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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女人,你又要玩什么把戏?”段然攥住苏轻鸢的手腕,本想把她提起来,看看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又忍住了。
苏轻鸢压低了声音:“一会儿你带钧儿走,我有办法自保!”
段然气得跺脚:“我要是敢把你丢在这儿,陆离不把我剁成肉馅才怪!”
“你看看你有多少人,他们有多少人?你有本事把我带走吗?”苏轻鸢厉声反问。
段然无言以对。
苏轻鸢闭上眼睛,无力地垂着头,低声道:“我和钧儿同时落到他们手里是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你跟着陆离那么多年,当知大局为重!”
“你……真的有办法自保?”段然自欺欺人地问。
苏轻鸢扯了扯唇角:“真到了他们手里,就不能‘自保’了。陆离难道没有嘱咐过你,千万不要让对方抓到活的?”
段然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陆离确实没有这样吩咐过,可是他明白。
活的苏轻鸢和陆钧诺到了苏翊的手里,会成为反贼夺取江山的利器。所以,万不得已的时候,段然会做一个忠臣该做的事。
他没有想到的是,苏轻鸢已经猜到了他的打算,并且帮他作出了最好的选择。
救一个孩子,当然比救一个正在难产的女人容易得多了!
这时,铁甲将士已经逼近了过来,先前说话那人沉声道:“我们要的是四小姐和定安王两个人。”
苏轻鸢抬起头,冷冷地道:“苏将军的命令,是让你们抓活的对吧?你看好了——我身边剩下的这些人,若是再死一个,我和钧儿立刻死在你的面前,看你如何交差!”
那人皱了皱眉,随后又释然了:“您这边共总剩下了十来个人,都带回去倒也不难——四小姐,请吧!”
苏轻鸢伸出了手:“我的丫头累了,你来扶我。”
“头儿,当心有诈!”旁边一个士兵提醒道。
那个把总模样的人顿了一下,重重地挥了挥手。
一千余人立刻围了上来,将苏轻鸢这边的一帮伤兵败将团团围在了中间。
落霞想过来搀扶苏轻鸢,却被段然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产婆过来搭了把手,苦着脸道:“老奴实在抱不动了!”
余太医过来替苏轻鸢搭了搭脉,急道:“娘娘脉息微弱,若不能尽快把孩子生下来,只怕……”
铁甲军的那个把总直到此刻才相信苏轻鸢虚弱的样子并非装假。他缓缓地俯下身来,抓住了苏轻鸢的手腕:“四小姐,得罪了!”
苏轻鸢全无半点儿力气,虽然被抓住了手腕,却仍然没能站起来。
她艰难地挣扎了一下,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指尖碰到对方手腕的时候,她用沾血的手指飞快地画了几笔,腕上的镯子红光一闪。
苏轻鸢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了下去。
那个把总脸色一变:“四小姐?”
“药……我的药呢?”苏轻鸢艰难地转过头,看向余太医。
后者微微一愣,脸色大变:“方才跑得太急,恐怕……落在地道里了!”
段然“嗷”地一声跳了起来:“混账!关系到两条人命的东西,你竟然如此大意!还不快回去找!”
余太医看看脖子上架着的长刀,不敢动。
拉着苏轻鸢的那个把总挥了挥手:“放开他!”
苏轻鸢气息奄奄,双手抓着那把总的胳膊,低声哀求:“多放几个人进去找好不好?我撑不住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段然牵着陆钧诺的小手,沉声道:“我记得来时的路,放我进去帮她找!你若不放心,多派几个人跟着我就是了!”
“不行!”那个把总咬牙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是属耗子的,进了地道,弟兄们哪里还跟得住你!你们都在这儿等着,弟兄们进去找!”
余太医本已走到地道入口,闻言忙回头急道:“是个白瓷药瓶,只有指肚大小的!”
那个把总重重地挥了挥手:“留下三十人看守人质,其余人立刻进地道,分头去找!”
有个士兵不放心:“头儿,三十人太少吧?万一……”
那个把总不耐烦地道:“四小姐已经这样了,剩下的几个不是小姑娘就是老婆子的,难道还能跑了不成?再说,太医和四小姐救命的药都没回来,他们如何敢跑?”
