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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澍看着碗里的鸡腿,和两条红烧鱼,心里有些后怕!
因为他上辈子的死因就是胃癌。在经历过一次切除之后,两年内就复发了,结果在第二次手术中出现了医疗事故。
他之所以并不憎恨那个医生,除了自己因此重生之外,更重要的是……癌症两年内复发,基本也等于没救了,结果都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因为上辈子后来做了房地产中介,原本饮食就很不规律,再加上后来自己家庭的不和睦,心理压力过大又得不到排解,只能化抑郁为食欲了。
而且他还是要么饿极,要么暴饮暴食,加上极度的作息不规律,再加上心情长期压抑,是刘澍认为自己得病的主要原因。
所以现在,看见这大鱼大肉的,他有点惊慌。
但好在他这时才19岁,偶尔吃一顿应该是无妨的,更何况父亲做得红烧鱼……也未免太好吃了一点吧!
看着儿子把桌上的菜加上电饭锅里的米饭一扫而空,父亲笑得很快乐。
他原本还想跟儿子再多聊一点,但是那个女人又追了一个电话过来……
“大家到家里来看你了,你回来一下。”依旧是冷冰冰的命令,不容置疑。
刘澍耸耸肩,朝父亲无奈道:“爸,我去妈那边一下,晚上再回来。”
“好。”父亲随和的应道,开始收拾碗筷。
刘澍叹了口气,又朝着母亲家里走去。
县城真的很小,小到就算母亲住在城郊而父亲住在县城中心,实际上也就是步行二十分钟的距离。
到了地方之后,刘澍看着眼前的三层小洋楼有些感慨。房子是他上高一那年建的,面积很大,还有花园和鱼池,算得上当时的豪宅了。
这里是严格意义上的“自己家”,毕竟他的监护权在母亲手里。而当年法院判定监护权的唯一原因是母亲是国家单位的正式员工,而父亲只是个下岗工人。
天知道有多少孩子都是因为这些理由被判定了监护权呢?
***
刘澍按了门铃,很快有人来开了门,是在本地上高中的表弟赵赟。
“哥,你回来啦?”赵赟笑道。他比刘澍小三岁,才上高一。
“嗯,不过明天就走了。”刘澍笑道。他跟赵赟的关系很不错,所以会有笑容。
然后一进屋,面对满屋子的亲戚,他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
母亲陈梅家是三女一男,小的时候日子过得非常艰辛。
陈梅行大,父母在她16岁那年就积劳成疾离开了,刘澍甚至都没见过自己的外公外婆。
都说长兄如父,可陈梅这个长姐做得也丝毫都不逊色。她16岁就招工进了供电所,在施工队当学徒工,变成了犹如大熊猫一般稀少的女电工。
到了20岁,她就已经成为供电所所长了。
这对当时还只能算是个“女孩”的陈梅来说,是殊为不易的。
可是她不拼命不行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嗷嗷待哺呢!
也正是因为陈梅的付出,二妹陈兰在她的努力下进了五金公司,一路做到了总经理,现在在县城里很是风光。
而且刘澍还知道,自己这个二姨的运气还好得逆天。她现在住的地方是在县城中心的自建房。再过两年,那里会因为旧城改造而拆迁。
陈兰也因此一飞冲天,靠着拆迁赔款,跟其他人合伙又拿下了拆迁的地皮做开发商,后来成为了县城里排得上号的大老板。
而她的儿子赵赟,20岁就开上了保时捷,逍遥又快活!
还有三姨陈菊过的也很好,现在她虽然还只是县医院的一个主治医生,但是再过几年,凭借着陈兰崛起后的关系,她当上了县医院的院长。
最小的四舅陈竹,反而因为年纪小,几个姐姐都开始赚工资之后,生活无忧了,过了几年游手好闲的日子,天天喝酒打架。
还是大姐陈梅出面,给他说了一个老婆来约束了他,又把他弄进了自己在的供电局看着,才算治住了。所以四舅现在也安定下来了,生活安康富足。
想到这些,刘澍就有些无语。因为母亲自己是从施工队熬出来的女电工,四舅也是从施工队混出来的,所以她也就理所当然的想把自己也弄进去混着……
还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变通呐!
不过刘澍也知道,正是因为母亲曾经又当爹又当妈的付出,才让妹妹弟弟都有了不错的人生。
所以当大家都算功成名就之后,哪怕二姨比母亲有钱太多了,哪怕三姨比母亲位置高多了,却依然对母亲无比的尊崇。
这就是母亲和父亲的不同。父亲家的兄弟是一盘散沙,而母亲家的亲戚却异常的团结。
母亲就像是这个家庭的大家长一样,维系着方方面面的人和关系。
连带着,这些看着刘澍长大的亲戚们,对刘澍也是爱屋及乌的疼爱,唯一不同的,是母亲对刘澍从未改变的严厉。
上辈子的时候,刘澍也是结了婚之后才开始思考这些事情,思考自己原本因为过度严厉而有些憎恶的母亲,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直到癌症复发之后,刘澍才忽然想明白了,那都是因为母亲对自己的希望太大了!
想当年,20岁的女所长。在这个小县城里,母亲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前途无量?
