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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搜宫除了有巫蛊嫌疑的那个布偶, 还有一些上不台面的东西,辜太后厌恶的看着托盘里各种勾引人用的春宫图画、迷情香甚至还有一些害人的物件, 脸上愠怒:“将那些下三滥的玩意儿都收押起来, 待王氏一事完毕,再与她们清算!”
谢樟目光随意的在那些东西上扫过, 落在一个极其景致的瓶子上面, 伸手想要拿起来看看,却被常旭陪着笑拦下,“皇上, 这些腌臜东西, 可别脏了您的手。”
谢樟抬眼看向他, 弯了弯唇, 将手收回,接过方三递过来的帕子,试了试手指, 点头道:“按母后说的办吧。”
殿内噗噗通通跪倒了七八个人,谢樟的目光一一从她们身上扫过,摆了摆手, 任由福寿宫的太监将这些人拉了出去。
辜太后本就气愤王氏如此恶毒, 又见搜出来的这些脏东西,脸上气恼更胜, 道:“阿水, 将那个毒物呈上来给皇帝看看!”
紫怡宫距离福寿宫很远, 等宜平赶到福寿宫时, 宫内后妃都已经到了,而王太后正在处置那些藏着腌臜东西的人,她在殿外听到辜太后气恼的斥责声,脚下就是一顿。
谢樟眉头紧皱,看着托盘里被扎满针的布偶,目光久久定在布偶身上写的生辰八字上,半响没有说话。
辜太后见他这般不由捏紧了圈椅扶手,提高声音喊道:“皇帝!”
谢樟抬头看向辜太后,缓缓转开目光,将视线从立在一旁的众位宫妃身上扫过,便看到了脚步迟疑立在殿外一侧踟蹰的宜平。
宜平见此情况,又看殿内气氛紧张,心想自己怕是又碰到点儿上了,也不知这次禁足会被罚多久,一个月够不够?
刚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行礼,就看到谢樟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平静的眼神更让她心中惴惴。
谢樟见她懵懵懂懂的看向自己,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但很快便隐藏于一副烦躁表情下,对她飞快的使了个眼色,便重新将目光看向站于福寿宫正殿正中的王贵妃。
宜平瞬间明了,微微低头对身后跟着的青岚侧了下头,两人顺着殿角蹭进了殿内,不动声色的站进了两旁站立的宫妃中,目观鼻鼻观心的看着地面,不再动作。
辜太后见谢樟迟迟不表态,心中气急,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殿内多了几个人,从托盘中抓过那个布偶摔到王贵妃脚下,喝到:“王氏有何话要说?”
王贵妃此刻心中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般,又惊又怒又怕,她一向管家颇严,可此次居然被搜出了这样足以要她命的东西,让她一时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
抬眼看向皇上,却见皇上满脸的震惊之色,当即便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臣妾确实不曾行诅咒之事,这毒物如何出现在臣妾宫内,臣妾也是疑惑啊!”
谢樟见宜平已经站定,太后并未注意她那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到王贵妃身上,缓缓开口道:“还请母后息怒,这事既已交于刑部,依朕看不若将这物证交给马侍郎,一切等查明之后,再行定夺不迟。”
王贵妃连连点头,抬手用帕子试了试泪,道:“臣妾听凭皇上吩咐。”
辜太后眯着眼睛,盯着哭的梨花带雨、人见犹怜的王贵妃,冷哼一声:“既然皇帝信不过哀家摆出来的物证,那就由你去查!只不过这王氏还是暂且收押到静心苑中,任何人不得探望!”
“如此不妥。”谢樟立刻回道:“静心苑乃是收押犯错宫妃之地,阿媛……”
“皇帝!”辜太后猛地起身,瞪向谢樟,厉声道:“皇帝这是要偏袒王氏与哀家作对了吗?”
谢樟起身,躬身行礼道:“儿臣并非偏袒,只是巫蛊一事牵扯极广,仅凭这一个布偶便做判定,实在是有些草率。儿臣只是想让事情大白之后,再行定夺,还请母后三思。”
辜太后冷冷的看着王贵妃和谢樟两人,突然冷笑了一声,“皇帝的意思便是在案子查清之前,王氏便动不得了?此刻虽无证据证明此案与王氏有关,可一样无法证明与她无关,哀家今日就是要将王氏押往静心苑,皇帝可又要如何?”
