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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诗人举起一手按住我的胳膊,他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眼睛看着我,哪怕汗珠从眼睛上刷过,甚至渗进眼睛里,也没能让他眼眸里坚毅溃散,他没有朝我说什么,就只是看着我,但我能感受到,他现在正极力压制忍耐着。
我心疼地将手移到他脸上,心头慌乱极了。
怎么办,他会不会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方杉随手就将针管扔了,拍了拍手,“类似于镇定剂之类的,但效果会比镇定剂更好,仇队长再厉害,也不过是肉眼凡胎,挡得了晦气,挡不了人类自己想出来的这些药物。”
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不抖,满心想着杀死这个方杉,但我克制着,极其轻柔地将仇诗人抱进怀里,然后怒瞪着方杉:“你,想做什么?”
方杉轻笑一声:“你们不是想知道,这个地方暗地里在做些什么吗,我现在就让你好好看看。”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旁边的那面墙壁“轰隆”一声。
在方杉的示意下,我戒备地将手按在墙上,用力一推,那面墙便被我推开,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大厅。
是真的很大,里头有不少穿白大褂的医生,中间几张桌子上摆放了不少仪器,但那些仪器很杂,有现代高科技的玩意,像冒着烟雾的器皿、试管,插着各类电线的机器,但也有祖宗传下来的法宝,罗盘、画符纸的工具、和各种法器,地上还放着关着公鸡的笼子,简直是科学与宗教的合并。
大厅两边,是一间间白色的房间,房间跟大厅相连的是透明玻璃,所以能够看到房间里的情况,每个房间里都放了两张病床,病床上躺着病人,他们的头上都戴着一个铁帽子,铁帽子连着电线,通往一个四方机器上。
我数了数,一共十二个病人。
而大厅最里边的大墙上,有一个直径两米的八卦图,盯着那个八卦图久了,还会觉得它在转,也不知是它真的会转,还是我刚刚在八边形房间里留下的后遗症,因为我现在头还晕着。
“班小姐,请吧。”方杉嘴上说“请”,可他扔掉针管的手上握了一把枪,那把枪正对着仇诗人。
我恼恨地扫他一眼,将一个晃过来的活死人脖子扭到另一边后,我把仇诗人的手臂环过我肩膀,脚上腰上同时发力,还有一只手撑着墙,花了好大力气,才将仇诗人扶起来……这厮太重了。
我俩跄踉地走出八边形房间,来到大厅,与此同时,那些医生中也走出来一人,可不就是鲁医生嘛。
“欢迎你们到这里来考察。”鲁医生学绅士一样一手在前,对我们鞠了一躬,直起身后比着四周,“我很荣幸跟你们介绍这里。”
“这将会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研究!”
这话一落,十二个病人头上的铁帽就亮了起来,而刚刚还安安静静躺着的他们突然都抽搐起来,紧接着一个个睁开眼睛,发出痛苦的凄嚎,他们痛苦地挣扎着,然而他们手脚都被铁条束缚着,腰上也有一根固定着他们,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逃脱不掉。
但从他们突出的眼球,暴起的青筋,和用指甲将自己的手抠得血肉模糊来看,他们正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痛苦。
如此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旁边的机器上伸出了一根触手,触手有点像一根吸管,往外一喷,病人就从那触手顶端喷了出来。
不,那是病人的灵魂,但病人并没有死,这是生魂!
“这是生魂,”鲁医生印证了我的猜想,“其实,人强大的地方,不是肉体,而是灵魂,通过对灵魂的刺激,会让一个人变得强大,更甚者,”他慎重地道,“还能有用灵力。”
他看向被我扶着的仇诗人:“想来没有人比仇队长更清楚,现如今,能力者是越来越少了,无知的普通人类因为害怕,残害了无数的能力者术师,以至于被外敌攻入,差点连自己的国家都保不住,现在很多真正有本事的家族都没落甚至灭绝了,大家反倒去相信那些街头骗子,多么可笑!”
“不过没关系,”他又道,“只要我们的实验能够成功,我们就可以创造出一批又一批的能力者,恢复五百年前我们术师最辉煌的时代!”