“喂,我不是小姑娘,也不是老婆子!”段然不服气地在旁反驳。
这会儿当然没人理他。
于是铁甲将士们不情愿地进了地道,跟着余太医往那些莫名其妙的岔路之中去找药瓶了。
剩下的三十名将士团团围成一圈,仍将苏轻鸢这帮人围在了中间。
苏轻鸢终于力竭,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手指却还是紧紧地抓住那个把总的手腕,连指甲都嵌进了对方的肉里。
跟过来的太医已经在刚才的冲杀之中死了两个,剩下的那一个也伤得很厉害,好容易挣扎着爬过来往苏轻鸢的口中塞了两片参片,也就技穷了。
产婆看着自己肩上明晃晃的长刀,只顾发抖,完全没心思来管苏轻鸢的死活。
于是众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在原地等着,任由苏轻鸢凄惨惨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这时,旁边的水塘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众人惊诧地转过头去看时,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形动物,正以奇怪的姿势一点一点地从水里爬了上来。
“是人是鬼?”段然皱眉。
那东西发出“啊啊”两声,淡月立刻叫道:“是刚才那个‘火球’!”
铁甲将士立刻警惕起来。
此刻“火球”上面没了火,自然也就没了先前的震慑力。
于是在双方众人的注视之下,那“东西”艰难地爬上了岸,慢慢地撑起两条腿,踉跄着向这边奔了过来。
铁甲将士本能地将手中的长刀对准了“它”。
那“东西”不管不顾,直直地冲进了包围圈中,恰被一把长刀割伤了腰,“噗通”一声趴到了地上。
借着火光,众人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个烧得面目全非的人,浑身上下已看不见完整的皮肤,只有黑色表皮下面暴露出的暗紫色肉团,勉强还能看出活着的迹象。
仅剩的两三个小宫女看到这般可怖的形貌,一个个抚着胸口干呕不止。
胆子最大的落霞细细看了看那人光秃秃的右手腕,忽然惊呼起来:“小李子!”
“谁是小李子?你们宫里的人?”段然皱眉。
落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摇了摇头。
那人听见这一声,却立刻转向了落霞,脸上的肉块动了动,似乎是作了一个表情。
落霞趔趄了一下,大着胆子问:“你是小李子?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你是来帮我们的吗?”
那人正是小李子。
他不能说话,只好点了点头,艰难地张开了完好的左手,又用右臂指了指苏轻鸢的方向。
落霞看到他掌心之中躺着一只黑漆漆的瓷瓶,上面还连着几块烧脱了的皮肉,不禁又吓得一颤。
小李子急了,残缺的右臂拼命拍打着地面,口中发出“啊啊”的叫声。
落霞终于懂得了:“你是想说,这东西给娘娘?”
“啊!”小李子疯狂点头。
落霞还待多问,却见他脖子一歪,肩膀也同时垮了下去,就此不动了。
那只黑瓷瓶掉落到了地上。
段然俯身捡起,打开看了一眼:“好像是药。这‘东西’是敌是友?”
落霞和淡月齐齐摇头:“不知道,但是娘娘讨厌他。”
段然细细地想了想,心里有数了:“你们娘娘也讨厌我,所以这个‘东西’应该是个好人。”
两个丫头呆住了:还有这种逻辑?
没等丫头们反对,段然已经俯身扒开苏轻鸢的嘴,把黑瓶里的药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淡月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段然:“娘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段然笑嘻嘻地拍了拍手:“那也得你有命跟我拼才行——”
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吼出了一个字:“杀!”
身旁仅剩的几个侍卫连半点儿迟疑也没有,立刻飞身暴起,利落地夺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刀,向着身旁的铁甲将士砍了过去。
一刀砍下去,铁甲将士们尚未来得及回过神,段然又吼出了另外一个字:“冲!”
说罢,他拎起陆钧诺扛在肩上,一马当先向着外面冲了出去。
仅剩的几个侍卫挥着大刀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瞬间冲出了包围圈。
几个伶俐的太监和嬷嬷们略一怔忡之后,也跟着冲了出去。
铁甲将士们本待要追,却迟迟没有等到命令,于是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几分。
更何况苏轻鸢还在地上躺着,他们就更加不敢去追了。
于是转瞬之间,原地只留下了二十来个铁甲将士、一个昏迷不醒的苏轻鸢、一个吓得双腿发软爬也爬不起来的产婆、几个有心无力一筹莫展的小宫女,还有一个目光呆滞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的小把总。
远处传来女子的哭声和男子的怒吼,似乎是哪个碍事的嬷嬷被侍卫顺手给砍了。
这边,一个士兵满脸不甘地横了把总一眼:“头儿,咱们为什么不追?定安王可是将军点名要的人!”