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大殿里的后妃连大气都不敢喘,宜平心里也捏了一把汗,偷偷看了眼谢樟,心中对他此刻的处境有些着急,心底对这桩事却更是疑惑。
她见王贵妃的次数不算多,可在她印象中王贵妃并非这等愚蠢之人,若是真的做了诅咒之术,怎能如此被人轻易搜到。
她能想到的,太后不见得想不到,可依然要如此惩治王贵妃,一刻不停,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皇后生病以外的事情?
她低头沉思,殿中气氛却早已变化,谢樟一向听话,今日却为了王贵妃不肯退让半步,坚持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暂且将她禁足芳兰殿,待一切查清之后再行判罚。
辜太后被他的态度气得脸色铁青,想到这段时日王正道指使言官对辜家的弹劾,还有那些流散在市井茶馆中以辜家为原型的恶化演绎,心中一阵阵怒火升腾。
“皇帝,此乃后宫之事,还请皇帝莫要插手太多。”辜太后上前一步,目光凶狠的看着谢樟,一字一句道:“哀家身为太后,难不成连处置个妃嫔都不成吗?”
谢樟迎向辜太后的目光,态度依然恭敬,只是话中意思却一步不让,“母后费心替儿臣掌管后宫之事,儿臣自然心存感激,因此不敢有半点不满,只是巫蛊一事,罪连九族,王首揆十几年来尽心扶持,儿臣岂能只因一个布偶便草草了事,事情传出,莫说首揆一族不服,便是天下人只怕也多有闲言,还请母后三思。”
辜太后见他句句话话都在用王正道威胁自己,心中的怒意再也按捺不住,自谢樟登基,辜家掌管兵马之后,这宫中、这天下便甚少有人与她作对,便是谢樟这个天下之主在她面前也要躬身行礼,可此刻他竟然为了王家这个女儿与自己抗衡,那以后呢,他会不会为了让这个女人登上后位而与自己为敌?这个女人绝不能留!
辜太后眼眸之中杀意尽显,半响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语气突然软和下来,对谢樟点头道:“皇帝说得对,是哀家想差了……”
谢樟见太后松口,又见她态度转换如此之快,眼里浮现出一抹光芒,很快脸上也挂出一副轻松表情,弯唇笑道:“母后良善。”
辜太后扯了扯唇角,道:“那就按皇帝所言,将王氏禁足芳兰殿,只不过这看守之人,皇帝就莫要操心了。”
谢樟神色一顿,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应道:“一切任凭母后安排。”
宜平听的心中一抖,不由抬眼看向谢樟,却见谢樟满是轻松笑容的眼眸中一片平静,毫无笑意。又见王贵妃瞬间瘫软在地,更觉心尖一寒,飞快的收回目光,垂头看着脚下名贵的地毯,袖中的手指渐渐蜷成了一团。
王贵妃瘫软在地,只觉得全身力气尽数散去,她目光惊恐的看着辜太后,只觉得此时辜太后脸上慈和的笑像是一道催命符,催着她的死期。
谢樟余光瞥见王贵妃全身气力尽消的样子,眉心微动,但还是很快命方三与福寿宫的其他人将王贵妃送回芳兰殿。
原本热闹宁和的芳兰殿一片空寂,院内、殿内还是搜宫时被丢的乱七八糟的模样,芳兰殿的原本的宫人已经被尚方院的人带走了。
王贵妃失魂落魄的被人丢进正殿,不等她看清来人,就兜头被一盆冷水浇下,激得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声“放肆……”还没喝出来,殿门随即从外上锁,屋内阴暗暗的,仿佛她的前路。
地上的寒意隔着地毯一丝丝的渗进她的皮肤,很快便让让她全身冰凉,炭盆早都被撤走了,偌大的宫殿在这个寒冬变成了一个冰窖。王贵妃冻的全身发抖,努力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身子走进内殿想要找件御寒的衣物,却发现内室的被褥、衣服等物不知何时早被人搜罗一空。她被一种巨大的绝望吞噬,这样的天气,又是一身水,恐怕不等案子查出来,自己就会被活活冻死!
她慢慢扶着床沿坐下,将屋内仅剩的床帐用力拽下,裹在自己身上,缩在床角一动不动,心底不断祈求着自己家族的力量能够给她一条生路。至于皇上,她是不抱指望了,进宫三年,虽然早对皇上的处境有所了解,可在今日才明白一个不能亲政的皇上,其实什么都不是!
