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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环保不一样,它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需要无与伦比的耐心。
而在这超长的战线里,大概并无几家企业愿意陪跑到底。
“你得了解,他们毕竟是企业家,目标是赚钱。环保这事,有时候是和他们的利益相违背的。”
当时感触还并未有这么深,可结合近来的种种受挫,再去回想许名扬当时说的话,梁璀错才有了深深的无力感。
林滉在一旁,看眼前的女人手握着只精致的小茶杯,仰头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感觉她有一种在喝酒的气势。
“喂,你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梁璀错又烹了壶新茶,才去看林滉。
“你这风格……”她皱眉玩味地打量了他一番,道:“挺多样啊。”
早上还是简约清新的少年,下午便成了花哨俏公子。
林滉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清一水的一线大牌,浮夸的印花和显眼的LOGO,都是汪宇凡的最爱。
哎,钱多也要有品位才行啊。
他叹气,把掉档的裤子往上提了提,接着又把头上的渔夫帽也甩到一旁。
然后,凑近,锲而不舍,“所以,你还好吗?”
“好像……不太好。”
梁璀错坦诚自己的失落,却也仅此而已,然后又继续喝起茶来。
这么些年了,还是这么寡言,林滉头疼,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坐在她的旁边,看她借茶浇愁。
*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推了开。
许名扬先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进屋,在看见那个炸眼的身影后,又退了出去。
再看门牌号,没错,再次探身进去,第一眼便对上了梁璀错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心里于是“咯噔”一声……
林滉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戒备十分。
再一眼后,他认出这是梁璀错所谓的‘男朋友’,更是拉响了警报器。
许名扬先走向梁璀错,讨好地说:“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然后才去问:“这是哪位啊?”
林滉想挺直身子要去自我介绍,梁璀错却先一步,说:“你以后不用再帮我介绍赞助人了。”
“别啊!”许名扬着急,“今天这个真是意外,我保证下次……”
“下次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梁璀错打断他,“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们的身份,我们长大到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金钱、人脉、关系网都是梁家赋予的,即使来到北京,相隔千里,也还是这样的。那些人肯见我们,肯听我们说那些他们根本不感兴趣的长篇大论,不过是因为你和我,是梁振华的孙辈罢了。”
梁璀错鲜少会这般激动,许名扬了解她的固执,遂不再吭声,他松了松领带,感觉燥热。
这话的信息量微微有些大,可林滉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
梁璀错和眼前的男人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他们都是梁振华的孙辈。
等等……
梁振华,这名字太耳熟,可任林滉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另一边,许名扬终于再次注意到林滉的存在,问:“他谁啊?”
“一个朋友。”梁璀错答。
“朋友?”许名扬感觉古怪,他的这个妹妹,哪有什么朋友,再去看林滉,只觉得眼熟,“哎?你是不是上午在会议中心那个人……”那时太匆忙,他甚至没能来得及去询问他的身份。
情敌变成了未来叔子,林滉立马转换了态度,方才脸上的不屑变成了热情洋溢的微笑,弯腰九十度,毕恭毕敬地伸出右手,招呼,“您好,上午太匆忙了,来不及介绍,我是梁璀错的好朋友,我叫林滉,很高兴认识您。”
“你好,我是许名扬,梁璀错的堂哥。”许名扬说,却仍然奇怪,朋友?他妹妹,竟然也会有朋友?
折腾了大半天,梁璀错感觉疲乏,提出要回酒店。
林滉和许名扬都不敢怠慢,立马鞍前马后。
期间,林滉见机问梁璀错要了手机号码,再三确认,然后小心翼翼地存好。
这下,总算可以安心地回木城送死了……
*
回酒店的路上,林滉和许名扬迅速熟络了起来,天南地北聊得不亦乐乎。
当听说林滉就是自己当年托韩东在达喀尔救的那个少年时,许名扬吃惊不已,林滉也再三表示着自己的感谢。
这惺惺相惜的场面,梁璀错看了,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干脆闭目养神。
“从达喀尔到北京,你们还真是有缘分啊!”许名扬感叹说。
林滉点头,“是,我也没想到能再次遇见她。”
“对了。”许名扬想起了另外一人,问:“那个叫蔡硕磊的,你有他的消息了吗?”
梁璀错心不在焉,“没有。”
蔡硕磊。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林滉感觉相当久远。
是多久以前呢,他打寻梁璀错的消息不得,想再去塞内加尔碰碰运气。
可昔日驻扎在维杜小镇的志愿者已经离开,或回到家乡,或去到新的试验田,新的负责人对他们的情况也不甚了解,只答应尽量帮他去打听。
他失望的回到美国继续学业,在半年后终于接到了从塞内加尔传回的消息。
与梁璀错无关,是蔡硕磊的。
说他遭遇了很严重的事故,状态非常不好,已经回到中国。
“我听说Leo……”具体是什么事,那人却闭口不说。
林滉一直好奇到今天,他开口,却发现梁璀错的表情又阴沉了一些。
“别问。”她用两个字将林滉的问题给挡了回去。
于是,剩下的路程,在北京拥堵的交通和突如其来的沉默里尤显漫长。
*
回到酒店,梁璀错没多说一句话,就先回房休息了。
林滉跟许名扬闲聊了几句,互换了手机号码,也准备回房,刷卡时却发现房卡不能使用。
他不耐烦的下楼去询问,却被告知,房间已处于退房状态。
打电话给林桥落,那边的人鲜少地训斥了他。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逃跑?你不知道你爸爸已经非常生气了吗?”
