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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天光乍亮,秋夙的轿子便停在红鸾客栈门口。
但他本人并未下轿,毕竟是花楼的头牌小倌, 按昨日里两人的意思,家中显然还有当家的,他怕自己忽然出现反倒给人惹麻烦,便差了身旁伺候的下人去天字号房外头候着,待听见里头有动静传出, 知道人起了, 这才敢敲门:“爷, 您昨晚定的东西,我们给您送来了。”
过了半晌,门从里头被拉开, 卓影上前接过那包,又将准备好的银票递给那人:“这银票, 劳烦带回去给你家主子吧。”
跑腿的见银票面额立刻连声道谢,话还未说完门已经关上, 他便摸了摸鼻子,转身下楼去了。
卓影抱着那一大包东西只觉烫手,进了屋后立刻将布包放在桌上。
邢辰牧正在洗脸, 见状笑他:“阿影也不打开看看,万一里头不是我要的东西, 那银票岂不是白给了他们?”
卓影无奈, 只好又反身回桌边解开布包上的结, 匆匆看了眼:“东西都在呢......”
“让我看看这画本什么样。”邢辰牧说着就往桌子这头走过来,卓影下意识地就将几本画本捂住了,“还,还是改日再看吧。”
“那下次阿影陪我一起看?”邢辰牧看了他一眼,笑着将那些软膏收进随身的包袱里,又伸手向卓影拿那几本画本,卓影只好给了,眼见着他一起收起来,并未立刻看,这才安心。
邢辰牧收拾好东西,摇头叹道:“你啊......这不是迟早的事吗?还想躲一辈子?”
“总得等你的伤痊愈了。”卓影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面具,又飞快说道:“影八那头已经安排好了船只,我们用过早点就能上路了。”
邢辰修当初一共只答应替邢辰牧两个月,两个月之内他们必须返回皇城,所以在路上也不能耽搁太久,今日便要出发乘船沿着大运河南下。
“知道了,那我们下去吧。”邢辰牧知道卓影这是又害羞了,也不戳破,率先推开门往外走。
门口严青与小莹已经早一步听见响动在外头守着,见他们出来便接过两人的包袱,一道下楼用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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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达码头时,天色已经不早,影八正在船旁候着几人。
小舟不如大船稳,影八定下的是艘运河上的中型客船,船身上雕着鱼头、鱼鳞,船分上下两层,能同时容下百人,此时上头已经配好了茶点,船夫也已经就位,只等着他们几人到了便能行船。
邢辰牧与卓影都还未坐过这样的客船,也觉有些新奇,前后看了看这才上船。
待几人在二楼摆放的八仙桌那坐好,船便慢慢离了码头。
岸上还有不少过往百姓驻足围观,毕竟算上护卫,这船上一共也就十几人,行李不多,又没带着什么货物,包这么大一艘船,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老爷、公子出行。
卓影原本正在替邢辰牧倒茶,忽然敏锐地察觉出有一道视线朝他们看过来,与普通百姓看热闹的看法略有不同,他立刻警觉起来,坐直了身子,朝那方向看去。
只见码头上人群中站着几名壮汉,看着像是在码头给来往商船卸货的工人,可就看着的工夫,那几人便上了一艘小船,也朝着这个方向驶来,远远跟着他们。
注意到他的视线,邢辰牧问道:“怎么了?”
“好像被人盯上了。”
卓影说着,影八似乎也发现了异样,上前询问道:“要不要属下派人去处理一下?”
“不必,等着看看他们什么动作吧。”其实也不难理解,能包下这船出行的,身上必然是带足了银子,带了十几名护卫也不算多,邢辰牧心中略一思索,便猜到他们这是被专走水路的盗贼瞄上了。
“是。”影八应了声,虽说不必先出手,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多喊了几名影卫在二楼守着。
邢辰牧轻轻“啧”了一声,凑到卓影耳畔道:“本来还想趁着现在无事,拿那画本观摩观摩,现下看来是没机会了。”
这客船二楼地方不算大,几桌挨得也不远,以影卫的耳力而言,邢辰牧说得再小声,他们也能听见,卓影咳了一声,已经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你怎么还在惦记那个......”
邢辰牧心说出来一趟不容易,当然得惦记着,但嘴上可不能这么说,一会儿真把卓影惹急了,吃苦的还是他,他便道:“这不是闲来无事吗?”
邢辰牧是位勤政的好皇上,平日在宫中,每日除去用膳、就寝,便只剩下处理政务。
从上源城到江南,少说也要二十日左右,若路上耽搁了,也许还会更久些,卓影想了想,沿途似乎也真是没什么事可做,但也不能真让他看一路画本吧......
正左右为难,就听邢辰牧又开口道:“你不让我看这些画本,不如索性我自己画吧。”
卓影一听先是吓了一跳,可反应过来后,又觉邢辰牧就算平日再怎么逗他,也不可能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画“那事”,便试探着问:“牧儿想画什么?”