“贵妃娘娘……”右侧偏窗突然传来小声的呼唤,让王贵妃一惊,她心中猛生戒备,慢慢靠近窗口,警惕道:“谁?”
“奴才方三,皇上命奴才向贵妃娘娘传句话。”方三站在右侧一个阴暗的偏僻廊下,低低道:“皇上已督促马侍郎连夜查案,尽快将案子查明,只是这芳兰殿现在尽是太后娘娘的人,娘娘还要小心谨慎,莫要伤了自身。”
王贵妃已经风干的眼泪再次顺着眼眶流下,她知晓皇上也在为她努力,可又有何用?莫说那马云鹤与辜家的关系,就是此时自己一身寒凉,皇上也无法为她送进一套衣物!她缓缓靠着门滑下,怔怔的在心里念着祖父,此时只有祖父能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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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渐大,吹得宫苑中的树木摆动不止,天空黑沉沉的,像是一口沉重的铜钟罩在天地之上,让人压抑的呼吸都不顺畅。
王贵妃被带走不多时,辜太后便命其他后妃各自回去,宜平跟着众人行礼告退,临走之前,偷偷看了眼在辜太后一侧坐着的谢樟,心中为他的处境感到担忧。
谢樟准确的捕获了她看过来的目光,见到她目光中浓浓的忧愁,心中一暖,对她微微弯了下唇角,用眼神安抚着她。
宜平见状,心中稍安,再次看了他一眼,才缓缓退出了福寿宫。青岚将风帽给宜平戴好,跟在她身后向紫怡宫走去。身边经过一架轿辇,青岚连忙扶着宜平往一旁退让。
轿辇却停了下来,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端秀的面庞。宜平福身行礼:“徐妃娘娘。”
徐妃看着宜平,一片黑暗中,只有几盏幽幽灯笼光,可年轻女子的脸依然娇艳明丽的像是皎皎明月一般,让人艳羡。她轻轻翘起唇角,笑道:“宜贵人不必多礼,天黑路滑,本宫见贵人只带了这么两三个人,心中放心不下,还是让人送你一程吧。”
宜平一怔,连忙道:“多谢徐妃娘娘关心,只是紫怡宫位置稍远,不敢劳动娘娘的人。”
徐妃微微笑着,对身边的人挥了挥手,便见轿辇后面出来了三四个小太监打着灯笼走到了宜平身边,宜平还想拒绝,就听徐妃声音轻缓道:“都是奴才,没什么敢不敢劳动的。贵人不要太过客气了。”
宜平被徐妃这般安排弄得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可实在不愿让这徐妃的人去往自己的住处,尽管宫里人都说徐妃软弱畏缩,可她自见到徐妃的第一眼,对她便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于是她上前一步,再次福身行礼道:“徐妃娘娘关爱之心宜平心领,只是宜平深知自己的品阶,着实不敢听用娘娘的人,还请娘娘宽恕。”
徐妃眼眸微眯,脸上的戾气一闪而过,正欲再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清脆的击掌声。
两人皆是一愣,宜平连忙转身下跪迎驾,徐妃也赶忙从轿辇出来,还不等她跪下,便见御撵已至眼前。
谢樟坐在御撵之上,静静的看着下面的两个女人,目光从徐妃身上滑过,落在宜平身上,看了眼她身旁不属于紫怡宫的那几个小太监,冷笑一声:“徐妃是嫌自己人多用不过来?那不若朕给你略减几个如何?”
徐妃像是被吓到一般,浑身抖如糠筛,连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
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肩膀被狠狠砸了一下,将她打了个趔趄,疼得她轻呼出声。
一个云鹤把件咕噜噜的滚到了宜平裙边,宜平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的把件,犹豫着伸出手,不知晓该不该捡。
谢樟看她如此,弯了弯唇角,淡淡道:“宜贵人将东西捡起来,拿给朕。”
说罢又将目光投向徐妃,冷声道:“徐妃,你以为你是谁?这宫中便是皇后病了,贵妃禁足了,还有太后!你一个不得朕宠的妃子在这里摆什么主子架子?这些人你既然用不着,那朕便替你收回了,朕看你果真是小家子气,宫人太多怕是还用不过来,刘洪,回头给内务府说一声,将徐妃处的宫人裁减一半!”