“我……”想解释,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林桥落也是非常头疼,林滉是有些叛逆,可和他父亲硬碰硬这事,实属少见。
叹了口气,他说:“我发个地址给你,你现在马上过来,见到你父亲,态度一定要诚恳,好好认个错。”
想着父亲这是间接地将他扫地出门,林滉也是心虚。
他挂了电话,从通讯录翻出梁璀错的号码,嘴角又忽然漾起一抹微笑。
总归还是值得的。
他按下通话键,想上去再跟梁璀错打个招呼,同时心里感觉有些可惜。
这得来不易的久别重逢,却不能先好好聚聚,只能期许来日了。
她是就在北京?还是在某个荒芜的荒地贡献着她的力量?又或是……林滉胡乱猜想着,同时目光在大厅无目的地乱瞟。
接着,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一个身影突然从电梯里飞奔了出来,她手里提着个登机箱,飞快地朝酒店门口狂奔去。
“Phoebe?”林滉情不自已地叫出声。
这女人?到底是有多喜欢跑路?怎么才刚上楼,就又要离开。
然而梁璀错并未听到他的喊声,一个眨眼,便消失在了大厅。
林滉来不及多想,立马跟着跑了出去,然后他惊奇的发现许名扬竟然折返了回来。
“你们做什么去?”他上前问。
梁璀错看见林滉,吃惊,却也不多做回答。
“有事。”她说,径直坐上了驾驶座,准备出发。
再看许名扬,双手插袋地站在一旁,似乎并不准备跟她一起。
“你不去?”
“不去。”许名扬摇了摇头,看着火急缭绕的梁璀错,并不放心。
突然,他灵机一动,望向林滉,“你有事吗?没事跟她一起去,帮我照顾着她点。”
“我……”想着那头怒气冲天的父亲,林滉有些犹豫。
“他?你别指望他了,他不添乱就不错了。”梁璀错又看了下手机,有些着急,“我得走了。”
林滉:“……”看来她对非洲的撞车事件尤难忘怀。
她把身子探到副驾驶座,准备关闭这一边的车门。
林滉却抢先一步,拉过了车门把手,然后坐到了座位上。
“你……”
“你哥哥说的,让我照顾你。”
车外,目标达成的许名扬,笑得一脸得意。
“呐,璀错就交给你了,你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她脾气不好,你多多担待。”他最后嘱咐说,帮两人关上了车门。
梁璀错叹气,放弃跟林滉纠缠,这个跟屁虫,从非洲到中国,一点没变。
许名扬看着那辆逐渐消失在车流里的车,忽然不知自己这番纵容和包庇梁璀错是对还是错。而家里的老爷子那边,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
*
北京的六点,绝对不是一个出行的好时间。
车子刚开出没几步,便被困在前后数不清的车辆中,停滞不前。
梁璀错按了几下无用的喇叭,打开车载音响,望着前方,开始发呆。
看似是在不断向前行进,可辗转走过无数蜿蜒曲折,却常会又错身回到原点。
而现在,她就就站在开始时的起点。
前面那么些年积攒下来的经验、信念和勇气,此刻正遭遇着来自现实的种种威胁,纵使她足够坚定和坚强,也还是会被突然冒出的懈怠牵绊住了脚步。
红灯过,梁璀错却没有踩下油门,拥堵的状况下,立马便被后面的车子按了喇叭。
林滉看她心不在焉,提议:“过会儿找个地方停下来换我开吧。”
梁璀错强打精神,“不用。”
“我这几年开车技术长进很大。”
“别心虚。”
两人对非洲的那场车祸还记忆犹新,此时又再次坐在同一车厢里,都感觉人生奇妙,相视时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你管我。”
梁璀错轻哼了一声,找到一处可以停车的地方,和林滉交换了位置。
林滉坐上驾驶座,深吸了口气,故意表现的紧张,“北京的路上虽然没有斑马、野象和狮子,但我不常跟这里的交警打交道,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多多关照我。”
梁璀错无心和他玩笑,她调低了座椅,又把车内温度调高了些,然后蜷缩了身体,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着。
车厢里一下只剩导航的声音,林滉盯着屏幕上事先被设置好的路线,忍了半天,忍不住问:“我们这次是去哪儿啊?”
但似乎只要跟着她,去哪儿都很好。
“塞罕坝。”梁璀错有气无力地回,目光仍投驻在窗外。
林滉本想再多问两句,可看旁边那人突然萎靡的状态,干脆默了声,专心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