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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月(38)
林雨桐突然觉得,她即便把后世的,自己知道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四爷,他也只会甄别的听。
因为这里的大清跟他们的大清是不一样的。
那么,谁能保证,如今的世界,就是自己讲述的那个世界呢。
他可能会当做参考,而后一笑而过。他更相信他自己的头脑,自己的分析。
就如同现在,一点点风吹草动,他就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林雨桐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课本会用得上。
四爷白了林雨桐一眼,“有空多翻翻史书。”
也许自己对历史还真是研究的不够透彻吧。但历史总有它相似的发展轨迹,总能给人以启迪。
印臻本身就是个学霸。因为云师傅的关系,他学的最多的是英语和俄语,连带着机械上要用到了物理和数学。
四爷现在翻看,也不过是想熟悉一下而已。“你也看看吧……没想把你关在家里……”
林雨桐就笑了起来。这世道,你想关,也得关的住啊。你当居委会的大妈们是吃闲饭的。
即便这样,两人看书,也只敢晚上偷偷的看。然后,林雨桐会悄悄的将书收回空间。
这天,林雨桐翻出白棉布来,续上棉花,给白晓梅的孩子,做两身出生就能穿的衣服。预产期是三月份,天还是有点冷的。
这个年月,想给孩子多凑点尿布出来,都难。大部分衣服,都是耐磨的布料。这玩意孩子的皮肤根本就受不住。要么就是那种根本就不吸水,两滴水上去,就湿一大片。
旧的秋衣秋裤最好,但是舍得将旧的秋衣秋裤扔了的,真没几个。谁不是补丁摞着补丁?
很多人露出来的袖口领口都已经磨出了很多的洞了。还不是一样穿在身上?
大家都是这样,谁也不笑话谁。
连里的嫂子们,将自家孩子的旧尿布拿出来,洗一洗,晾一晾,收拾平整了,就给白晓梅送去。
连长媳妇道:“谁家都是这样。就这些,还是我怀孩子的时候,人家送过来的旧的。反正咱们连里的孩子,都是包着这些尿布长大的。一家一家的轮流用。”
白晓梅感激的不得了。又看到一小包一小包的小衣服,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够穿到两三岁了。那时候孩子也就大了,大人的衣服改一改,也一样能穿。
不是不讲卫生,实在是没条件讲卫生了。
林雨桐拿了两身小袄过去。还没说话呢,白晓梅就道:“这是你结婚的时候收到的贺礼布头做的吧。”
得!连解释都省了。
结婚的时候,确实有许多人送了布头过来,一两尺的都有。
一尺两尺的,太少了,还不是一个颜色,新旧程度也不一样,能做什么?给两三岁的孩子做衣服都要想办法拼凑才行。但要是做鞋面,又有点太可惜。
林雨桐全都收起来了。她没想好能做什么?
如今白晓梅一看小衣服,还以为是林雨桐用那些小布头做的。她也不解释,就推给她:“叫孩子贴着身子穿。线头我都留在外面了。”
“都给了我们了,你这将来要生的时候怎么办?”白晓梅推了推,“你还是收着吧,再想找这么软的布可不容易。”
“没事。”林雨桐看了炕上一堆带着补丁的小衣服,心里难受了一下,才道,“我们这边,两边家里都帮衬的上,推让什么?”
白晓梅就跟林雨桐诉苦,“我妈给我寄了一包红糖来,我弟媳妇也有意见。写信过来,说是家里揭不开锅饿,也艰难。公公婆婆,也是指望不上,那边他哥哥生了个儿子,如今顾着那头呢。程浩写信回去,说想办法弄两身孩子穿的衣服来……”她说着,就把身边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包大人的旧衣服,“叫我们拿这个给孩子改一改。你说这……我能说什么?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如今没有咱们这连里的人帮衬,真是活不下去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是都富裕,谁也不会真的就狠得下心肠来。
这都是穷闹的。
林雨桐这么劝她。
白晓梅点点头,“就是说这个话啊。我气也就气过了。”
“怎么不见你们家那位?”林雨桐问道。
才说着呢,外面就有脚步声,“媳妇……媳妇……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
说着,门帘掀起,一个大红的缎子被面从帘子后面露出来,人却在帘子后面没出来,“看见了吗?咱们也做一件红嫁衣,没人家林雨桐的好,不过没关系,你先这么穿着,等将来,我给你买更好的。”
他该不知道林雨桐在屋里。
白晓梅尴尬的脸都红了,“进来吧。人家林雨桐在呢,别丢人现眼了。”
拿着大红缎子被面的那只手‘蹭’一下就缩回去了。
磨蹭了半天,才干咳着从外面进来,看见林雨桐就尴尬的笑,“小林来了?”
