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东王的悬顶剑(十)

黎明尽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乐文小说网 www.lewen.so,最快更新宇宙最高悬赏令最新章节!

    虽说一个月前死神突然沉眠的时候, 风烛对今日的场景就已经隐隐有所预感了。

    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还是有点按捺不住心底的火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从网上购买一本《脏话大全》, 然后当着死神的面将其从头到尾念上个遍。

    他真的搞不懂中域的那些神明究竟都是些什么破毛病!

    这群疯子可以不懂何为收敛何为忍耐,也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但第十宇宙那么大, 他们为什么偏偏就和自己过不去?!

    二十年前, 他出身显赫衣食无忧,却因为神明祭品的身份唯有亡命宇宙。

    两年前, 他前忍死神后怼诸神,百般蛰伏万般隐忍,眼看快要在中域熬出头了, 又因为死神那来得莫名其妙的致命弱点再度功亏一篑。

    而一个月前, 他本已将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先是借由骑士选拔时神明们进入他直播间的事引起东域高层的好奇心, 以此来坐稳第四骑士的位置;然后再借着一个月后诸神二度降临的事引发他们的怀疑与忌惮,从而顺理成章地提出辞职从容脱身。

    如果顺利的话,他说不定还能在一个月内揣摩出东王的理想型来, 最后带着那高达千亿悬赏金潇潇洒洒地走人。

    可这一切却又被死神和酒神的两次出没给弄得支离破碎。

    毕竟其他神明出入直播间顶多引发一些猜疑和关注, 可如果两位宛若头狼的主神也身处其中的话, 便只会带来难言的忌惮和各色各样的阴谋论。

    至于今日死神这摆明了是要硬闯东域中心的举动, 更是让风烛所有计划统统都灰飞烟灭的致命一击。

    他所尽心谋算的、他所竭力掩藏的,在夜荒这种疯子般的做派下简直就像个笑话一样。

    他前脚关闭直播, 夜荒后脚就到了东域中心交界线上。

    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人听到这种消息, 都不会傻到觉得两者之间毫无联系。

    无论夜荒究竟出于何种理由踏足于此, 在座者至少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夜荒对他分外执着。

    执着到明明因为宇宙不同的原因,他所有的神力都被第十宇宙宇宙意志压制了大半;明明因为【禁神令】这个绝对规则的缘故,神明一旦靠近东域中心就会在极端的苦痛中被排斥出去;但他却还是来了。

    来的满身杀意、悄无声息。

    “……我不知道。”

    纵使此刻风烛脑子里涌动着一阵阵难捱的刺痛感,但他面上却神色自然地回答了东王那宛如平地惊雷一般的问题。

    他的确不知道夜荒要来,他只是从夜荒沉眠这件事里稍微猜到了一些罢了。

    所以这并非谎言。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可是他的从属官、他的告死鸟,别说是死神了,今天出现在你直播间里的那些神明都和你关系匪浅吧?直说吧!是不是打从一开始你们就打算里应外合闯入东域?”

    主殿里一共有五位东域各个部门的掌权者,这次开口的是一位看起来颇为年轻气盛的男人。

    风烛之前没跟这一位打过照面。不过从对方所穿的服饰来看,他似乎来自于科研部。

    这就难怪了。毕竟这种研究部门专出天才和蠢货。

    显然这一位就是那种智商上的天才,情商中的蠢货。

    所以他说出这么傻里傻气的话来也不足为奇。

    “是啊。因为他们都看上了你的美色,所以让我和他们里应外合,然后将你抢到中域去。”

    风烛似是调侃的话直接堵得那位面色通红,此刻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原本的气势汹汹的模样逐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毕竟东域确实没有任何值得神明觊觎之处。

    要说死神来这里是因为想杀东王根本就说不通。

    因为中域的神明若是当真看不惯东王,还不如让风烛直接动手,实在没必要像今天这样打草惊蛇。况且第一宇宙惯来信奉弱肉强食,身为三主神之一的死神又一向阴鸷孤僻,这种事怎么也不该由他来做。

    但如果说死神来东域是为了别的什么……

    论知识论财富,明显南域最盛;论危险论癫狂,向来西域更疯;论传承论奢华,北域迄今无人能敌。

    他们东域除了边境横行的异兽多到数不胜数之外,再也没有任何足以让这些神明大费周章的东西。

    ……不。也许有呢?

    这一刻年轻的掌权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姑且还算英俊的面容上忽然浮现了一丝古怪之意。

    就在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王座上的东霆神情莫测地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使得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还有正事没做。于是这位刚刚爬到科研部首位的年轻掌权者瞬间压下了自己想说的话,然后摆弄起了自己的智能,在他身前的虚拟屏幕上按下了一个按钮。

