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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看着若有所思的白皮,接着说,兄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最起码是高中毕业吧。
白皮合了书本,叹口气,颓然坐了下来,说,唉,高考差了5分,又没钱再复读……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说那些有什么用。
江风说,怎么没有用?起码我们两个现在是在共同享受一锅心灵鸡汤。兄弟呀,常言说惺惺惜惺惺,读书人也敬重读书人呀。告诉你吧,其实今晚上,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就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我吃惊地发现,你和你那些喜欢打打杀杀的文盲兄弟们不同。从哪里能看得出来呢?眼睛,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他们眼睛里除了野蛮,凶残,欲望,看不到一点点文明的影子,看不到一点点灵秀之气;而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文人的魅力,虽然身处淤泥之中,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所以你就显得特行独守,鹤立鸡群。我知道,你那些恶言恶语,和一些粗鲁的脏话,动作,都是你伪装出来的,是为了适应你所在的这个小团体而戴上的面具,并不是你的本意。特别是今晚,我看到你竟然在读我也非常喜欢的小说《人生》,更验证了我对你的看法和印象。
能在这样的乱境中潜心苦读,守护自己如雪山一样圣洁的心灵底线,这是何等的可贵!培根在《谈读书》中就说过:读书使人充实。人之才智但有滞碍,无不可读适当之书之顺畅……
你读书,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你的才智目前是遇到了滞碍呀,你要通过读书,使它变得顺畅。像你这样勤学善读之人,古往今来,还有很多,如孙敬头悬梁,苏秦锥刺股,匡衡凿壁借光,车胤囊萤,孙康映雪,这些无不是读书之名人。有句名言说的好,读一本好书,就是和许多高尚的人谈话。可是现在呢?你如一块洁白无瑕的珍玉,误落于红尘之中,整日混迹于乌烟瘴气的市井之列,接触的都是一些头脑简单的野蛮人,你肯定找不到和高尚人谈话的感觉。
江风的一番话,说得白皮低下了头,严肃地思考起来。
江风看效果不错,心想我干脆给你洗洗脑吧,继续循循善诱地说,白皮兄弟,你书读的多,陶渊明有首诗你一定知道,就是那首著名的《归田园居》。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白皮抢着念到: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江风惊喜地说是呀!正是这首!然后兴奋地想拍一下大腿,却发现自己的手被铐在后面,没拍成。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陶渊明他老人家误落尘网都三十多年了,你步入歧途才多久?我估计不超过三年吧。
白皮垂头丧气地说,也就两年时间----虎风是我表哥,我没考上大学,就跟着他混了。
江风心跳了一下,心里说乖乖,还是条大鱼呢。
白皮仰头吐出一口长气,说,你不要说了,说什么都晚了,我这是王瘸子的腿,已经揪筋了。
江风嗨了一声,说你这么年轻,怎么就这么颓废呢?对了,你这种郁郁不得志的彷徨,和《人生》中的男主人公高加林有很多相似之处呢。
白皮听到江风把他的地位提高到了高加林的地步,一下子感觉荣幸起来,来了兴致,眼睛很亮地说,真的?我像高加林?这不大可能吧?
江风点点头,说,不是不可能,而是就是。你和高加林一样,都是对现实充满了苦闷,彷徨。因为理想和现实是有很大差距的。你作为一个优秀的高中毕业生,破帽遮颜,混迹于草莽,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说着自己不想说的话,这和高加林是何等的相似!
路遥在写这本《人生》的时候,就是说要写给那迷失的一代。什么是迷失?你现在这种生活就叫做迷失。你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你没有动力,没有理想,已经在滚滚红尘中失去自我了,你想把他找回来,但又非常困难,所以你是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白皮兄弟,想想吧,当年你在学校操场上的万丈豪情都去哪里了?你忘了某个女生看着你时那期待的目光了吗?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白皮默默无言地低着头,看着地面,一动不动,好像要哭的样子。
江风说的口干舌燥,伸长脖子咽了口唾沫。白皮忽然站起来,拿过来一瓶矿泉水,走到江风面前,压低声音说,哥,你渴了吧?这瓶水没人喝过,你喝。
江风想伸手拿水,但手被牢牢铐在背后,动了动手腕,只是传来了一阵叮叮的金属声,只好尴尬地朝白皮笑笑。白皮稍微犹豫了一下,掏出钥匙给他打开了一只手铐,说你拿着喝吧,我不怕你跑。
江风的手从暖气管上解放出来,深刻感受到了自由的可贵。他接过矿泉水,一口气灌了个底朝天,擦把嘴,又主动伸出手腕让白皮给铐上,说,都是读书人,如果没有一点诚信,就玷污了读书二字了!
