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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绍愣了愣,看向鱼玄机。鱼玄机的手指挑逗似的划过陆知风的脸颊,落到了她的脖颈处,陆知风下意识的缩了缩。
“主座,她就一直这样不好吗?你可以对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把她长长久久的留在你身边。可一旦她好了,可能就要走了。你不是知道的吗,敬王在她这儿的位子。”鱼玄机慢条斯理的说。
殷绍的手下意识的揪住了红袍,鱼玄机注意到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她太熟悉殷绍的小动作了,殷绍紧张的时候就会揪住衣裳。
“玄机,你觉得,本座活得像个人吗?”他问。鱼玄机想了想,说:“不像,您比人强大太多了。”
“遇见她之后,我觉得我越来越……像个人了。”殷绍攥紧衣裳的手缓缓的松开,“她在,像个人一样活着就很快乐。她不在,活着就很煎熬。就像……天空上你只喜欢月亮,月亮不在了,你就不想再抬头看天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鱼玄机被他说的话逗笑了,问:“她现在不就在您身边吗。她正常了,反而会离开,就此机会把她死死的拥有,不好吗?”
殷绍张张嘴,好像没有组织好语言没有想好怎么表达他现在的想法,指了指呆呆傻傻摆弄红绳玩的陆知风,说:“她不是陆知风,知风不知道被这个傻子藏哪去了,我得去把她找回来。”
“她就是陆知风啊!”鱼玄机忽然间提高了声音说。
殷绍低声说:“她不是!而且,月亮……本来就不能任你拥有。但只要它还在天空上,你就还会抬头看。”他从来没跟别人讨论过这种话题,一时间只能想到月亮。
拥有有的时候不是握紧在手心,而是心之所属。
爱,真的是件很麻烦的事,它比喜欢来得更复杂。喜欢只要攥紧就好了,就算碎了碎片也是他的,那就够了。可是爱的话,就是伸出手的的时候都要犹豫,再放下执念。
殷绍的话,让鱼玄机想了好久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看着殷绍喜欢哪个女人占有哪个女人,都可以无动于衷。可现在,她难受的就要待不下去了。
鱼玄机站了起来,低着头说:“那我现在就去查,主座稍安勿躁。”说完她就像是逃命似的急匆匆的离开了。
她小跑着离开了山洞,然后靠在了一棵树上,发呆了好久才离开。
或许陆知风小时候被灌输了“迷路了就要在原地等大人来找”的思想,任殷绍十八般武艺用了个遍陆知风也不肯离开山洞。气急了的殷绍想一个刀手打晕她,可看见坐在地上抱着他大腿可怜巴巴的陆知风,又下不去手了。
好在,陆知风的敌意没有维持太久,好歹让殷绍松了一口气。
“你小时候就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吗……算了,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喜欢上萧泽那个大尾巴狼。”殷绍问她。陆知风自然是听不懂了,只是睁大眼睛仰视着殷绍,她眼中的天真神色还未染过世俗尘埃。
“如果你先看见的人是我,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殷绍伸出手捏了捏陆知风没多少肉的脸颊,问,“本座自以为比那个混账好看多了。”
晚上两个人躺在茅草堆上,殷绍一直看着山洞顶发呆,怎么也睡不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虽然他之前面对过的事情比这险恶的数不胜数,可一旦和陆知风牵扯上就成了天大的事积压在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知风原本躺的离他远远的,她睡梦中滚来滚去就滚进了殷绍的怀里。就算是春天了,夜里还是冷的,她躲进了殷绍温暖的怀里,舒服的蹭了蹭殷绍的胸口。
殷绍看着怀里的人,轻声问:“知风,你什么时候回来?”
“趁你还没回来,我悄悄告诉你:我喜欢你。”
夜,寂静黑暗。
“可能……我爱你。”
陆知风正拿刀子死命割着这些惹人烦的红线,急的满头大汗,忽然听进轻轻淡淡的第一句话,就愣住了。
她转过身看向那破碎的镜面,还是漆黑一片的。
假的吧,错觉吧。陆知风晃了晃脑袋,在这个鬼地方待久了都能听见幻音了。她颠了颠手里的刀子——
——可能……我爱你。
“当”,陆知风一个没抓牢,刀子落到了地上。
陆知风一觉要睡很久,殷绍就先去外面走一走。温度越来越高,春花渐渐有了夏花的影子,风吹过来也不再是春天的干燥,带了夏的热。
殷绍像树林处慢慢地走,这样可以给他思考的时间。
如果陆知风一直都是这样,该怎么办?那照顾她一辈子就行了。
如果陆知风恢复过来发现她的生活已经崩塌得一塌糊涂,该怎么办?那就陪她熬过去,拖着拽着也要让她走过这一段艰难时光。只要她活着,帮她复仇帮她冒天下之大不韪,都没关系。
可是如果,她选择萧泽,该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
殷绍抬头仰望天空,清晨的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照射进来。
即便现在的天空没有月亮,可月亮还在,那就这样吧,那就足够了。
殷绍眯起了眼睛,忽然捕捉到一个黑点在空中盘旋,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开始往回走。树林中有鹰并不奇怪,但他看见这只鹰心就变得特别慌。
他冲到被树枝掩映住的山洞口,人……已经不见了。
殷绍扶在石壁上的手狠狠的攥紧,凸出的石头在他手中“咔嚓咔嚓”化作了碎块。
胸口中激荡的戾气如同爆炸一般将他残存的理智烧了个精光。
几个老宫女围着陆知风要给她换洗衣裳,可谁知这个大小姐跟个傻子似的哭啊闹啊,未央宫的房顶都要被她给掀了。
“殿下何苦找个傻姑娘回来!我还以为是国色天香,才偷偷摸摸背着王妃带入宫……”
“玉浮,你竟没认出来她就是陆家小姐陆知风吗?!”