“你不懂。”那个把总呆呆的,半晌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士兵低头看看不知是死是活的苏轻鸢,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确实不懂。
***
天色渐渐地亮了。
城门口也终于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潮水般一浪一浪地涌过来的铁甲将士,在某一次退下去之后,终于没有再卷土重来。
从塞门刀车的缝隙之中闯进来的几个人,毫无悬念地死在了护城将士的刀下。
然后,城墙上响起了一阵疲惫的欢呼。
这城墙,总算是守住了。
精疲力竭的护城将士们擦擦脸上的汗水和血迹,绽开了笑容。
城下,尸横遍野。
这一役,双方俱是死伤惨重。但到底死伤了多少人,这会儿谁也没有力气去查点。
薛厉带着几个亲兵冲上城头,笑得很欢畅:“贼兵退了!皇上,城门守住了!老贼的手下死伤大半,没个三年五载不可能恢复元气,咱们赢定了!”
“召集精锐,随朕回宫!”陆离的脸上全无半分喜色。
宁渊跟了过来:“皇上,宫中局势未明,不如由臣等带兵先行进宫探查一番,确认安全之后您再……”
“朕必须即刻赶回去!”陆离咬牙。
薛厉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飞快地召集起五千余人,带了过来。
陆离飞身上马,直奔宫城。
薛厉追着宁渊打听缘故,宁渊一边催马跟在陆离后面疾奔,一边苦恼地道:“老贼诡计多端,若是太后和定安王落到他的手上,咱们守住城墙又有何益!”
陆离只顾拼命催马,并在意身后众将士能不能跟得上,也没有留心听宁渊他们在说什么。
一路疾驰。
到达宫门口的时候,日影暄暄,照在红色的宫墙上,看上去温暖而安宁,与平时并无两样。
守门的仍是先前的侍卫,门内仍能看到太监们匆匆而行,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战事的影响。
宁、薛二人追了上来,警惕地道:“皇上不可贸然进宫,不如让将士们先进去探探路……”
陆离勒住马头略站了站,忽然又猛地夹了一下马肚子:“老贼潜进宫中的爪牙不会太多,朕的金甲卫还不至于那么不中用!”
二将见他不管不顾地冲进宫门,也只得催马跟了进去。
幸好,并无意外发生。
朝乾殿门口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尸首,有金甲卫的,但大多数是叛军的。
站着守在门口的仍是金甲卫,这就足够了。
看见陆离回来,守在殿门口的金甲将领忙疾奔上前:“臣等不辱使命,贼兵未能攻破朝乾殿!”
陆离点了点头:“别处呢?”
那将领昂然道:“贼兵约有两万余人,大半已伏诛,剩余六千余人已缴械投降,正在永安殿听候发落!”
陆离立刻转身直奔永安殿。
进门之后果见金甲将士们看守着一大片丢盔卸甲的叛军,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蔚为壮观。
金甲卫统领顾凌霄看见陆离,喜形于色:“皇上,金甲卫幸不辱命!”
陆离向场中环视一周,沉声问:“该守住的都守住了吗?芳华宫现状如何?”
顾凌霄躬身道:“段公子已掩护芳华宫上下人等从地道中安全撤离!”
陆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许久才问:“别处呢?”
顾凌霄昂首道:“宫中内侍作乱,劫持了贵妃、娴妃二位娘娘。臣等率军与之周旋,半个时辰之前已成功救出二位娘娘,目前各宫平安,几位娘娘都未曾受伤!”
陆离皱了皱眉,心里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这会儿他来不及多想。
没有任何地方比芳华宫更重要。
段然掩护芳华宫的人离开了,也就是说阿鸢和钧儿应当不至于落到贼人的手上。
但是,真的不会有意外吗?
他的阿鸢一向怕黑,从地道逃离本身就是一项极大的挑战,何况——
宫中出现混乱的时候,她刚好在生孩子!
此刻孩子生下来了没有?