林雨桐见程浩手背在后面,东西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叫看,就知道人家不好意思。
于是笑着告辞,“预产期不远了,最近常看着点,要是不对赶紧叫我。”
程浩应了一声,才笑着目送林雨桐出门。
在院子里,还能听见白晓梅问程浩:“……你忙了这么些日子,钱都花在这个上面了?”
“是啊!我想给你置办一件嫁衣。”这是程浩的声音,有些忐忑的声音。
里面好长时间没听见说话声,林雨桐都要出院子了,才隐隐约约的听见白晓梅道:“……你怎么乱花钱,孩子还没衣裳呢?你叫他光屁股跑啊……”语气带着哽咽。
林雨桐回过头,看着这个篱笆小院。她能理解白晓梅此刻的心情。她感动于男人的心意,但也气苦男人时而带出来的天真和孩子气。太不会过日子了。谁都向往浪漫和惊喜,但浪漫和惊喜的成本,他们负担不起。
后来,林雨桐才知道。程浩去林场给别人顶工了。顶工,就是别人家里有事,但是请不来假期,找个人顶替他出工。程浩每天在连里干完活再去,每天晚上干到半夜,一天五分钱。如今山上的雪还没化呢,滑的很。那不仅是山路,还得晚上,扛着木料下山。哪根木料不得成百斤啊。危险,辛苦!整整两个月,就为了给自家媳妇添一件红色的嫁衣。
这样的故事温暖的叫林雨桐想落泪。酸涩中透着甜蜜,即便抱怨,心里更多的也是柔软。
半个月后,白晓梅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健康的男孩。
程浩听到孩子哭的那一刻,在自家的小院子,也放声的大哭。
他都不知道他在哭什么?新生命带来的惊喜?亦或者是作为一个父亲对未来生活的迷茫。
这个孩子,程浩为他取名叫程根生。
这是心思沉淀之后,踏实的想要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的意思。
孩子生下来,白晓梅还没有下|奶。第一顿奶,是连里另一个女知青给喂的。她的孩子半岁了,还没断|奶。
这时候是买不到奶粉的。北京上海有,但这都需要外汇券。连麦乳精都不容易买到。
可能是孕期营养跟不上,白晓梅没有奶。林雨桐没法子给奶粉,看着孩子饿的直哭,只得拿了两斤小米过去。
这玩意也是杂粮,但是给孕妇和孩子熬粥却也行。
坐月子艰难。这家给俩鸡蛋,那家给点挂面。凑凑活活的,反正都养活活了。
直到连里的母马,下了小马驹。这孩子才算是能吃饱饭了。耿叔天天先挤了马奶给送到程浩手里。在锅里滚上两滚,也就能喝了。
程浩跟林雨桐学着用篓子逮鱼,不管什么鱼回去都是熬汤,整整喝了三个月的鱼汤,才算是下|奶|了。
可程根生小同志,对于他的马奶妈比较买账,亲妈的奶倒不怎么稀罕了。白晓梅抱着他喂奶,三两口就嫌弃的撇开。
程浩说吃了马奶,这孩子将来一准能成为一匹千里马。
也许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所以,作为父亲,他将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平时不觉得日子快。只有看到孩子褪下来一件件都小了的衣服,才能感觉的孩子的成长。只有看着孩子的成长,才知道日子过的到底有多快。
等麦收的时候,三个月的孩子已经能抱出来了。
白晓梅将孩子绑在身上,手里提着壶,要给正在田里收割麦子的人送水去。
像是白晓梅这样,随身绑着孩子的妈妈,还有很多。她们跟男人一样的劳作,炙热的太阳烤在脸上,曾经年轻的容貌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和沧桑。
田间地头的树荫下,妈妈就坐在那里,给孩子喂奶。没人觉得这样的行为是失礼,也没人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伤风化。她们是最美的人。
林雨桐站起身,将头上的草帽拿下来扇扇风。想起后世那些抨击在公众场合给孩子哺乳的妈妈们。
她想,什么时候,母性的光辉都不会是龌龊的。肮脏的只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