被换做玉浮的宫女怔了怔,看向了榻上揪着被子哭哭啼啼的姑娘,她难以置信的向前几步想再看清些,陆知风害怕的又向后挪了挪屁股。
玉浮忽然用手捂住了嘴:“这竟是陆家小姐!”
陆家小姐在她记忆中始终是一副精明又浪荡的样子,小小年纪那个眼神儿就跟装满了心眼似的,就算是多年未见,人群中玉浮一定还能认得出那个神态。可是现在……这幅痴傻模样,就算五官不变,还是认不出来。
“殿下交代了要半个时辰内给她收拾好了,上手上手!”
“可她不愿……”
“那你们想受罚不成!?”一个三角眼的胖宫女厉声道,“我管她之前是什么人,现在大昭的人都得听着咱们敬王殿下的,上手!”
陆知风看出了她们跃跃欲试朝自己靠过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个的砸碎在床榻上,哭喊着向后靠,贴到了墙壁再也退后不了,手无助的放在墙面上摸着,好像她能跟庇护似的爬上墙,可事实上她不行。
就像被逼到绝路的小兽,野性还未被森林赋予,却提前面临了危难。
玉浮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戳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这一幕。短短半年,京城风起云涌,甚至在一夜之间改朝换代。往日的名门望族各个因为无端罪名掉了脑袋,宋家、陆家旧部,还有许许多多曾经在朝堂上阻碍过敬王的人,都如杂草般被烈火烧成灰烬,连血的痕迹都不容许被留下。
总是眉眼弯弯的宋大人被悬于阴门城墙,拄着拐杖腿脚不利索嗓门却很大的陆腾辉将军一头撞死在梧桐树上,皇上一夜薨逝。仿佛一场梦,一场由敬王亲手编织的梦,而这个梦不知从多少年前就开始筹谋。在宫中数十载的玉浮,往日一想起敬王温润的笑,就觉得心生温暖,可现在却不寒而栗。
可她一直在宫中,未在沙场,只看见往日打开的门现在紧闭,只看见冬雪消融春花烂漫,对这一切的变故还未有真切的感受。如今,她看着痴傻癫狂的陆知风,才仿佛触碰到了时代更替的刀锋,被扎的鲜血淋漓。
陆知风哭喊,长着三角眼的大宫女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揪着她的胳膊往自己这边儿拉,旁边的几个人看着都觉得惨,一直没有帮忙。
“小丫头片子叫唤什么叫唤!”
玉浮捂住嘴的手一直在发抖,仿佛下定决心般的握成拳头,蓄势待发一句怒言刚要从口中吐出——
“住手!”一声呵斥从宫门口响起,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宫女们齐齐朝来者的方向跪了下来。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衣的男子面色铁青的大步走过来,这张总带着笑容的脸阴沉的像深渊中的石头,他看了一眼在床榻上哭的瑟瑟发抖的陆知风,竟然扯了扯嘴角,说:“刚刚谁碰了她?”
一时间无人敢答话,陷入一场死寂。玉浮捏了捏颤抖的手,抬起来指向了三角眼的宫人,她指尖都在发抖,说:“她碰了陆姑娘的手臂和肩膀。”
三角眼宫女怒目圆瞪看向了玉浮,那双眼睛几乎都要喷出毒液了,但又赶紧把脸转向了敬王,一瞬间就变成了可怜巴巴的模样,说:“殿下息怒,奴婢是太妃娘娘贴身大宫女……”
她这把太妃娘娘搬了出来,玉浮紧张的捏紧了手:是敬王殿下生母的大宫女,殿下若放了她……他日,死的就是我了。
敬王脸上沉重的表情渐渐散去了,他笑了笑,没有一丝的不自然。宫女如释重负仿佛重新看见了希望。
“母妃是如何将你安排到此地的?”敬王微笑着问,这声音寒冷的像深冬一片片飘落在乞丐身上的雪。大宫女又一次如坠深渊,发了疯似的朝敬王磕头,精心打理的发髻都散落了下来,喊道:“殿下,饶奴婢一命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少时……奴婢还曾帮您整理衣冠,刚刚奴婢只是想……”
“饶了你?”敬王清清淡淡的问了一句。大宫女满脸是泪的看着敬王,眼神里充满了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