他幻想着那样的情景,激动地举高双手。
而白色房间里,做实验的护士,也拿着一根红丝线去碰被触手托举着的生魂,每当红丝线碰到生魂时,我隐隐能看到有细细的能量导入生魂中,这并不是什么享受的事,看那生魂发出比在身体里更痛苦的声音就知道了。
来自灵魂的痛,绝对大大的超过肉体的。
那些生魂被固定在触手上逃不掉,身形却在挣扎中扭曲变形,一会拉长一会膨胀,随时会像打过多气的气球一样爆炸。
我看到这些,下意识地抱紧了仇诗人,他不会也想抽我们的生魂吧,可仇诗人已经有灵力了,他还很厉害。
仇诗人感受到我的害怕,慢慢抬起头来,他很虚弱,要靠着我才能站立,因为我没什么力气,还时不时差点把他摔了。
听着他不舒服的粗喘,我很恼恨自己没用,我俩角色对换的话,他一定能好好的护住我,如今,我却连他的身体都撑不起来。
他艰难地拍了拍我的手,然后朝鲁医生看去,流着冷汗的侧颜看上去,依然冷静:“你所谓的刺激这些生魂,是在给他们灌输能量,我想知道,这些能量,你们哪来的?”
就算他们有本事直接往空气里抽取灵气,这些灵气也无法直接往生魂上灌。
再看那些红线,盘绕着延伸,最后都通往一个地方,就是那个八卦。
鲁医生听到这里,收起了他慷慨激昂的表情,慢慢放下手,质疑地看着他,也看看我。
仇诗人往前迈出一步,人就跄踉起来,我抱着他跟着晃荡,好不容易稳住,他完全不在意,当自己醉了,嗤笑道:“怎么,我现在都这个样子了,你们也怕?”
他不屑地讽刺:“你们把我们骗到这地方来,应该不是要刺激我们的灵魂壮大我们的力量,而是要我们的力量吧?连让我们知晓都不敢,你们还怎么来夺取我们的力量?”
“呵呵呵呵,不愧是仇队长,特殊部门的第一人,我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说话的并不是鲁医生,这声音听起来比鲁医生年轻,但感觉上比鲁医生苍老,并且,鲁医生在听到这话后,面上立马变得攻击起来,还往旁边退开。
不止是他,在这大厅里的护士医生都往两边退开,逐渐地露出最里边的,就坐在八卦下面一张黑色椅子的黑衣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大衣,遮住上半张脸,露出的嘴和下巴看着颇为熟悉,不止如此,就他刚发出的声音,我听着也很耳熟。
这人,我是认识的?
“你,你是谁?”
“二小姐,这就不认识我了吗?”
黑衣人用很熟稔的话说着,他缓缓抬起头来,直至他整张脸都暴露在我眼前。
“牛克?你是牛克?”我姐姐班芷的助手?
“很高兴二小姐记得我。”他食指中指并拢,在额前比划一下算是跟我招呼。
“为什么会是你?我姐姐呢,她怎么样了?”
“大小姐跟我提过你们俩的矛盾,没想到二小姐还能这么关心大小姐?放心吧,大小姐现在很好,你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你们不是想知道刺激这些生魂的能量是什么吗,看仔细了二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哭鼻子。”
他拍了两下手,他身后有着八卦图的墙,从八卦图中间分开,往两边缩去,将墙后面的世界一点点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血红的世界!
那面墙后面,是一个地面比这个大厅低很多的四方屋子,在不超过这个大厅水平面里,装满了红色的液体,粘稠的、血腥的,让人不得不联想半屋子的红色液体是不是……血!
在这血池上面,漂浮着一具水晶棺材,虽然能够看到水晶棺材里躺了一个人,但距离太远,我看不清躺的人是谁。
但我看到了,红色液体上面,垂吊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赫然就是赵星。
他们被绑着双手,身穿着病服,然而那件病服的背部已经浸染成红色了,很显然,他们的背部有伤口,血液流到他们光着的脚,再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水晶棺材上,弹起涟漪,最后又滚入血池里。
赵星此时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很意外吗?要有所得,就得有所付出。”牛克托着一只手,像一个坐在高台上给所有人演讲的导师,他身后,血池、棺材、一个个绑着的人形成一个银幕,成为他的背景。
“付出?”我喃喃着。
“优胜劣汰。”怕我不懂一样,在牛克的示意下,鲁医生为我解说,他有意在牛克面前表现自己,神色激昂许多,“不是谁都能承受灵魂的刺激,撑不过的就傻了,撑过去的也不一定会乖乖听话,正好,能量需要供给,没有资质的,不听话的,就可以作为养料,继续维持着这个实验。”
他说得,跟水资源循环利用一样简单。
“那暗地里资助你们的那些‘大老板’,他们又图的什么?”