宜平不敢看他,双手捧着把件儿走到御撵前,小心翼翼的将把件儿递给刘洪,却听谢樟喝到:“让你拿给朕,你拿给一个奴才作甚!”
宜平被他唬了一跳,连忙转身乖巧的抬手将把件递到他面前。
谢樟见她像是小兔子一般,受惊的模样让人可爱可怜,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抬手从她手里接过把件,顺势用手背抚了抚她的脸颊。
宜平睁大眼睛看向他,却见他目光含笑的看着自己,仿佛一点都未被刚刚的巫蛊事件影响。谢樟见她惊讶的看着自己,将手背翻转,手指摩挲了她冰冰凉凉的脸颊两下,只觉触感颇好。
他的手仿佛一直这般热乎,指尖点点温热让宜平的脸颊也不由热了起来,轻睨了他一眼,将把件往他手里一塞,便退后立于一旁。
谢樟将把件拢紧袖中,往后靠了靠,看着徐妃道:“还不谢恩退下,跪着挡道吗?”
徐妃眼里流出屈辱的泪水,一滴一滴的顺着脸庞落下,也不敢抬头,叩头谢恩之后,带着自己的宫人匆匆离开了此处。
谢樟转头看向宜平,声音柔和道:“过来,让朕看看你可有被她欺负。”
宜平向前两步,仰头看着御撵上的他,摇摇头,弯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没有呢,皇上来的正是时候。”
谢樟见她果真安好,放心的点了点头,对她伸出手,见她将小手放入自己掌心,缓缓合拢,低声道:“早些回去,余事莫管。”
宜平听话的点头,只是看着谢樟的目光中又浮现上一抹忧色。
谢樟微微一笑,抬手将她的风帽紧了紧,道:“朕无事,放心。”
宜平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神色坦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不安的心也跟着安稳下来,弯起唇角应道:“那妾身告退,皇上也莫要劳累到太晚。”
“嗯,朕晓得。”谢樟有些不舍的松开手,凝眸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刘洪抬了抬手,御撵便从她身边浩浩荡荡的走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御撵,宜平站在原地愣了半响,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黑暗的宫苑仿佛开阔了许多,就连空气也冷的清新,不再压抑。
钱嬷嬷等人一直在紫怡宫门口守着,远远看到宜平几人,连忙打着灯笼迎上前,“贵人可算回来了,嬷嬷刚刚还打算出去看看呢。”小柱子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声音欢快。让宜平紧张的心情彻底放了下来,居然有种远出归家的安心感。
钱嬷嬷瞪了他一眼,跟着宜平走进殿内,见她脸色冻的发白,忙将一直热着的茶水奉上,看着宜平饮下一盏,方才小心问道:“贵人回来就好,老奴还怕今日之事会牵扯到贵人。”
宜平笑了笑,拉起钱嬷嬷的手安抚道:“嬷嬷多虑了,我初到宫中,前些日子又被禁足,便是有心想要攀扯,只怕也攀扯不上,莫要担忧了。”
钱嬷嬷舒出一口气,喃喃道:“这般看来,这禁足还真是因祸得福了,那今日这巫蛊之事……”
“嬷嬷莫要再提此事。”宜平立刻抬手打断钱嬷嬷,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神色郑重道:“此事自有皇上、太后定夺,尔等都莫要再论。”
钱嬷嬷见她如此,心知经过蓝玉一事,贵人怕是对这宫里的人都不甚信任,因此不想当着这几人说此事,连忙赔罪道:“是老奴糊涂了,还请贵人责罚。”
宜平摇摇头,笑道:“嬷嬷也是担心我,只是此事重大,嬷嬷日后还是莫要再提为好。”
钱嬷嬷跟着宜平走进内室,伺候她卸妆散发。宜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从头捋了一遍,转身看向钱嬷嬷道:“嬷嬷觉得此事会是王贵妃所为吗?”