但在那个时候,母亲却跌了个大跟头。因为私下里帮一个厂家设计、铺设了电路,赚了几千块钱的外快,结果竟然被人举报了。
那会可是80年代初期,十年浩劫都刚结束没几年,接私活可是十分恶劣严重的大事,几千块钱也是一笔巨款。
于是母亲吃了个处分,职业生涯上有了污点。
正是这个污点,把母亲一辈子都钉死在了这个级别,再无寸进。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母亲才会对自己如此严厉吧?因为真的吃过苦,还吃过亏,更加担心自己行差踏错……”刘澍心里想着,同时嘴上在应付着亲戚们的各种询问。
只听二姨陈兰道:“小澍还是挺懂事的,知道要继续自考。高考没考上不怕,自考也一样的。”
“可不是么?”三姨陈菊道:“现在单位用人,自考的文凭可比普通的大学文凭还要硬,因为自考的难度其实比一般的大学考试要难。”
四舅陈竹道:“小澍,听你妈说你明天就要去安江打工?不在家休息休息吗?我带你去乡下野炊烧烤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基本也都是些安慰和夸奖的话,让刘澍心中有些诡异。
因为昨天父亲那边的几个叔伯也给自己来过电话,稍微关心了几句,但苛责的意思更明显。
倒不是说苛责他的不争气有什么错,只是现在有了对比,就显得有些刺耳了……
更何况,上辈子自己从成教学院混完两年毕业以后,二姨陈兰也已经拿到拆迁款,开始干房地产了。
当时她就挂念着自己,很多次都刻意提出来,想让刘澍回老家帮她的忙。
而且当时她把话说得很硬,告诉刘澍只要回来,一年不敢多说,一两百万肯定让他赚到!
只不过是刘澍自己抱着“混不好就不回去”的念头,死活没答应。
包括刘澍后来结婚了,在省城买房子,也是二姨陈兰和三姨陈菊“借”了他一大笔钱,闭口不谈利息,更不谈归还的时间。
这些种种……
两个家庭之间天壤之别的差异,让刘澍更加明白所谓“本分”和“情分”的差别。
所以就算父亲对三伯很是不满,但刘澍却并没有多少感觉,无非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发展到了最后,刘澍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甚至包括父母都不欠你的。一切的恩情,都要铭记于心,必须想办法报答。至于其他的,只要没害你,也就算是本分了。”
正是这个想法,支撑着刘澍发疯一般的工作,还上了姨妈们“借”的钱,给一直舍不得的母亲买了车,给一直借住的父亲买了房……
代价却是自己身体的崩溃。
结果一场病,又让这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
刘澍的两次手术加上中间两年的不断治疗需要一大笔钱,恰好那两年又是房地产最不景气的时候,二姨陈兰自己也被大笔的银行贷款压得岌岌可危,三姨陈菊又被股市套得死死的,所以最后这些东西又被父母变卖了……
当时如果不是奶奶出面把三伯骂得出了钱,恐怕是第二次手术都做不了。
***
“这辈子,该做的事情还得做,不过应该不至于那么难了吧?”刘澍想着,忽然被拉了一下。
只见二姨陈兰摸出一个红包道:“小澍,无论如何,你准备继续读书是好事。自考也是大学,这是二姨的一点心意。”
说着,她二话不说就把红包塞进了刘澍手里。
三姨和四舅也立刻有样学样的,摸出了自己的红包塞给他。
“姨妈,舅……真不用!我自己能挣到钱!”刘澍连忙推脱,但依然在大家不容置疑的命令中收了下来。
随后大家又聊了一会,继续勉励了刘澍一番后,才相继离开,只剩下母子两人。
陈梅靠在沙发上,严肃道:“这些红包里的钱你自己拿着,就当是路费了,其他钱我就不给你了。”
“哦。”刘澍应了一声,心道母亲还真是个会煞风景的人呐。
“晚上睡自己家还是去你爸那?”陈梅又问道。
“去我爸那。”刘澍应道。
“票买好了吗?要不要让你舅妈帮你留票?”舅妈是在车站工作的,所以家里人要出门,都是让舅妈帮忙,省的排队。
刘澍点点头。
陈梅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起身道:“出去的时候记得关灯,把门锁好。”
说罢,她就上了楼,没再多说一句话。
上辈子分别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场面和话语,只不过上辈子刘澍被母亲冷漠的态度弄得很受伤,现在却能够理解了……
就在他刚准备出门的时候,母亲忽然又走了下来。
“这个你拿着,自己在外面要小心。”陈梅依旧面无表情的递给儿子一样东西。
是一把匕首!
这是上辈子没发生的事情。因为上一次是临近开学才走的,到了安江就去学校了。
可是这一次却要现在外面漂泊一段时间……
刘澍忽然之间有些鼻子发酸,他想起来了,因为母亲是一个人住着这小洋楼,又是在城郊,所以被小偷光临过两三次,还都是在家里有人的情况下!
这把匕首刘澍见过,是第一次被小偷光临之后,母亲就一直摆在床头的,而且开过锋!
她不像是一般的女人那样温柔,相反还异常的严厉。
一切,都只因为她曾经经历过那么多……
她抗起了这个家庭,却不知道应该怎样把这些都教给儿子,只能用最直接最实际的行动告诉儿子——这个世界其实并不那么友善!
文元县离安江市有500多公里的路程……
儿行千里,叫她一个母亲如何不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