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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潘浩没有前往单位上班,而是径自打车来到了市纪委办公楼。表明身份后得以通过门岗,来到大厅内,他看到的是宛如菜场般热闹的场面。
这样的一幕他早就有所预料,不过亲眼所见时还是略感惊讶——自从天阳掀起反贪风暴以来,尤其是由他主导的媒体反腐成为网络热点之后,来自全国各地的媒体纷纷派出记者到天阳采访,而作为重要信源的天阳市纪委,自然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虽然市纪委已经多次明确表示,在调查结束前不接受采访,但这并不妨碍记者们的热情。他们都很清楚,守株待兔虽然希望渺茫,但一旦有所收获,那可都是实打实的猛料啊!更何况,有这么多媒体在此聚集守候,要是哪家缺席,一旦有消息发布,可不就漏稿漏报了吗?
在这种心理的作用下,天阳市纪委办公楼大厅内,这些天简直成了记者们的临时新闻中心。
站在门口,潘浩放眼望去便能见到诸多熟悉面孔,既有来自天阳两大报业集团的各家记者,也有省、市电视台的长枪短炮,甚至连央视等国家级媒体的驻站记者们也都到场了。
看得出来,这些人守候了多日却没有实质收获,多少显得有些气馁,一个个坐在椅子上,或是低头玩手机,或是交头接耳的闲聊着。
这时候,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不是潘浩吗?他怎么来了?”
众人齐刷刷的抬头看去,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潘浩身上。要知道,潘浩可算得上是这场风暴最重要的“始作俑者”,在一众媒体看来,他当然也算是个新闻人物。
刹那间,立刻便有几名记者拿着相机、摄像机冲了过来,直接拦住了潘浩的去路。
“潘老师你好,请问你对这次的媒体自查自纠运动成果还满意吗?”
“您今天来纪委干什么呢?是采访还是来打探钱波的调查进度?”
“天阳城事自媒体现在红得发紫,接下来您打算怎么运营呢?是继续在廉政反腐主题上发力吗?”
面对蜂拥而至的记者,潘浩缄口不言,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众人见他这副架势,倒也不好强行拦路,纷纷让开一条道来,坐等他的下一步动作。
只见潘浩几步上前,找到了市纪委这两天安排在现场的工作人员,朗声道:“你好,我是天阳传媒集团的潘浩,想见纪委负责钱波案调查的同志。”
此言一出,现场自然是一片会意之声。不过其中却混杂了一声极为清晰的冷笑,潘浩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只见自己右手边有一名年轻的女记者正一脸不屑的看着他。
这女人大概二十七八岁,长得倒挺有几分姿色,手里拿着市电视台的话筒,旁若无人的嘀咕道:“这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这里这么多人,每一个都想采访钱波案的负责领导,纪委统统回绝了,有人是觉得自己面子大过天呢,呵呵,居然直接提这种要求!”
这酸溜溜的一番话,潘浩只能理解为是她工作受挫的怨气发泄。
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潘浩转头对纪委的人续道:“我不是来采访的,我有情况要反映!请帮忙通报一声,这对案情调查很有帮助,相信你们领导是会同意的!”
那工作人员一听这话自然不敢怠慢,点点头便转身前去通报了。
紧接着,现场的记者们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围了过来,长枪短炮纷纷对准潘浩,话筒森林直接怼到了他面前,众人七嘴八舌的发问,自然都想打探他提到的“情况”究竟为何。
潘浩注意到,刚刚还出言讥讽他的那女记者,此时比谁都贴得紧,恨不能直接把一对胀鼓鼓的胸脯凑到他胳膊上来,一只手略显吃力的举着话筒,在他耳边脆生生的发问:“潘老师,刚刚真不好意思……拜托了,能帮个忙稍微透露一点不?求你啦!”
这语气压根儿就不像是采访,倒更像是在卖萌撒娇。
潘浩懒得理她,斜眼看了她一眼,轻轻将她凑到自己胸前的话筒给拨开了。
刚准备转身摆脱人群,便听哎哟一声,那女记者竟然失足一个趔趄,作势便要向潘浩身上摔倒过来!
奶奶的,这是要碰瓷吗?潘浩没好气的站住脚,不得已只能伸手将其轻轻扶住。那女记者顿时满面红霞,几近趴在潘浩的怀里,好半天才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来,喃喃道:“对不起啊潘老师,人太多了,我……我没站稳!”