“你这看着船上的人,我还能画谁?”邢辰牧一指旁边那桌,“总不能是画严青吧?”
严青一听,赶紧摆手:“二少爷可别开奴才玩笑了,二少爷要作画,自然是画大少爷,奴才这就去给您备笔墨。”
说着严青便拉着小莹下楼了,邢辰牧好笑,指了指靠着船栏的那位置:“哥去那儿坐。”
卓影是见过邢辰牧作画的。
若说邢辰修有武学天赋,那么邢辰牧便是精于书画,两人其实各有千秋,当年也不过是因着他母妃的吩咐,这才一直隐藏锋芒。
但仔细算算,邢辰牧上一幅画作似乎还是太子时期所作,登基后便几乎没有多余精力花在这上头,此时见他有兴致,卓影也愿意配合,起身走到对方所指的位置坐下。
不多时,严青取了笔墨纸砚上来,小莹又给找来了丹青:“出门时奴婢心想二少爷也许能用上,就带了一些。”
“小莹果然是心细如发。”邢辰牧夸了一句,便从她手中挑了几种丹青搁在桌上。
出门在外,卓影并未再着墨色劲装,而是依照邢辰牧的意思,换上了与他类似的普通百姓服饰。
今日他所着乃是一件水蓝色窄袖薄衫,腰间系着条同色云纹锦带,一头黑发以青色缎带随意绑在脑后,虽仍是拿着长剑,看来却多了几分书卷气。
小莹见邢辰牧挑出的那几色与卓影所着全不相同,愣了愣,可还不待她想明白,邢辰牧便朝她看了眼,她立刻垂下头不再多管,只专心伺候笔墨。
邢辰牧让卓影转头看向水面,只余下一个侧脸,卓影照做后,他便开始提笔作画。
画到半处,不止小莹,连不懂画的几位影卫,都觉察出不对来,虽说画中人的动作与卓影此刻相仿,背景也是这船上,可那服饰,怎么看也不一样啊。
邢辰牧这一画就画到了午饭的时候,这一段靠近銮城,都比较繁华,沿路码头也多,船夫将船靠在一处临时码头,等着他们几人下船用饭。
画还未作完,邢辰牧也不着急离开,直待到画上的丹青干得差不多,他才取了另一张纸盖在上头,起身走到卓影身旁,替他捏了捏肩:“累吗?走,我们下去用饭。”
“以前我们练功时,绑着沙袋扎着马步也得扎一天,坐着有什么累的......”旁边那么些人看着,怎么能让邢辰牧替他捏肩,卓影赶紧将那手从肩上拿下来。
邢辰牧由着他动作,只是趁着两手相贴,掌心一翻,便将他的手握住。
卓影想挣脱,邢辰牧不放,他也不能真使力,只能由着对方,两人就这么牵手下了楼。
除去了解内情的严青、小莹,以及经过了昨日多少有些准备的影八、影九,其余跟来的影卫全看傻了,面面相觑,但也没人敢多说多问,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两人。
直到迈上岸,邢辰牧才总算松开了手,替卓影整了整衣物,问道:“想吃什么?”
卓影还没从刚刚众目睽睽下的亲昵中回过神,愣愣道:“你...你决定便是。”
“要在天黑前赶到津水城落脚,午饭不如便简单用一些吧。”邢辰牧说着左右看了看,码头边恰好有个简易的面摊,闻起来还不错,就伸手拉着卓影往那儿走。
几人一人点了一碗面,坐在棚内不多时便吃完了,很快又回到了船上。
卓影总算缓过一些,坐回原来的位置上让邢辰牧继续作画。
直到船停在津水城的码头上,邢辰牧恰好画完了整幅画,放下笔,对卓影招手道:“哥,过来看看。”
卓影起身走到画跟前,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立时便跪下了。
只见画中男子面上带着纯银半面,正侧着脸望向水上,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嘴唇微抿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最关键是,画中人一身明黄色衣袍,袍上龙纹依稀可见。
在冉郢,别说百姓随意穿着龙袍,就是擅用这色衣料都是掉脑袋的死罪。
邢辰牧未曾想到他反应这样大,过了一会儿扶起他有些无奈道:“你看仔细了。”
卓影这才又去看那画,画中那衣服上的锈纹确实与皇袍上所绣的略有不同,似乎所有腾龙都是成对出现,一条略大,一条略小,两龙互相缠绕在一块儿。
“这是......”
邢辰牧笑道:“傻阿影,按照冉郢帝王的大婚之礼,帝后成婚当日,皇后需身着与皇袍同色的凤袍,袍上绣龙凤同和纹,但凤袍说到底还是较为适合女子,我便替你改了改,是双龙纹,这袍子的样式也不同于寻常凤袍,而是与我平日所着更为相似,待日后我们大婚时,我便让人按着画中的样子做出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