下来的时间,一个坐在桌边吃橘子,一个坐在榻上看着她吃橘子。一个,两个,三个……吃到第六个的时候,她终于露出了一丝勉强的模样。
慕容泓在一旁冷眼看着,唇角刚弯起一弧报复成功的快意笑容,便见长安忽然转过脸来,对他露出个“陛下,您高兴得太早了”的表情,回过头去三两下就把剩下的三个橘子也解决了。
慕容泓:“……”这么瘦小的奴才,那么大的橘子,还是八个,真是……叹为观止!
吃了八个橘子的长安仿佛完成了某种壮举一般大义凛然地自桌旁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地走到慕容泓榻前。
慕容泓眼含戒备地看着她,不知这奴才又搞什么鬼。
长安与他对视半晌,忽然嫣然一笑画风突变,指手画脚眉飞色舞地开始自夸道:“陛下,奴才虽然只是个奴才,却不是个一般的奴才。作为陛下您的奴才,奴才上天揽明月,下海擒蛟龙,刀山等闲过,火海亦从容。那真算得上是铁骨铮铮英勇不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天下第一等奴才!您仅凭八个橘子就想放倒奴才未免也太过儿戏了,有种给奴才来一筐!”言讫一双长眸巴眨巴眨地看着慕容泓。
慕容泓一言不发抓起一旁的枕头。
“哎哎,奴才忽然想起午膳时间到了,这就去帮您传膳。”见势不妙,长安也顾不得她天下第一等奴才的脸面了,撒丫子就跑。
见她消失在门外,慕容泓想起她方才在榻前做戏的模样,终是忍不住笑得眉目粲然。
这奴才旁的不论,单就其活宝程度而言,的确是个神奇的存在。至少,在先帝过世之后,他就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如以前一般心中愉悦形之于表。
而长安,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