“呵,”鲁医生不屑地冷笑,“只要告诉他们,这种方法能够让他们长生不老,多的是人前仆后继。”
我也抿着唇笑了,将仇诗人搂紧,让他的脑袋往我肩膀上靠,虽然他这大高个依偎在我这“娇弱”的人怀里很辣眼球,但能让他舒服一点又何必管那么多。
随后我才看向他们:“那我们呢,你们千方百计地把我们骗过来,又为的什么?”
“想要制作灵丹妙药,就缺不了一味主药材。”牛克兴味的眼睛打量着我,“你就是我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主、药、材!”
我听得发笑:“我是你培养出来的?你不会还要告诉我,你是我爹吧?”
牛克别有深意地一笑,再一次拍了拍手掌,然后,悬浮在血池里的水晶棺材慢慢地倾斜,竖立。
好似快要昏迷的仇诗人忽然握紧了我的手臂,那力道像要折断我的手,他甚至微微立了起来,绷紧的身体随时可能暴走,但最终,他又妥协了般继续靠在我肩上,只是一双手搂住我的腰,抱得很紧很紧。
他的反应,让我更加好奇这水晶棺里躺的什么人,让他反应这么大。
我盯着那立起来的水晶棺,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水晶棺里的人,对我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隐隐有一虚渺的声音在喊着我靠近。
我的心脏在跳动,一下一下似要从我的胸腔里跳出去,我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出去,要不是仇诗人的重量压得我差点跌倒,让我醒过神来,我可能真会就这么走过去。
“这到底是谁?”
听到我压抑地质问,牛克低低笑了起来:“这,不就是你吗?”
什么?
在我不明所以时,水晶棺的棺盖犹如虚拟的光华,眨眼间消失于无形,躺在棺材里如今像站着的人,彻底暴露了出来,让我看了个真切。
我双脚一软,和仇诗人双双跌落在地上,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眼睛仍不错目地盯着水晶棺里的人……哪怕脸上有许多被啃咬过的痕迹,我也认得出来,这是……我?
不,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躺在那水晶棺里?
而且,如果那是我,那此时和仇诗人坐在这里的我,又是什么?
“你好像很意外?”牛克故作惊讶地扬眉,“难道,仇大师都没告诉过你吗?”
我怔怔地将目光移到他脸上:告诉我什么?
“班小姐,你已经死了,就在今年七月十六号,你就已经死了!”
死了?我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
抬起一只手,我看着自己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的手掌,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死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我双手捧住仇诗人的脸,让他抬起头来能够看着我,然而四目相对时,什么都不用问,我已能从他的眼神里看明白了。
我的手滑下他的脸,整个人瘫软地往后倒,被他反过来抱住:“班澜!”
在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时,那边的牛克手指在腿上点了点:“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鲁医生恭敬地对他鞠躬:“是的,主人。”
他转向我们这边时,推了推反射着冷芒的眼镜,一个指令下,方杉扣住了仇诗人的肩膀,他力气不小,竟能将仇诗人这个大汉子拽起来,仇诗人此时浑身无力,反抗不得。
我虽一头乱麻,见仇诗人要被拖走,还是想把他抢回来,然而来了一个医生,跟方杉同样的手法把我扣住,再把我也拽起来。
我和仇诗人虽然被分开,却一同被带往牛克,或者说牛克身后的那个血色屋子。
走近了才发现,牛克身上连接了许多红线,那些红线的另一头都浸泡在血池里。
同样的,他看到我离他越来越近后,眼底迸发着一种贪婪的喜悦:“哈哈哈,成了,马上就能成了。”
我对他的话没有反应,定定地看着我水晶棺里的尸体,目光在脸上脖子上露出来的皮肤上流连,“我”被保存得很完好,连上面被啃食的地方,都能清楚地看到伤口里的血肉,既让人厌恶又莫名的熟悉,可我一点都想不起,我曾经被什么样的东西如此咬过。
旁边的鲁医生还在应和着牛克的话:“是啊,这身体和灵魂,我们喂养了这么几个月,一定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至于仇诗人,他绝对是最好的辅料,听说他是至阳体质,自古阴阳融合,没有比他们更绝配的了。”
这是完全把我们当“菜”了,这般旁若无人地决定料理我们的方式?