    下一秒,之前东域中心交界线处留存的某段影像便被清晰地回放在主殿的虚空之中。

    最先浮现在画面上的是那昏暗迷离的夜色,朦朦胧胧的光影。

    死神一身漆黑长袍站在了宇宙星空之下,他的身后氤氲着的是漫无边际的浩荡星云。

    许是因为他掩在兜帽下的脸看不分明,又或许是因为他那漆黑指甲、凶戾长剑都显得杀意太过,这种本该让人惊叹的景象却无端充斥着一种孤冷凄迷的阴郁感。

    而当这个凭空浮在星辰大海里的男人对着那看不见的界限挥剑之时,先前所有的孤冷所有的阴郁统统都化作了难以言喻的极致恐怖。

    那是独属于死亡的恐怖。

    东域中心的交界线位于一颗浅金色的星球外,此刻这颗星球上的人仍旧一无所觉地做着自己的事。他们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与死亡仅有一线之隔。

    而这一线对夜荒来说却犹如天堑。

    许是发现拿剑挥砍根本没有半分作用,夜荒直接沉默地走向了那肉眼无法看见的交界线处。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夜荒究竟是何感觉,流传于其他神明口中的排斥之痛似乎在他身上全然看不到分毫。

    因为这个男人无论被排斥多少次,兜帽下隐约露出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毫无动容的模样。

    若非他露出的皮肤不断崩裂,蜜色的肌理上溢满鲜血,主殿里的人几乎都要怀疑第十宇宙宇宙意识定下的规则已经对他失效了。

    “疯子……”许久之后,也不知是谁低语出了这句话。

    但显然,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哪怕风烛来这里之前已经看过了这段影像,此刻却还是忍不住惊讶于夜荒的极致疯狂。

    回放的画面上的夜荒似乎终于不耐烦了。

    他的身上骤然爆发出了铺天盖地的汹涌死气,这份阴暗而不祥的气息肆无忌惮地侵袭着他脚下的每一寸星空。

    那一刹那,万物皆暗,群星垂首。

    可夜荒依旧无法踏过那道界限分毫。

    第十宇宙的宇宙意志虽然没有形体,但它便是第十宇宙本身。哪怕夜荒是无数宇宙无数纪元中的最强、拥有着足以杀穿整个宇宙的力量,却也无法撼动那虚无缥缈的既定规则。

    主殿里的人看不清夜荒兜帽下的表情,但从他手背上连鲜血都掩盖不住的青筋来看,此刻的他是何等的愤怒不甘。

    科研部的掌权者见状不由有些心惊胆颤。

    那一刻他甚至在想,如果夜荒此时身处第一宇宙而非第十宇宙,如果他的力量没有因此被既定的宇宙规则大幅削弱,今天的结果或许还真犹未可知。

    这个男人真的太强了。

    原来这就是那位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死神认真起来的样子吗?说句实在话,就连历届的宇宙争霸赛上,他都没看过夜荒认真到如此地步。

    所以这位神明来东域中心地界到底是想干什么?总不会真的是……

    想到这里,年轻的掌权者下意识地看了风烛一眼。

    但这一眼却让他发现,那个从进门起就神色从容的风烛第一次完完全全冷下了脸。

    他不禁顺着风烛的视线重新看向了投射在虚空中的影像。

    此时影像中的死神似乎终是放弃了强闯的举动。

    他随意舔了下刚才皮肤崩裂时面上流下的血渍,然后抬起眼直直地向着正注视着影像的众人看来。

    在座者都知道夜荒绝无可能看到他们这边的景象,但大多数人却仍是下意识地感到毛骨悚然。

    因为这一刻的夜荒当真太恐怖了。

    他那暗金色的眼在暗无边际的夜色下几欲变成黑色。

    而那阴沉沉的眸光,明明看着没有半分波澜,却又偏偏透着一种近乎灭顶的隐忍癫狂。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清晰地意识到刚才他在攻击交界线时究竟有多么的凶戾疯狂。

    夜荒就这么看了另一头的众人半响,然后以一种嘶哑得过分的嗓音开口说道:

    “Vieni fuori(出来)。”

    神语并不好学,应该说绝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有渠道去学习它。

    毕竟少有人能请动一位神明来教自己语言。

    况且在座者又不是专门搞学问的,所以这句话除了风烛之外无人能够听懂。

    而早在风烛直播完毕之后,东王宫里除了东王本人和科研部外全都被单方面切断了网络,以防死神出现在东域中心交界线上的消息走漏出去。

    故而直到现在他们也没去找学者翻译这么一句短到无关紧要的话。

    殿内莫名沉寂了片刻后,还是之前那位被风烛调侃到说不出话来的年轻掌权者率先开口了。

    “……死神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在和你表白吧?”

    “原本我确实想不到他为什么会来东域中心交界线。但你刚才那句话倒是提醒我了,神明来东域中心交界线虽然不可能是为了我,但他却有可能是为你而来啊。”

    “如今东王宫还在断网,估计还没看过你直播的时候网上传开来的那些帖子。别客气,我来给你随便念几个帖名好了。”

    “我看看啊……现在的热搜第一位是《他让诸神为之倾倒》,第二位是《是祭品也是从属官,是情人亦是告死鸟》,第三位是《谁为谁献祭?谁为谁告死?》。怎么样?还要我接着念下去吗?”

    “这些原本我是当成笑话看的,现在看来这一切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年轻掌权者本来只是想回怼一次风烛,只不过他话音落下之后,整个主殿的气氛却变得越发微妙起来。

    显然,此刻这么想的已经远不止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