钱嬷嬷手下动作一顿,半响后轻轻摇了摇头,“老奴说不好,王贵妃出身不比皇后差,可因为太后之故,却只能屈居贵妃之位,若对凤位没有想法,老奴是不信的,可是想要夺取凤位的方法有许多,这巫蛊之术……王贵妃应不会出此昏招。”
“我与嬷嬷想的一样。”宜平看着紧闭的窗户,想着福寿宫发生的一切,缓缓道:“可不知事情最后会如何……”
她在这一瞬间想到了皇上对此事的态度,不管在福寿宫为了王贵妃与辜太后对峙,或是刚刚面对她的神情自若,这桩让人震惊的事情,他居然好似没有一点惊讶的感觉……
宜平心里猛地一紧,神情也变得惊愕起来,今日这件事,背后是谁?目的又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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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庆殿内外灯火通明,戒备森严。殿外的侍卫目光犀利的注意的四周,让人无端的觉得紧张。
马云鹤脚步匆匆的跟着一个小太监向宝庆殿走来,便走还便打听刚刚宫内发生的事情。小太监只是笑,却一句话也不说。
马云鹤有些失望的闭了嘴,刚到宝庆殿大门口就看到门口还站立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人,他不由一愣,上前两步,借着灯光看清楚居然是这段时间在京中名声鹤起的谢景屹时,脸上瞬间挂满了疑惑。
谢景屹是嘉宁六年的二甲传胪,如今刚过而立之年,身高七尺,容貌俊伟,当年登科之后,就被许多人家看中为女婿人选,只不过当年谢景屹虽然年不过二十,却已在老家娶妻,只能让人空惋惜。因为没有助力,当年被外任之后,一直到现在近十年过去了,他也勉强升任为一个三品的外官,若不是余利洲一案王、辜两家皆有牵扯,加上谢景屹在任一方,青天之命远扬,怕是皇上也不会召他进京。
可是余利洲一案早已结案,谢景屹却仍逗留京中,此刻更是出现在宝庆殿外,这让马云鹤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谢景屹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到马云鹤,理了理本就整齐的官服,上前两步,躬身行礼道:“下官谢景屹拜见马侍郎。”
马侍郎扯了扯唇角,轻轻扶住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打量着他,试探道:“谢大人怎会在此?”
“下官受圣谕在此等候。”谢景屹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的看着马云鹤,神色淡淡的回道。
马云鹤脸皮子一紧,颊边不由微微抽动起来,手心攥成一层细汗,不死心的打听着:“皇上……也召见了谢大人?”
风吹动了宝庆殿外的灯笼,谢景屹的脸忽明忽暗,马云鹤仿佛从他眼中看出一抹讥讽,细看时却见他面色淡定。
马云鹤转头看向宝庆殿的大门,端起了自己二品大员的官架子,道:“谢大人准备何时回程啊?”
“下官一切听凭皇上吩咐。”谢景屹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声音,却噎的马云鹤气短。
马云鹤扭头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谢大人久不在京中,许是不知晓这京中各种关系,余利洲一案,谢大人的确了结的漂亮,可这世上并不仅仅只有证据和物件儿的,谢大人还是早些回山东地界上为好。”
谢景屹神色不变,静静的听马云鹤说完,方才应道:“谢某多谢马侍郎赐教。”
风吹得更急了,零星的雪花从天飘飘悠悠的落下,空气中的寒意更重,吹得人身心发冷。
谢樟从轿辇上下来,见马云鹤两人向自己行礼,笑着摆了下手,道:“外面冷,二位大人随朕进来再说吧。”
宝庆殿放置着三四个炭盆,将这偌大的宫殿烘的暖意融融,窗前案桌上的一碗水仙已经结了鼓鼓的花苞,再过几日应就会开放了。
谢樟看了两眼那鼓囊囊的花苞,接过刘洪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才走向案桌之后落座,“后宫出了些事情,想必二位大人都已知晓,朕也不多说了,这些是牵扯到的东西,你们都看看,有何意见都说说。”
说着示意刘洪将刚刚从福寿宫拿出来的布偶及其他东西拿给马云鹤和谢景屹瞧看。
马云鹤进宫之前,就已经将事情打听的七七八八,而谢景屹则是听了方三的诉说。两人的目光在看到那个扎满针的布偶时,皆是一顿,随后便不约而同的移开了目光。
自古以来,巫蛊一案无不牵涉众广,如今后宫出此案件,若一个不慎,只怕血流成河,冤狱丛生。
马云鹤首先开口:“皇上,此物即是从芳兰殿查出,臣想先审问芳兰殿的人。”
谢樟脸上挂着一向浅淡的微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转头看向谢景屹,问:“谢大人如何看?”