牛克赞同地点点头:“动手吧,一会天亮了,效果恐怕就没那么好了。”
“是!”
鲁医生朝方杉和压着我的医生挥了挥手,我和仇诗人就被压到了牛克的两边,正面对着他身后满屋的血水。
方杉还嬉笑着跟仇诗人告别:“再见了仇队长,等我回去,一定让上面给你一枚功勋章。”
仇诗人微微睁着虚弱的眼皮,无神地看着地面:“这枚功勋章……还是我自己亲自去取!”
他的眼睛猛地睁开,胳膊一震,震开了方杉的钳制,一脚就将其踹飞,然后掐住了牛克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与此同时,我被扭在身后的手,抽出了我藏在后腰上的一把刀,只有我半个手掌的长度,加上手柄正好我整个手掌大小,压制我的医生就贴在我身后,被仇诗人突然发起的动作吓住,我就顺势往身后一插!
小刀扎在医生腹部上,不会致命,但是……医生反应过来,想要重新制住我,在我反抗期间,他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呵,小刀上可是涂了迷药的。
从仇诗人出手到制服牛克,不过短短一个眨眼的时间,鲁医生反应已经够快了,可还是慢了一步,他刚要有所动作,仇诗人已经掐着牛克的脖子,将他举到血池上面,大有鲁医生赶靠近一步,他就将牛克丢到血池里。
鲁医生停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们:“为什么你可以……”
情势完全逆转,仇诗人比对方更加不屑的眼神扫了眼从地上爬起来的方杉:“就凭这么差劲的间谍,也想骗过我?”
他一如既往的狂妄。
我也将小刀对准企图靠近我的人,冷冷地道:“你们太小心了,却小心得过了头。”
仇诗人和闫斌都先后接到电话,有任务要他们执行,正常人都会以为,上头有人,不愿意这两个能力强的人介入到日暮精神病院,从而联想到这个精神病院一定有问题,像我这种情况和仇诗人的性子,有问题就更要探索一番了。
所以他们的目的不是不让我们来,是一定要我们来,这样一想,不难猜到他们的目标是我和仇诗人了。
他们也是筹划得很好,不管是最初给我留下的那张照片,还是我梦境里“康文书”特意提醒我他来自精神病院,全都是引导我往这方向去想。
还有那两通电话的效用不仅仅如此,他们很清楚,以职责来要求仇诗人是没用的,反而可能激发他来,但以此对付责任感爆棚的闫斌却很好用,闫斌不来,就一定会派另一个人来带路,方杉就能自然而然地加入我们。
可是哪怕早猜到这些并做好了准备,我也没有任何得意的情绪——我的尸体,就在我身后!
现在,这个日暮精神病院在暗地里做些什么,差不多也弄明白了。
早前,仇诗人就跟我说过,每次飞到我身上的功德和罪恶,是有人在利用我得到能量,我不知道他们的手段是什么,现在知道了。
通过灵魂吸入,在从肉体上获得。
这可真不是一件可以让人愉快的事。
“果然是,小看了你、你们。”被掐着脖子举在血池上方的牛克,竟还能笑着从喉咙里挤着话,“呵呵……咳,不过,你们难道以、以为,这样你们就能、赢了吗?”
他对自己是不是会被扔到血池里毫不畏惧,还举起了手臂。
“咻咻”两道破水声,就见两根屍魂钉从血池里飞射出来,飞到高处后失了力道,又纷纷坠入血池里,这分明是有两具尸体身上的屍魂钉被弹射了出来,也就是说,有两只鬼煞就在这水池底下……
果然,我刚想到这点,两道身影几乎不分先后地从血池里钻了出来,哪怕他们一张脸仿佛画了烟熏妆,我也能够认出来,他们就是辜有成和大松,他们此时的样子,我在梦境里实在是见到想吐了。
不过此时在这里看到他们,倒不觉得意外了,毕竟是早就猜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