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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婉清一走,王欣茹便叫了自己的心腹婆子过来,道:“把世子叫过来说话。”
司徒炀倾在校场跑了一上午的马,汗流浃背,正要回房去洗个澡,就听见他的小厮说,他娘叫他马上进去说话。
司徒炀倾衣裳都没有换,急急忙忙来到内院上房,对王欣茹行礼道:“娘,有什么事吗?这么急叫儿子进来?”
王欣茹笑着看了看他,道:“全身都是汗,脸都晒黑了,快来喝点冰镇酸梅汤。”
司徒炀倾坐下来喝酸梅汤。
王欣茹手拿一柄双面绣鱼儿戏水的团扇坐在他身边给他扇风,一边闲闲地道:“朱夫人今儿刚刚来了,说要商议你跟滢滢的婚期的事儿……”
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司徒炀倾的反应。
司徒炀倾听了,晒得黑红的面上更加红了,有些着急地问:“那定了哪一天吗?”
“咦?你还挺着急啊?你不是前一阵子对滢滢很不满吗?我还以为……”王欣茹眼珠转了转,打着扇的手停了下来。
“那时候是很生气,不过她回江南,接回了她娘亲,也算是功大于过。”司徒炀倾将一碗冰镇酸梅汤喝得干干净净。
一旁伺候的丫鬟忙送上洗漱的巾子和铜盂,让司徒炀倾漱口,再给他擦脸梳头。
王欣茹“嗯”了一声,道:“那敢情好。等你爹回来,就要跟上官家商议成亲的日子。明年滢滢及笄之后,就要办喜事。家里面,我都想好了,就在你住的院子旁边另盖一所新院子,把你现在住的院子圈进去坐跨院,你看怎么样?”
司徒炀倾更加高兴,点头道:“都听娘安排!”
王欣茹凝目注视司徒炀倾,想从他脸上找出跟皇后杨玉韵相似的地方,但是无论她怎么看,都看不出来。
司徒炀倾实在是跟他爹司徒集盛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一直到现在他十七岁了,还没有人知道司徒炀倾不是她亲生的……
王欣茹垂下眼眸,用手揉着额头,道:“我自然会为你打算,最近多去上官府,找滢滢说说话,她一生下来就跟你定亲,你们俩不是普通情份,你要好好待她。还有,上官府你朱伯母准备的桂花宴,我身子不好,去不了,你朱伯母很不高兴。你也知道,上官家那个样子,我们不去,就是打他们的脸,别人眼里看着也不像,所以你一定要去。顺便帮我向朱伯母道歉,多去走动,帮他们家把桂花宴撑起来。”
司徒炀倾笑着点头,起身应了。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话,才让司徒炀倾下去。
司徒炀倾走了之后,王欣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就命人拿了几匹尺头和一幅梅花攒珠的花冠,放在一个大大的礼盒里,命人给上官飘香送了过去,说是答谢上官飘香给她做的鞋子和抹额。
上官飘香别的不说,一手针线活真是出神入化。
从上官滢滢带着上官景辰下江南接朱婉清的灵位开始,上官飘香就开始很勤便地往永兴侯府跑。
开始的时候,还不敢求见永兴侯夫人王欣茹,只是跟着送礼的婆子在院外给她磕头。
好巧不巧的是,每一次磕头,都被来请安的司徒炀倾遇到了。
司徒炀倾最看重规规矩矩的姑娘家。
上官飘香先前跟李家二少爷王世宇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司徒炀倾很不待见她。
但是在上官飘香磕了一个月的头后,司徒炀倾终于对她改观了,相信了她是无辜受累。
后来朱婉清回来后,上官飘香就不能随便出门了。
但是这两个月里,上官飘香给王欣茹做了八双鞋,有软底的大红鸳鸯睡鞋。
千层底梅青色缎面皂里的走步鞋,还有好几双家常金丝绒绣鞋,颜色都很耐看。
鞋垫上密密麻麻,针脚细密,摸在手上更是舒服。
王欣茹本来是不穿别人做的鞋,但是上官飘香做的鞋一上脚,她就脱不下来了。
受了人家的鞋,当然要还礼。
况且上官滢滢对她什么表示都没有,两相一对比,就显出上官滢滢这个姐姐不懂事。
王欣茹捧着茶盏,走到后院的菊圃里,将热茶浇到那株被她剪了花的绿牡丹花根上。
看着那花根被烫坏、沤烂了,她才觉得神清气爽。
……
上官府里,朱婉清刚回去不久,就听见婆子回报,说永兴侯夫人给二小姐送了礼盒过来。
这种从外面送进来给内院女眷的东西,肯定是要报给当家主母知晓,然后由当家主母登记入册之后,再送到女眷房里。
如果不经过这一道手续,就是私相授受。
朱婉清从回来之后,一直在养病,最近才好些了,可以起来当家理事。
听了婆子回报,她看了朱嬷嬷一眼,“怎么回事?”
王欣茹专门给上官飘香送礼,肯定是有原因的。
朱嬷嬷想了一下,道:“应该是给二小姐的回礼。”说着,就把上官飘香这两个月给永兴侯夫人做鞋和抹额的事说了出来。
“哦?那是谁给她送出去的?”朱婉清端起茶盏润了润唇,她不认为朱嬷嬷会主动帮她送出去。
朱嬷嬷附到她耳边,低声道:“……是老爷。”
上官建成出面,让外院的管事把上官飘香的东西送给了永兴侯夫人。
朱婉清听了,只觉得一阵胸闷。
这就什么事儿啊!
帮着别人的女儿讨好自己亲生女儿的未来婆母,还要不要脸?!