白皮点头说就是就是,哥,你半天没去厕所了,偷偷的去一趟吧,别把一撮毛吵醒,这家伙坏的很。
江风握住了白皮的手,说,兄弟!我啥也不说了!站起来去厕所,腿脚却麻的站不稳。扶着墙去了厕所回来,心满意足地坐下来,说兄弟,来给哥铐上。
白皮很尴尬地看了看他,说端人家的碗吃人家的饭,我也是没办法啊,得罪了!
江风正要说什么,外间的一撮毛忽然嘟嘟囔囔地说起梦话来,吓得白皮三下五去二把江风又铐了起来。
叶芷在隔壁美美地睡了一夜,江风坐在地上靠着暖气管子睡了一夜。早晨醒来,他感觉浑身疼痛,就好像自己被在钉子上挂了一夜似的。好在这些还算人道,有早餐吃,两只包子一杯豆浆,比看守所的伙食稍微好点。
叶芷因为睡眠质量不错,早晨起来感觉神清气爽的,好像自己只是在住宾馆,并没有发生什么被绑被劫持。她从从容容地去洗手间梳洗了一番,内衣里摸出暖的热乎乎的微型手机,一看还是没信号,气的把手机扔进坐便,冲了下去。
吃过饭没多久,虎氏兄弟中的老二虎风就淫笑着进了叶芷的房间。他个头不高,身体结实得像头犊子,一对青蛙眼,留着胡须,面皮又黑,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很肮脏。
看来他是精心打扮一番才来见叶芷的,衣服很周正,头发也梳理得油光水亮的,进门先挥手赶走了两个看守,一屁股在叶芷的床上坐下来,很江湖地抱拳说道,叶总,在下虎风,多有得罪,还望包涵呀。
叶芷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指着房间里的沙发,说,请你不要坐我的床,去沙发上说话。虎风很大度地站起来,说,好好,我听叶总的。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昨晚休息的好吧?
叶芷呵呵一笑,说,那是,比山上的通铺舒服多了。
一句话说得虎风面红耳赤。原来叶芷这句话是道上的黑话,山上,指的是监狱;通铺,当然就是指监狱里的大床铺了。她这句话是讥讽虎风曾经蹲过大牢。
虎风勉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干咳了两声,说,叶总果然是伶牙俐齿,我上山也是因为得到了你的照顾啊。
叶芷说,当然了,我还的打算继续照顾你呢。非法拘禁,还带侮辱,可能是要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吧?恭喜你虎老二,你又可以故地重游,去山上看看你的老朋友了。
虎风冷笑一声说,你先不要给我算这个帐,考虑考虑你自己的处境吧。我温馨提示一下,你现在的前途,命运,都捏在我手上,这里我说了算。把我惹毛了,你可能就再也回不了云湖了。
叶芷嗤地一笑,说,谁回谁不回还不一定呢。我警告你,对我放肆可以,不要去惹我的朋友,最好是把他放了,因为他是无辜的,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他无关。
虎风很淫荡地说,哈哈,心疼了?我知道那个姓江的是你的小情人,他和你一样,一个劲地打听你的消息,在替你担心呢。我看你们还真是挺有感情的。
叶芷说,你放了他,我们再谈。
虎风嘎嘎地笑着说,放了他,让他回去搬救兵吗?我还没那么傻。叶总啊,实话告诉你吧,姓王那小子这会可没你舒服,在背暖气管子呢!不过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立马放人,从今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叶芷说,哼,那你说说你的条件吧。
虎风伸了伸油粗的脖子,说,你退出金寨矿山。
叶芷说哦,矿山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又不屑地看着虎风说,就这点屁事你值得冒着坐牢的风险搞绑票?我看你真是脑残了。你多学学你大哥虎雷吧,几十岁的人了,不要总像个毛头小伙,被人当枪使。
虎风不管叶芷的言语讥讽,说,你说吧,退还是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