潘浩叹了口气,朗声道:“你们都别做无用功了,我的情况只会给纪委反映!”
众人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继续纠缠,终于又让出了一条路来。
这时候恰逢纪委的人过来通报,说是领导同意见面,邀请潘浩一起上楼。在一众记者艳羡的注视下,潘浩这才得以脱身,一路来到了市纪委楼上的领导办公室。
负责调查钱波的是市纪委的一位科长,名叫宁江和。眼见潘浩前来,他起身寒暄了两句,接着便煞有介事的关上房门,笑道:“小潘同志见笑了,咱们搞纪检调查的,有时候就是得像做情报工作的一样,小心翼翼到都快神经衰弱了!”
潘浩微微一笑:“毕竟是各级领导都十分重视的案子,你们这样做是没问题的。”
宁江和叹了口气:“说起来,感觉钱波这案子,上面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雷永旺那档子事,我还真有点闹不明白!”
雷永旺身为市公安局副局长,犯下的罪过可是充当涉黄涉暴灰色产业的保护伞,按理说性质远比钱波的案子恶劣。谁承想经过媒体的一番炒作报道,如今竟是后者更加引人瞩目,也因此更加受到上面领导的重视。
宁江和如此感叹,自然隐隐有恭维潘浩的意思——若非潘浩主导发起这场媒体反腐运动,情况又怎么会如此“反常”呢?
潘浩呵呵笑道:“领导们可能是觉得媒体反腐形势更紧迫、更敏感吧!比如钱波一案,就涉及到他利用媒体资源敲诈企业的行为,这对咱们省的招商引资工作影响可够恶劣的。”顿了一顿,他又续道:“从这个角度来说,宁科长现在主抓的工作,重要性确实不容小觑!”
互相吹捧了一番后,俩人的谈话终于进入正题。
“潘总说要反映情况,不知具体是什么呢?”宁江和一说到案子,态度明显谨慎得多,他可不想被潘浩忽悠,假借反映情况为名把调查进展情况给套话套走了。
潘浩明白他的心思,便开门见山道:“我要来当个人证,反映钱波与天阳传媒集团现任总经理程安吉联手敲诈企业、构陷同事的情况!”
自从昨晚得知程安吉对钟同德下手后,潘浩便生出了这个念头。他很清楚,以钱波对程安吉的怨恨,到纪委后一定会提及此事,可站在纪委的角度,却很难拿到给程安吉定罪的实质证据。
毕竟,单凭钱波的一家之言是不能服人的,而要想对程安吉展开进一步调查,又必然得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和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以直接当事人的身份站出来,无疑将大幅降低纪委的调查难度,对程安吉来说则是一招狠辣的反击!
原本潘浩是不打算这么做的,既是为了在程安吉和蒋如柏之间玩平衡,也是想尽可能的淡化此事,免得对程璐瑶这姑娘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可事已至此,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对案情调查进展了如指掌的宁江和一听他这么说,自然是双眼放光——钱波的证词如果能得到进一步印证,让案件调查取得重大进展,甚至将高居传媒集团二把手之位的程安吉拉下马,这对他和纪委来说无疑是大功一件!
带着满满的期待,他飞快的掏出纸币和录音笔,毕恭毕敬的请潘浩介绍情况。
潘浩深吸一口气,很快便将自己的遭遇复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在这件事上,钱波貌似是第一责任人,可结合我们单位的实际情况,相信宁科长不难得出结论——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宁江和如获至宝的合上了本子,点头应道:“这些情况与钱波的证词完全可以印证,看来潘总所言不虚。如此说来,这位程安吉总经理就难辞其咎了!不管他是不是在主导设局陷害你,至少他对钱波敲诈要挟企业的情况知情不报,就已经是不小的罪过了……”
听纪委的人下此定论,潘浩暗暗叫好:程安吉,这可是你咎由自取,等纪委的人找到你的时候,可别在背后骂你老子我!
两人接下来又就一些细节谈了许久,宁江和总算心满意足的起身与潘浩握手致意:“感谢潘总积极反映情况,为我们的工作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客套过后,他也不忘笑着叮嘱道:“希望潘总能够恪守保密原则,不要因为身为媒体人,就顺手把今天的谈话情况给报道出去——在调查定案之前,我们还是想避免打草惊蛇。”
“我完全理解,请宁科长放心吧!”一番保证之后,潘浩从楼上下来,冲过记者的层层阻截,这才得以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