朱婉清气得将手上的茶盏咣当一声扔到地上,恼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朱嬷嬷窒了窒,不敢说是上官滢滢让她别说的,忙跪了下来,道:“是奴婢的错。”
“嬷嬷快起来!不关您的事!”上官滢滢听见了这屋里的动静,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对朱嬷嬷使眼色,让她赶快出去。
朱嬷嬷不敢动,看了朱婉清一眼。
朱婉清便知道这件事是滢滢的手笔,只好点点头,让朱嬷嬷出去了。
朱嬷嬷出去的时候,将屋里的丫鬟也带走了,在门口的滴水檐下站着。
上官滢滢便圈起小拳头,给朱婉清捶背,笑着道:“娘,您消消气,消消气。”
如果连这都气,那知道了她爹做的别的事,还不气晕了?
上官滢滢可不想千辛万苦才活过来的娘亲,就被这种破事儿给耽误了。
“消气?你跟我说说,怎么消气?”朱婉清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捶下去,“你说吧,飘香给永兴侯夫人做鞋,你爹还给人家送过去了,现在人家连回礼都送来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朱婉清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喃喃地道:“一个二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上官滢滢站起来,走到朱婉清身后,两根指头按上她的头,开始给她轻轻按摩,一边道:“娘,你真别生飘香和爹的气。飘香做鞋是一回事,别人愿意收,是另一回事,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样一说,朱婉清也回过味来。
是啊,按理说,上官飘香跟永兴侯府没有任何关系,王欣茹根本就不应该收她做的鞋。
结果她不仅收了,而且还不止收了一次,并且送了贵重的回礼,表示她很满意……
这就有些意思了。
上官滢滢可没有给王欣茹做过任何针线活。
当然,她的针线活儿不好,也是一个原因。
给冯嘉靖改的那两条裤子,至今还在她房里的针线柜子里放着,还没有改完。
“嗯,娘也知道这个理儿,但是很多事情,你不起头,那些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所以追根究底,还是起头的人最可恶。”
朱婉清眯了眯眼,转而吩咐道:“把那些东西给永兴侯夫人送回去,就说。无功不受禄,我这个当家主母没有给给她单送礼,不知道她是不是还礼还错了?”
按西昌国的礼节,女眷给女眷送礼,是要通过家里主持中馈的主母。
男人给男人送礼,那只要通过男主人和外院管事就可以了。
上官飘香的鞋和抹额,是上官建成这个男主人命外院管事送到永兴侯府的,理应是给永兴侯,不应该送到永兴侯夫人王欣茹手里。
王欣茹拿到手,本来就于理不合。
她偷着用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回礼来恶心朱婉清和上官滢滢。
朱婉清知道王欣茹这辈子最看重的除了那些花花草草,就是她那“纯洁无暇”的名声了。
因为如果上官家主母不承认这礼是女眷送的,那就是王欣茹收了上官家男人的礼……
往大了说,是不贞,往小了说,是治家不严。
无论哪种结果,都是王欣茹偷鸡不成蚀把米。
朱婉清这一下将回礼正大光明送回去,不仅当面打了王欣茹的脸,而且让她跟吞了个苍蝇一样,不仅难受得说不出来,而且还得将上官飘香给她做的那些活计瞒了下来,不可能再大肆宣扬了。
只是这脸虽然打回去了,朱婉清却不高兴。
打了女儿未来婆母的脸,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这样做,将来女儿嫁了,迟早会被还到女儿身上。
可是如果不打回,后果会更严重,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更恶心的事来。
朱婉清怔怔地看着上官滢滢带着淡淡嫣粉的雪白侧颜,头一次,对自己当初定的这门亲事,产生了怀疑。
永兴侯府,真的是女儿的好归宿吗?
她自己当初吃尽了“以大局为重”的苦头,自己的女儿,可不能再同自己一样了。
“滢滢,你觉得司徒公子到底怎样?你悄悄告诉娘,不用害羞。”朱婉清拉着上官滢滢的手,推心置腹的问道。
上官滢滢感动地看着朱婉清。
透过她背后半空的月洞窗,她能看见湛蓝色的秋日长空。
一行大雁排成人字形,摇摇曳曳从天上飞过。
院子门口的西府海棠飘出淡淡的幽香,那粉粉的小花朵堆积如雪,沉甸甸的,挂得树枝一根根垂了下来。
四周静谧得似乎能听见落花的声音。
在这静默之中,有种窝心的温馨和镇定在蔓延。
这就是有娘亲的感觉吧?
什么事情都可以对她说,不用担心是不是于理不合,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被嘲笑,或者被传到别人耳朵里。
这种感觉,就跟义兄对她的感觉差不多。
不过义兄是男人,她这些小女儿的心思,可没法跟男人说……
上官滢滢在心里扮个鬼脸,窝在朱婉清怀里,低声道:“娘,司徒公子这个人如何很难说,因为我对他不是很了解。但是我知道,司徒夫人的态度很怪异。我不知道她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怎么说?永兴侯夫人为难你了?”
上官滢滢摇了摇头,她想起上一世苦等的那十年,永兴侯夫人并没有出面让她成亲,而是一味让她等……
从十二岁等到二十二岁,如果她那一年没有出事,她觉得自己也会等一辈子,都不能嫁到义兄永兴侯府。
这一世,司徒炀倾对她比上一世是热络多了。
但是他娘王欣茹的态度却一如既往,一点都没有变。
现在她娘亲活着回来了,王欣茹的态度应该有所转变,可是今天却出了给上官飘香回礼这一出戏。
这是往上官滢滢和朱婉清脸上打了响亮的一个耳光!
“……娘,我觉得,您应该好好打听一下,永兴侯夫人,为何态度会变了。”上官滢滢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这个问题提一提。