谢景屹看了眼谢樟,重新将目光落到那个布偶上,他将布偶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翻看了两遍,道:“皇上,这布偶用料及针线都不似寻常,臣以为还是先从布偶入手为好。”
马云鹤眉心一皱,当即反对:“谢大人,东西时芳兰殿寻出的,只要审问便可查清这东西的出处,又何必舍近求远?皇后如今病体反复,你我须尽快查明真相,为皇后解咒才是,岂容你耽误时间!”
“马侍郎稍安勿躁。”谢樟声音温和的阻止了马云鹤对谢景屹的发难,笑着看向谢景屹,道:“谢大人既然提出如此办法,是有何想法,不如说来听听。”
马云鹤一怔,忍不住低低叫了声:“皇上……”
谢樟抬手制止他,目光平和的看向谢景屹,道:“谢大人但说无妨。”
马云鹤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龙案后的谢樟,突然明白,原来从一开始皇上就用了障眼法,这个案子皇上至始至终想要交给的人只有谢景屹!
“臣以为,人会说谎,而物件儿不会,用的料子,走的针法,定有缝隙可查,这些比随时会屈打成招的证言更可信。”谢景屹话语简练,语气却是坚定,带着几分铿锵,“按我朝律,巫蛊乃禁术,擅用着,诛九族。因刑罚太重,敢行此术之人,定不敢张扬,能接触此物的,非本人即是亲信,由此查探,臣以为更可靠。”
马侍郎气得身体微微颤抖,因为皇上的耍弄,更因谢景屹话里那句“屈打成招”,直白的点中了他的心思,想要借此除掉王正道的心思。
谢樟听完,低低叫了声好,看都没看马云鹤一眼,便让刘洪交给谢景屹一块牌子,道:“这是内宫同行的铭牌,你收好,朕给你行走内宫的权力,你须尽快查清此案,给朕、给太后一个交代。”
看着谢景屹将牌子收起,才笑着看向马云鹤,道:“谢大人心细如发,定能抽丝剥茧,将真相大白天下,不过马侍郎在刑部多年,也是经验丰富,芳兰殿的一众人也确有嫌疑,马侍郎尽可去审,朕已让刘洪交代了尚方院,与你方便。”
马侍郎心底一阵颤抖,看着笑得可亲的皇上,膝盖一软跪下应道:“臣谢皇上信任。”
谢樟笑了笑,道:“退下吧。”
看着两人的背影被夜色吞没,谢樟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对刘洪道:“告诉吴集,可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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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大雪一直下到第二日也不见停,京城内外的都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花四处飘零,随风扑打在人脸上,又凉又疼。
“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个人!”一个穿着破旧棉衣的老农,一边低声骂着这风雪天气,一边往车里装填着木炭。雪花落在他面前,很快便被他哈出的气消融,在他衣服上落了一层水渍。
身旁一个年轻的男人听到父亲的抱怨,笑道:“爹,你腿脚不方便,今日你就不进城了,我独自去送就好。”他与父亲不一样,这样的天气,这一车炭可以买上个极好的价钱,家里今年可以过个富足一些的新年,这种喜悦让他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老农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行,不是爹说你,你的性子不如你大哥,提督府你以前又没去过,那里的人有些蛮横,二小你万收不住性子和人家闹将起来,可就糟了。爹还是和你一起去,压着你些,免得你惹祸。”
二小憨厚一笑,也不与自己爹争辩,走进屋内抱了一床褥子出来,将车子一角铺的厚实,扶着老农坐在上面,笑道:“那你可不许下地走路,我有力气,拉得动你!”
父子两人将炭装好,说笑着在蒙蒙亮的天色中出了门,向京城北门走去。
天色一点一点变亮,地上的白雪映的天地之间越发明光。二小在前奋力的拉着装满炭的架子车前行,脑门上出了一层明晃晃的汗,眼看北门在望,可车轱辘好像被什么卡到一样,怎么都拉不动。
老农从车上跳下来,蹲低身子往扯下看了眼,对二小道:“像是被石头绊了轱辘,你趴下去将石头抱出来。”
二小应了声,麻利的钻到扯下,刚伸手碰到那“石头”脸色就是一僵,待将石头翻过来,父子两人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这哪里是个石头,分明是个人,还是个死人!