顾凌霄显然是不知道这些细节的。陆离顾不上再多问别的,忙又出了永安殿,上马往芳华宫方向奔去。
只是,未到芳华宫,他便被一大群人拦住了。
贵妃,娴妃,良嫔,沈贵嫔……以及在她们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们,数十人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去路。
陆离只得跳下马来。
静敏郡主立刻撞进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
“你以为朕会死吗?”陆离拍拍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
静敏郡主连连摇头:“我以为我会被那些该死的太监们杀了!皇帝哥哥,宫里的太监们竟然趁乱造反,绑了我和娴妃,你一定要给我们报仇出气!”
陆离皱了皱眉,心里那种不安的直觉重又蔓延开来。
他按住静敏郡主的肩,沉声问:“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们?你们可曾受苦?”
静敏郡主茫然摇头。
程若水走上前来,平静地行过礼,抬起头:“那些奴才似乎是想劫持我们,借以向反贼投诚……我们不曾受苦,只是贵妃姐姐似乎受了一点惊吓。”
陆离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抬头向程若水看了一眼。
后者神色平静,依然是一派从容不迫的闺秀风范。
陆离推开静敏郡主的手,沉声道:“无事就好。如今反贼未能得逞,今日的事也不会再发生了。朕还有些要事亟待处理,你们暂且宽心,各自回宫去吧。”
“皇上是要往芳华宫去吗?”程若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陆离也不避讳,点点头重新上了马。
“太后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程若水让到路旁,微微低头。
其余众人见状也只得让路。陆离没心思同她们寒暄,一拍马背飞奔了出去。
离芳华宫还有一条巷子,马儿便慢下脚步,踟蹰着不肯向前走了。
陆离只得下马,快步奔了过去。
他很快就知道了马儿不肯前行的原因。
芳华宫外的场景,竟与城墙之下毫无二致。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金甲卫说潜入宫中的反贼约有两万人,如今看来,其中竟有一大半都是死在芳华宫之外!
再加上阵亡的金甲卫将士,芳华宫外面的这几条巷子,竟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修罗场!
与这里相比,朝乾殿门前实在已经算得上是干净整洁的了。
那老贼!
陆离攥紧了双拳,踩着满地的尸首,硬着头皮进了门。
门内自然比外面整洁了许多,偶有几个死者,也不再像外面那样惨烈了。
陆离沿着熟悉的长廊快步走了进去。
廊下的鹦哥儿仍在,只不见了宫女太监们的身影。
陆离推门进去,果然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那只大狸猫“噌”地一下子从桌上跳了过来。
陆离一巴掌拍了过去。
狸猫“喵呜”叫了一声,委屈地回到了桌上。
陆离快步转过屏风,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屏后自然也是没有人的。
入眼只见两只水桶放在床下,桶里的颜色有些奇怪。陆离思忖片刻才恍然明白——桶沿上搭着的一条染血的布巾给了他答案。
床上的锦被有一大半垂落到了地上,陆离下意识地伸手一掀,便看见褥子上赫然一大片血迹,触目惊心。
陆离呆呆地站了许久,胸口剧烈地疼了起来。
“皇上……”门口响起了小路子怯怯的声音。
陆离抬起头,慢慢地走了出去。
小路子忙道:“皇上,朝乾殿外不及收拾,大人们都在御书房候驾。”
陆离走到廊下,扶着柱子站了一会儿,沉声命令:“即刻把地道的图样交给顾凌霄,叫他带剩余的金甲卫进地道寻找阿鸢和钧儿的下落。另外,通知程昱,叫他带亲信往地道出口处去找。”
“皇上,程世子今日没有来上朝。”小路子垂首道。
陆离皱了皱眉:“没来?”
小路子忙道:“定国公说他昨夜带着亲信到城门口帮忙去了,一直到这会儿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国公府的人正在找他。”
陆离的心头又是一紧。
小路子见状只得安慰道:“程世子向来把细,想必是发现了什么才耽搁的。奴才即刻传信给顾统领和薛将军,一定尽快把娘娘找回来!”
陆离知道只得如此,便点头允了。
小路子忙跑了出去,陆离却站在门口,迟迟不愿离开。
御书房那边文武百官还在等着他,那是他此刻最应该去做的“正事”。
可是,他已经为了“正事”,辜负阿鸢太多次了。
昨夜的芳华宫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直到此刻仍然不清楚。
阿鸢一向是很娇气的,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疼吧?
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
因为他的疏忽,害得她在那样危险的时候,还要承受前所未有的惊吓——她能受得住吗?
妇人产子,九死一生。
她是否能平安无事地回来?
她,可会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