车子翻侧在雪地上,白的刺眼,黑的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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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早朝将散之时,一个侍卫高声叫唱这跑进前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禀奏道:“启禀皇上,京都提督孙树青大人今早被人发现死在了北城外……”
“哄”的一声,寂静的朝堂立刻响起了议论声,声音嗡嗡嗡的让人心烦。
辜梁铭身体猛地一颤,转头看向跪在大殿当中的侍卫,上前一步将他抓起喝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谢樟见他这般,皱眉喝到:“承恩公!”
辜梁铭被谢樟一喝,手一松,那个侍卫摔倒在地,嘴里却重复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孙提督今早死在了北城外……”
谢樟眼神冰冷的盯着辜梁铭,对着侍卫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承恩公,朕念在你是一时失态,不与你计较,可若你再殿前失仪,莫怪朕按律责罚。”
谢樟冷清的声音让承恩公头脑瞬间清醒,他转头看向谢樟,躬了躬身道:“臣失态了,还请皇上恕罪。”
谢樟不再看他,转头看向王正道,“首辅大人处理此事吧。”
辜梁铭睁大双眼,看向谢樟,见谢樟要这就要退朝,当即上前一步将他拦下,“皇上,孙提督之事,还请交于臣来查办!”
谢樟拧眉看他,半响后方才道:“孙提督与承恩公有亲,我朝刑律有避讳,只怕交于你与法不合。”
见辜梁铭情绪激动,谢樟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缓道:“孙提督与朕乃是连襟,他遇此不测,朕心亦是难过,按律此事应交由刑部审理,首揆为官多年,行事向来有度,承恩公无须担忧,朕会亲自派人盯着此事,定给你一个交代。”
承恩公看着谢樟步入后殿的背影,忍不住抬手狠狠砸了旁边的龙柱一拳,惊得四周的内侍皆垂头看地,不敢言语。
王正道瞥了眼怒气冲冲离开的承恩公,唇角挂着一抹讥笑,不紧不慢的向政事堂走去,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请刑部尚书并右侍郎来政事堂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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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京都提督被人杀死在北城?”
宜平猛地从榻上起身,震惊的看着前来报信的小金儿,半响说不出话来。
“呵!这消息倒是传得快。”谢樟冷笑着从外间进来,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小金儿,淡淡道:“出去吧。”
宜平没想到他这时回来,怔怔的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道:“小金儿说的是真的?”
“真的。”谢樟神色淡淡的应了声,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看了眼榻上摊开的花样本子,不满道:“见到朕便只有这句话要说?”
宜平一愣,忽而一笑:“今日下雪,心中本就高兴,此刻能见皇上便更高兴了。皇上雪天还来看妾身,可冷可饿可要喝茶?”
女孩儿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好听,像是叮咚作响的泉水一样,将人郁结的心瞬间荡涤的清澈顺畅。抬手在她光洁的脑门轻弹了一下,叹道:“那若是不下雪,见了朕可高兴?”
“高兴呀!”宜平笑盈盈的看着他,“能见到皇上本就是件极高兴的事情。”
谢樟看她一副认真的模样,便是知晓她是哄着自己的,脸上的笑容也舒展开来。轻轻将她拢在怀里,低低叹了声:“朕今日很忙,只能在你这里坐一坐便走,昨日睡得可好?”
宜平伸手环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下,听他的话,便知晓他许是怕自己昨日被吓到因此才过来看看,心里像是被浇灌了一碗蜜水一般,甜的让她喉头有些酸。
“妾身昨夜睡得极好,凌晨朦胧中听到落雪声,还做了一个梦……”宜平声音轻软,抬头看着他疲惫的俊颜,低低道:“梦到皇上与妾身在梅林一起赏景,高兴坏了,忍不住便笑了出来,还将青岚吓了一跳呢。”
谢樟低低笑了起来,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亲,柔声道:“等事情了了,朕定让你梦想成真。”
“那皇上昨夜睡得是否不好?”宜平看着他,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只觉得有些磨手,心中更是心疼,贴近他的胸膛闷闷道:“妾身都这般听皇上的话,为何皇上不听妾身的嘱托呢?”
谢樟收紧胳膊,将她抱得更紧,看着窗外随风飘散的雪花,明明一路走来让他觉得纷杂到心烦的雪片,怎么此刻看起来竟有一种诗意的宁静。
“因为朕在想你……想来想去,便睡不着了。”谢樟轻轻在她耳边说完这句话,便垂头吻住了她的唇,遮挡了她的目光,谁也没看到他红透了的耳根。
这情话说的让他自己都觉得心烫了,烫的全身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